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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子和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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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用榴花传消息?赵瑀微睨一眼挨身的李诫,“别卖关子,你知道我猜不到的。”

    她语气中不经意流露出的娇嗔,让李诫一阵心头急跳,喃喃道:“我要卖地。”

    赵瑀低头寻思片刻,似乎明白点儿什么,因笑道:“可需要我做什么?”

    李诫抬手一指库房的方向,“若有人来送礼,只管放心大胆收下。”

    知他说的是顽笑话,赵瑀并未放在心上。

    夜色愈发浓郁,李诫看了一眼墙角的壶漏,立起身来,将赵瑀大衣裳的领口紧了紧,“别因一个不相干的人坏了自己的心情,今儿可是你的生辰呢。本来我想明天再审她的,结果没压住火。”

    他目光里含着愧疚,“还把你给吵起来了,怎么样,头还疼吗?我不该劝你吃酒的。”

    “睡了一觉,好多了。”方才的怒火消散后,至此赵瑀又感动又欣慰,“你没信榴花的胡话,我很高兴,我果真没有看错你。”

    李诫眉头轻挑一下,“她那些话也就骗鬼吧,这许多时日下来,我早已明白……明白你的脾性,你是绝对不会做什么妾的。”

    他本想说早已明白你的心,但话到嘴边却含糊起来,竟有种心怯的感觉。

    赵瑀没觉察到他的小心思,立起身道:“都快子时了,明早卯时就要上衙门,你赶紧回房歇息吧。”

    李诫面上显出几分迟疑,终是摸出个小锦盒,递到赵瑀手里,“喏,给你的,差点忘了,还没过子时,倒也不算晚。等没人了再打开看,看过不许笑啊。”

    锦盒表面还带着他的体温,也不知他在怀里捂了多久。

    他给得随随便便的,语气中却含着几分紧张,偷瞄过来的眼神更是明晃晃的期待。

    赵瑀特别好奇盒子里是什么。

    但他不让现在看,只好忍了。

    二人回到正房歇下,李诫仍躺在外侧。

    因刚睡醒一觉,赵瑀此时全无困意,怕影响到李诫休息,连身也不敢翻,直挺挺躺着,直到他睡熟了,才略活动活动腿脚。

    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她悄悄坐起身,极其艰难地从李诫身上翻过去。

    锦盒就放在桌子上,她没有燃灯,凭记忆找到,又一路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外间。

    烛光亮起来,她轻轻打开了盒子。

    是两个小泥人,胖嘟嘟的男娃娃和女娃娃,做工并不精致,甚至可以说粗糙,歪歪扭扭的,像是刚入门的学徒做的,这样的东西,市面上绝对不会摆出来卖。

    赵瑀却笑起来,她知道这定是李诫亲手所做,她甚至能想象到他对着一团泥巴束手无策的窘迫样。

    他成天到晚的忙,别看前衙和內衙就隔着几道门,他白天很少回来,午饭都是送到签押房,甚至有时候他连饭也顾不上吃。

    这几日他回来都是躺倒就睡。

    他竟能腾出空来专门给自己捏泥人!

    男娃娃手里还拿着一朵花,赵瑀辨认了半天,依稀觉得像梧桐花。

    是了,定是梧桐花。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推窗一看,他就坐在梧桐树间,手里拈着梧桐花,笑吟吟地递给她,“喜欢吗?”

    一树花开璀璨,也不抵他半点的光彩。

    赵瑀双手垫着下巴趴在桌子上,点点男娃娃的头,越看越觉可爱。

    第二天,经过李诫授意,榴花的信顺顺利利地寄走了。

    没几日就是腊八,一进腊八便是年,家家户户都忙了起来,走在街道上,咣咣当当剁砧板的声音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县府的粥棚也搭好了。

    李诫将粥棚搭在县郊的娘娘庙,距离城门不足十里地。

    娘娘庙早就没了香火供奉,年久失修,大殿的顶子都破了个大窟窿。

    娘娘庙早就没了香火供奉,年久失修,正殿的顶子都破了个大窟窿,围墙也早破败得不成样子。

    李诫干脆着人把围墙拆了,重新补了房顶,用厚毡布绕着庙宇围了块空地出来,足能容纳四五百人。正殿里整整齐齐摞着七八十袋袋粮食,殿门口架着六口大锅,东偏殿里堆放着一垛垛柴火。

    西边搭了一溜儿的草棚子,虽不是特别的御寒,至少可以避风遮雪,供讨粥的人们歇息。

    县衙从粮库拨了粮,李诫和赵瑀也自掏腰包捐了粮食,上峰带头,下头自然要跟风,各级官吏也多多少少捐了钱粮。

    李诫将城内数得着的大户都召集到衙门,先是说了一通爱民之心的话,接着眉飞色舞描述一番某年某月某地饥民造反,“人饿极了什么都做得出来,只一人带头,顷刻就有数百人跟从,砸粮店、抢大户,到后来连不是饥民的人都掺和进去,打砸抢杀,浑水摸鱼,那就是民乱啊!”

    他语重心长道:“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我知道你们手头也不宽裕,可不能因心疼几个钱,招致杀身之祸。临县已经有冻死饿死的人了,我听说咱这里也有,不安抚好这些人,保不齐哪日就出乱子。还不如给他们点吃的,渡过严冬,等明年开,春天暖和了就好了”

    在座人一听,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这是县太爷伸着手要粮食,不给不行啊。

    是以,李诫又筹来两百石粮食。

    有了这些粮,李诫就有了底气,他让捕头王五带着三班衙役,敲锣打鼓,走街串巷,到处宣传濠州县城粥棚施粥的事。

    如此一来,来粥棚讨粥的人越来越多,到了年根儿下,竟经聚集了千人之多。

    新任的郑县丞便委婉地提醒上峰,“大人心怀百姓,施粥是好事,但城外聚集的流民太多,不止咱们县,还有附近几个县的人也往这边跑,其中人员复杂,咱们的人手又有限,这样下去容易生事。”

    李诫点头赞道:“老郑说得没错,的确是个隐患,这样,咱们去粥棚瞧瞧。”

    小年这天,他二人轻车从简,来到娘娘庙粥棚场外。

    彼时快到饭点儿,空地上乱哄哄的都是人,一个个蓬头垢面,拿着破碗等开棚施粥,王五站在高台子上声嘶力竭地指挥人们排队,衙役们分散四周,呼喝着人群。

    草棚子下头坐着几十个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看样子是一家子一家子的,但是他们却不上前排队,只眼巴巴地盯着。

    李诫觉得奇怪,便上前问道:“为何不去?每顿是有定量的,去晚了就没了。”

    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妇人眯着眼睛瞧了他半天,答道:“我们外地的,抢不过也不敢抢,等他们吃过了再去。”

    “您是打哪里来?”

    “河南那边。”

    “家乡遭灾了吗,跑这么远来。”

    “可不是,”老妇说着说着,就开始哭,“一场大水把房子地全淹了,我们只能出来逃荒,京城直隶都不让去,只能往南走,我的小孙女都饿死了。眼看儿媳妇也不成了,一听说濠州这里施粥,我们就赶紧过来,苍天有眼,赶上一个青天大老爷,给口饭吃,好歹算活过来了。”

    李诫沉默半晌,问道:“以后你们有什么打算?粥棚不会总开着,你们总不能一直讨饭。”

    老妇抹着眼泪说道:“谁也不想讨饭,我们都是本分的庄稼人,只要有块地,就能活下去。”

    郑县丞插嘴道:“大水早下去了吧,你们为什么不回乡?”

    有人便答道:“回去就抓壮丁修河堤,日日修月月修,又不给钱,白白耽误了地里的活,谁愿意回去。”

    李诫摆手不让郑县丞继续问下去,这是他们当地的政事,外地官员多说无益。

    “我记得朝廷下过政令,垦荒的田地,头三年可以不交税赋,六年以后归垦荒者。”李诫望着郑县丞,“老郑,可有此事?”

    “有的,但是咱们这里……”

    “真的吗?”老妇眼神发亮,打断了郑县丞的话,“此话当真?那我们找块荒地种,地就归我们了?”

    郑县丞怔楞了下,看看李诫,吞吞吐吐说:“按律例来说是这样的。”

    李诫立马大笑几声,“老太太,听见没,我们这位是正儿八经的官老爷,县衙的郑大人,他说的话断没有错的。诶,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啊,人家可给你们指了条活路,还不赶紧给他磕头!”

    草棚子下头的流民登时炸开了锅,一窝蜂似地涌上来,磕头的磕头,道谢的道谢,还有人喊着要给他立长生牌。

    把个郑县丞弄了个大红脸,便是明知不妥也说不出来了。

    又有人问道:“大人行行好,告诉我们濠州附近哪里有荒地吧。”

    哪里有?濠州有荒地吗?郑县丞是从外地调过来的,对濠州还不甚了解,一时脑子不够转了。

    李诫一拍他肩膀,“郑大人,拿鱼鳞册对对,如果有无主的荒地,指给他们。”

    他无不感慨道:“老郑啊,你这可是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啊,你就是他们心中的活菩萨啊,你就是读书人的榜样、为官者的楷模啊。”

    下头的流民又是一阵感激涕零。

    谁都爱听恭维话,郑县丞不禁有些飘飘然,意气上头,拍着胸脯子将这帮流民的安置问题揽了下来。

    等回到家冷静下来,郑县丞一琢磨,不对啊,明明是李大人说起荒地的事,怎么成我说的了?

    但事情都揽下来了,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也都认准了他,此时推诿也推不掉了。

    郑县丞抹了一把冷汗,暗自祈求,李大人,你可千万别给我下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