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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旺村原本离镇上就不远,麻敏儿和付小有两人一前一后,朝镇上而去。
从村西一路到村东,乡间小路上,到处都是人,有的在伺弄田地,有的是挑野菜的小娘子、小子们,还有些闲人流浪汉,麻敏儿穿过他们之间时,显得很不一样。
无论是容貌,还是举止,即便穿着麻布都那么出色,像是城里的大小姐。
小子们、小娘子们都不知觉的朝她看过去,“麻家二娘身上的衣裳真好看。”
“人家是京里来的,能不好看嘛。”
“可这麻布好像在我们这里买的吧。”
“那人家手艺是京里的手艺。”
“要是能跟她学上一二就好了。”
“学了有什么用,你娘也不会给你扯细麻布,就算是粗麻布,那也得过年才有得买。”
被呛的小娘子气乎乎的蹲下身子挑野菜,是啊,学上了有什么用,反正也没有钱买细麻布。
走到村东头,路过罗家老宅,麻家庶子都住在里面,院子前后门口都有人,他们亦看到了麻敏儿,有人不屑一置,有人撇撇嘴,反正都没拿正眼瞧。
麻敏儿当自己没看到这些人的嘴脸,心道,只要不去偷菜,不去找我家麻烦,都好说,要是想偷菜,想压榨我爹,我要你们好看。
麻齐光女儿麻柔儿正和其他几个堂姐妹结伴,准备去镇上买些针头线脑,看到她,高抬下额冷冷撇了一眼,“衣裳上的花绣得再好看,那也是麻布。”
“就是,那像我们穿得是绫绸。”麻老七的女儿麻芝儿跟着附合。
麻老二的女儿麻蒹儿瞧了眼路过的麻敏儿没吭声,等她走过了,才道,“日头渐渐上来,我们赶紧早去早回。”
“蒹儿姐,要不我去平定县城?”麻柔儿嫌弃云水镇上小铺子里没看上眼的东西。
麻蒹儿年岁大,今年十七岁了,要不是流放,在京里她都成婚了,可惜随着祖父的败落,她的亲事也黄了,现在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县城十几里地的,又没有马车,怎么去?”
麻柔儿不甘心的跺了一下脚,“我听说麻二娘经常步行去县城。”
“她又没娘管着,跟着他爹不成体统,你想学她那样啊。”麻葭儿讥笑。
麻柔儿再次撇嘴,扭身就朝镇上去。
请申猴儿做个简单车厢还不是大才小用,“二娘,你放心,包在叔身上了。”
“多谢申叔。”
“二娘啊,以后别跟叔客气了。”
“嘻嘻,那也得谢一声。”
“你这小娘子。”申猴儿摇头失笑。
院子天井边,申枝儿站在月洞门门口看着神彩飞扬的小娘子,羡慕极了,爹可从来没对自己这样亲近过呢?
眼见天气逐渐变凉,麻敏儿的占城稻已经一个多月了,眼见的速度在抽条抽穗,引得村人纷纷前来驻足。
“老天爷,我见到了什么?”有人惊叫。
“当然是稻谷了,虽然谷粒瘦长,但真长出来了,时间还这么短。”
“真是活久见了!”
“还真是,咱们翼州这地方偏北,偏干,自古以来就以种小麦为主,没想到能长出稻谷来,真是让人不敢想象。”
……
云水镇衙门,黎亭长已经接到上头的函文,说是能分到冬小麦种子,正在高兴呢,听到小吏们议论麻家庶子种稻谷的事,没想到,竟真被长成了。他翻了翻老皮眼,低头看向函文,眉毛动了又动。
麻敏儿和爹经过田头小路时,听到村人们的议论声,只是笑笑,坐着小毛驴拉的板车去县城了。今天他们主要是去送绣活,那幅祝寿用的绣品——百寿图。
等进了城时,发现城内街道不如往常热闹,透出一股肃穆的清冷,怎么回事?麻敏儿跳下板车,等了好一会儿才拦住一个行人:“大叔,今天县城怎么没人啊?”
“人都到菜市口了,当然没有了。”
“去那里干什么?”
中年男人愣了下,见对面的小娘子年岁还小,失笑:“当然是斩犯人了。”
“斩什么犯人?”
“夏小将军在武县抓捕的流寇强匪。”
“原来是这样。”麻敏儿记起来了,几天前去军营卖菜章年美说过。
“大兄弟要不要去看?”路人问道。
麻齐风怕吓到孩子,刚想摇头,女儿接嘴了,“那就跟大叔去看看。”
“敏儿,小心夜里作恶梦。”麻齐风皱眉。
麻敏儿嘻嘻一笑:“爹,我们在砍人之前就离开。”经常在影视剧中看到,她想看看真实的菜市口斩人是啥样的。
“肯定在砍人之前就离开?”麻齐风不相信胆大的女儿。
“爹,我怕做恶梦呢!”麻敏儿调皮的笑笑,不过事实上也是,她确实不敢看砍头,就是去感受一下古代的法场。
牛大宝甩起小鞭,赶着小毛驴跟中年人去向菜市口。
许氏绣坊内,许吴氏正在安排铺子,对伙计小菊说道:“我估摸着也没什么客人,你看好门就好。”
“是,掌柜。”小菊笑着回道。
许吴氏点了点头,回到后院,“婉娘啊,你真要去啊。”
“是啊,大家都去看,听说那些强匪吃过人。”吴婉怡有些怕怕的拍拍胸口。
“人还没去,就怕成这样,干嘛非要凑这热闹。”许吴氏不满的说道。
“少林,将来是要走仕途的,现在让他去看看也好,权当锻炼。”吴婉怡朝弟弟笑道,“小弟你说是不是?”
许吴氏道:“你爹是平定的县太爷,法场上肯定有他,你让你爹带小公子去不更好?”
吴婉怡生气说道:“算了吧,那两个跟爹,我懒得让少林跟着他们,反倒让少林这个嫡子像个庶子。”
“你呀……我说不过你。”许吴氏说道:“走吧,我家那口子已经都备好了。”
“多谢许姨。”
菜市口,法场前人山人海,麻敏儿他们去的晚,根本挤不进去,朝着人群瘪了瘪嘴,“爹,我们还是回去吧。”
麻齐风无奈的摇摇头,“我都跟你说了,不要过来。”
“我那知道人这么多。”
“杀人砍头是件大事,来看热闹的人当然多了。”麻齐风说道。
“说得也是。”麻敏儿转身,“爹,那我们去绣坊吧。”
“嗯!”
麻齐风父女离开了菜市口,刚转到大街上,就听到有人叫,“妹子,妹子……”
“章大哥,你怎么在这里?”麻敏儿寻着声音望过去,大街边上有一座酒楼,章年美正在窗口叫他。
“我来订饭。”章年美叫道。
“哦。”麻敏儿朝酒楼窗口靠了靠,仰起小脸,“那你忙吧。”
“你是不是过来看法场?”章年美问。
“嗯。”
“没挤进去?”
“是啊,人太多了。”
“要不要我带你去?”
“会不会耽误做事?”麻敏儿有些心动。
章年美问道:“饭菜订好了了,我刚好也要下去。”
不一会儿,章年美就带着几个侍卫从二楼下来,转到了街道上,“跟我来——”
麻敏儿朝他爹看看,一副心痒痒的样子,让人忍拒绝,能怎么办呢,人家将军都热心成这样了,能不让女儿去嘛。
麻敏儿见爹同意了,连忙小跑跟上章年美,“章大哥,我就看一下,不等砍头就出来。”
章年美穿着军甲、挎着大刀转头一笑,“不敢看?”
“是啊,怕夜里做恶梦。”麻敏儿点头笑道。
章年美道:“对于你这样小的小娘子,倒也是,行,等一下,你从菜市口后巷走,走时,见我忙,你就不要打招呼了。”
“多谢章大哥,你想得真周到。”
“有个哥哥好吧。”
“嘻嘻,那是——”
“哈哈——”
章年美带着麻家父女走了后街口,没什么人,很快到了刑台后面的临时办公处,人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了打斗声。
章年美嗖一下拔出刀,跟风一样旋进了临时办公处。门口就剩麻家父女二人,吓得麻敏儿赶紧拉他爹找躲避的地方。
刚躲到巷子某棵树后,打斗的人群出了临时办公处,居然是带着手铐脚镣的犯人,天啊,这么凶猛,连木枷、铁链都锁不住,麻敏儿吓得直朝爹的怀里靠,不会吧,刚穿过来就要挂掉,这也太惨了吧。
二樵山的匪寇果然不是盖的,都要押上刑台砍头了,居然在押上台之前挣脱了,竟然在双手铐在木枷里、脚被镣锁的情况下绝地反击。
可是他们忘了,他们面对的是翼州狼虎将——夏臻,垂死挣扎在他面前狗屁用都没有,只见他挥起大刀,一砍一个准,那个狠劲,比豺狼有过之而无不及。
哐当……噗嗤……
闭眼的麻敏儿悄悄睁开一条眼缝,哎呀娘啊,她居然看到了什么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而拿刀的人就是那个俊美的小将军。
生于和平年代的麻敏儿不争气的吓晕过去了,软在爹的怀里,她跟妹妹小悦儿一样,发了一场高烧,缓了好久才慢慢消去内心的恐惧。
什么叫不作不死,晕过去之前的一秒,麻敏儿心道,就是自己这样的,干嘛来法场啊,难道不知道这些人穷图末路最危险吗?醒来之后的麻敏儿发誓,以后看到夏臻一定绕道走,他……他……他实在是太血腥太暴力了!
“敏儿——”麻齐风失声大叫。
正在酣战中的夏臻蓦然寻声看过去,杀得通红的双眼紧紧束了一下,握刀的手顿了一下,强匪趁对方分神之际,抡起铐双手的木枷就砸向他,“你个兔崽子比老子还凶残,一点活路都不给老子留,老子跟你拼了……”
夏臻倏的收回目光,双眼森森,举起大刀就凶狠的砍向匪头子。
“啊……”
见小将军反击成功,章年美这才想起麻家父女在后巷,连忙挥手让军卒护过去,叫道:“赶紧带她离开……带她离开……”
麻齐风抖抖索索抱着女儿,在军卒的掩护下出了巷子,出了菜市口,犹豫不知去那里,牛大宝上前,“东家,怎么回事?”
“被吓到了。”麻齐风脸色发白。
“那……那去医馆?”牛大宝想起上次小小东家吓到时的处理方法。
“对对对……”麻齐风经过提醒终于有了章法。
医馆内,老郎中生气的责怪道:“年轻人,你怎么做父亲的,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二孩子受到惊吓了吧?”
“是……是……”麻齐风不后悔吗,不自责嘛,他恨不得撞墙,可……可每次看到女儿朝自己软软的笑笑,他的心就化了,就不忍拂了孩子的意。
“是是是,现在知道后悔,早做什么人去了。”老郎中不停的念叨。
“我……我……”麻齐风急燥的想挠头,可是双手抱着孩子,连发泄都没地。
“唉……”老郎中长长叹了口气,“孩子娘呢?”
“不在了。”麻齐风低下头,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喂喂,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老郎中被惊到了!
“我……我没哭,就是觉得自己没用,让孩子受苦了。”麻齐风赶紧抹了眼泪,自己也感觉丢人。
老郎中摇摇头,啥话也不敢说了,拿着针给孩子灸了几下。
麻敏儿在针灸中缓缓醒过来,慢慢睁开眼,眼前老爹居然在抹眼泪,“爹,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凑热闹了。”
“敏儿——你吓到爹了,你要是有个什么,我怎么对得起你娘。”麻齐风哽住喉头。
“爹,对不起。”
“敏儿,我的女儿……”麻齐风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是失而复得般又惊又喜。
“唉……”老郎中见小娘子醒了,对小伙计招了下,“称三剂方子。”
“是,师傅。”
走出医馆,麻敏儿抬头看看天色,两只小腿软绵绵的,走都走都不了。
牛大宝从街角出来,赶紧把小驴车牵到小东家面前,“小东家,赶紧上来吧。”
“还是我抱她上车吧。”麻齐风把女儿抱上车,“我们回去。”
“爹,你还是把绣活给人送去吧。”麻敏儿没精打彩的说道。
“明天也一样。”
“爹,没事,我不下车,你去送吧,人不能言而无信。”
“你呀,你呀……”麻齐风真是又气又拿女儿没办法,看到她受惊吓的小脸腊黄腊黄的,又不忍心呵斥她,养儿养女果然都是债。
“东家……”牛大宝等东家决定呢。
“去绣坊。”
“是,东家。”
麻齐风爬上小驴车,小驴车不大,为了不让小驴吃重,后面拉的板车不大,只能坐两大人,两个孩子,放置一些东西,为了防止被淋雨,只用很轻的芦蒲做了简易的蓬子,但这车厢是木匠申猴儿做的,做得非常实在,挺好用的。
绕过两三个街道才到了许氏绣坊,由于菜市口突发事件,人们很快散了,许吴氏也带着东家大娘子、小公子回到了店内。
许吴氏正在后面交待小丫头怎么准备午餐,前面柜台只有小菊,可她去茅厕了,请了东家大娘子站了柜台,莫婉怡见有客人来,到没有官家大小姐的派头,而是大大方方的问过来,“郎君……是……”一抬眼,她没想到来人如此清朗秀俊,儒雅温和,舌头竟不知不觉打结。
麻齐风身上有一种小县城男人罕见的文人气质,清瞿的身姿没有世俗烟火气,让人忘却柴米油盐,内心充满诗情画意。
“许掌柜呢?”麻齐风不认识柜台后的小娘子,看她像伙计又不似不伙计,顿了一下问道。
“朗君稍等,我帮你去叫一下。”莫婉怡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借着叫人避到里间了。
许吴氏已经从后厨出来,看到大娘子不停朝外面看,“大娘子,怎么啦?”
“小菊去毛茅厕了,有客人来。”
“这死丫头,一到有事就拉屎,要她有什么用。”许吴氏气得骂人。
“许姨你快去吧。”吴婉怡提醒。
“知道啦,”许吴氏刚想去前面,顿了一下说道:“大娘子,小公子在里面看书,你去照顾一下。”
“嗯!”莫婉怡点点头,转身带着丫头去里面院子了。
“原来是你呀!”一到前面,许吴氏马上笑脸相迎。
“是,许掌柜。”
“上次你没来,那个……”
“我女儿对我讲了,我已经绣好了,不知是不是你们想要的样式。”麻齐风边说边拿出百寿图。
红红的绸缎上用墨线大大小小绣了一百个寿字,(其实用金线绣更好看,但金和明黄都是皇家用的),这幅绣品,完全图一个喜庆,跟艺术沾不上边。
“好喜庆。”许吴氏道:“郎君,这一百个寿字绣得好,周围的配花,滚边都不错。”
麻齐风担心女儿,没多语,等对方结账。
许吴氏最后给了八两,“这些线和绸缎都是我提供的,郎君不嫌价格低吧。”
“许掌柜说到那儿去了,价格挺公道的。”
“跟郎君做生意就是爽快。”许吴氏道:“这样吧,我再送给一些做中衣的夏布,这样咱们下次再做生意,你有帕子香囊、丝绦仍旧卖到我家。”
“多谢许掌柜。”想了想,天逐渐转凉,要穿夹衣了,麻齐风买了厚麻布回去做外袍。
麻齐风带着布匹和做绣活用的丝线绢布,去粮店、肉铺买了些粮食肉就回去了,女儿都这样了,那里逛的心思。
驾起小驴车就往城门赶,路上却听到了不少关于流寇强匪的事,他们根本没停下特意听,却架不住行人都在讨论这事。
“果然是镇国将军府的子孙,杀起强匪来简直手到擒来。”
“那是,曾经的大将军就是这样杀得敌国军队闻风丧胆,多少年不敢来侵我翼州。”
“可不是,我听人说,翼州其他县府乡间都有流寇匪子,就我们平定县城一带没有,最太平。”
“那也不看看谁在咱们平定县城。”
“哈哈,多亏了将军府的驻军地在这里,让我们得到了庇佑。”
“是啊,要不是小将军在这里,我们夜里那敢睡个囫囵睡,所以刚才那些匪子杀得好。”
“对,杀得好……”
直到此刻,麻敏儿才知道平定县城、云水镇为何如此太平,能让人睡个安稳觉,原来竟是他的功劳,眼前的血红似乎不那么强烈了。
不过,他是将军,有他的杀戮战场;我是小民,有我的简单生活,以后我还是绕道走吧!
没出意料,麻敏儿夜里做了一场恶梦,但她毕竟不是小悦儿,她拥有成年人的灵魂,她懂得自我调节,没让他爹费神,出过一场汗后,又沉沉的睡去。
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在滴答的雨声中睁开了眼。
“二姐,你醒了?”小悦儿守在麻敏儿的身边。
“外面下雨了?”
“嗯,二姐,你可真灵,说要下雨,天就下雨了。”
麻敏儿轻轻一笑:“我大概发阴天。”
“二姐,什么叫发阴天?”
“就是风湿,或是头疼,他们一到下雨之前就会表现出来,提醒身体,要下雨了。”麻敏儿解释。
小悦儿凝眉问:“那二姐你有风湿或是头疼吗?”
“……”自己挖的坑自己填,麻敏儿想想道:“头有些隐隐的疼。”
“要紧么,要不要去看郎中?”小悦儿紧张的连忙问道。
“没事,等天晴了,自然就好了。”
“那老天赶紧晴天吧。”
麻敏儿转身拿外衫,“咦,怎么有新衣?”
麻悦儿咧开一嘴小米牙,“你生病了,爹第一个帮你做了衫裙,还有一套中衣。”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
麻悦儿用力点点头,“嗯。”
“爹也正是的,我又不急,他这样做,要累着眼睛的。”
“二姐,那你赶紧穿好给爹看看。”
麻敏儿又感动又过意不去,拿起新中衣和衫裙,摸索了几下,很快就把衣裳捯饬上身了,转了一圈,还真漂,趋于米白的粉色,既不是成人化的米白色,也不是过于粉嫩的对襟长衫,而下身百迭裙用了淡淡的灰色,既耐脏,又轻盈,爹还真是配色高手,整个裙装看起来高级感十足。
“爹呢,我去给他看看。”
“爹在学做中饭。”
“啊,都中午啦!”
小悦儿撅着小嘴点点头,有些委屈的样子。
“是不是饿了?”
“嗯。”
“老天哎。”麻敏儿提起裙子就穿过走廊进了小厨房,“爹——”
麻齐风正在揉面团,那面团跟狗屎差不多,简直惨不忍睹。
“哈哈……”麻敏儿被老爹做饭手艺逗笑了。
麻齐风摇摇头,“你就别笑爹了。”
麻大郎从灶后出来,“大妹,热水已经烧好了。”
“我知道了。”麻敏儿连忙舀水洗手,接过他爹的面团,“这面没有发酵,我们今天就做个韭菜盒子。”
“哇,我喜欢吃!”麻三郎拍着小手叫道。
“好,那二姐就做给你们吃。”麻敏儿说道:“不过需要你们的帮忙。”
“二姐,你说,我们该怎么帮忙?”
“大哥,你帮我把门口的那把韭菜洗一下。”麻敏儿说道:“我猜这韭菜是施大娘拿过来的。”
“大妹猜得没错。”麻大郎见妹妹又生龙活虎了,愁眉不自觉的打开,一脸笑意。
“爹,我教你揉面。”
“好。”麻齐风虚心的向女儿学习。
“小妹,你端瓢去拿几个鸡蛋过来。”
“好的,二姐。”
“二姐,二姐,我呢?”麻三郎着急的问道。
“你打把伞,帮姐姐拔几根葱,几个野蒜。”
“是,二姐。”
在麻敏儿的指挥下,全家总动员,有什么比雨天在家里捣鼓吃的更有意思呢?
麻敏儿拿出用盐腌的肉,这种天气,一没冰箱,二没水井,只能用盐保存肉类食品了,不过还好,肉是昨天买的,盐还没有浸入,既没有破坏肉的鲜味,又不至于太淡,用来熬汤倒是真正好,熬好后,放入切好的萝卜块去油腻,这样的汤喝下去,会一直暖到胃。
一边熬汤,一边包韭菜盒子,个头很大,每人包两个,一共十个,足够吃一顿饭了。
“二姐,看我捏得花边紧不紧?”
“非常好。”
“嘻嘻……”麻三郎被夸,一双大眼笑眯成了一条缝。
麻敏儿忍不住用面手点了一下弟弟的小鼻子。
“二姐,你坏。”
“哈哈,谁让你可爱呢!”麻敏儿叫道:“开锅倒油煎了,马上就可以吃饭啦。”
麻齐风洗好手,坐在小桌边,看着大女儿又跟以前一样活泼生动,提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一脸微笑,看孩子做韭菜盒子,耳朵微微侧向门外,雨滴在木屋顶上,顺着檐廊往下流,感觉岁月特别静好。
“爹,我把桌子放在走廊里,边听雨边吃饭,好不好?”
“你说好就好。”麻齐风起身搬桌子。
“爹你真好。”
“马屁精。”
“哈哈……”麻敏儿爽朗而笑。
军营内,夏臻坐在饭桌前,盯着桌上的菜看,就是不动筷子。
田先生今天没有上前劝说或是打哈,因为他明白,即便自己插科打诨,小将军这一顿怕也是吃不进去了。
贴身小厮晓文朝他使了几回眼色,可田先生就是不动声色,自己吃自己的,这是什么意思,主人不吃,你一个军师在这里吃的瞒香。
晓文看向外面如注的雨帘,“要不,我把庄先生叫过来?”说完回头看了眼继续发呆的主人,悄悄朝门外走出,惊墨正抱着剑打盹,听到声音,睁开眼,“怎么啦?”
“能不能叫一下庄先生?”
“他正在忙剿匪扫尾事务。”
“我知道,要不,你把章将军叫过来也行。”
“那章条子滑得跟泥鳅似的,看到主人心情不好,他早就逃了。”惊墨心知肚明。
“你总得叫得一个吧。”晓文急的叫道。
惊墨放下抱剑的手,“知道了。”
庄颢(hào)很少跟小将军一起吃饭,倒不是难为情或是什么,主要是受不了小主人那一幅一字一板的腔调,他怕自己吃下去的饭不消化。
“庄先生,赶紧去呀!”惊墨报剑一字一板的说道,这副鬼样子,跟他主人有的一拼。
“不有田先生嘛!”庄颢不想去。
“田先生只管吃自己的,不顾小将军。”
“敢不顾小将军,你让军法处打他板子。”
惊墨眉毛竖起,一副要乍毛的样子。
庄颢连忙叫道:“去去去,我去……”
“我正想领教一下先生的飘逸剑法,想不到先生没空,要陪小将军吃饭。”惊墨好像遗憾的转身。
二十岁的庄颢,面容清俊,气质潇洒,长得端是风流倜傥,再加上唇边的一绺小胡子,让他成熟的男人味扑鼻而来。
被人暗暗威胁,着实不爽,不过谁让他剑技不如人呢,凑凑鼻子不情不愿去了将军餐厅。
主人脸如茅坑的屎一样又臭又硬,不过庄颢浑不在意,看似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实际大刀阔马的就坐到了田先生身边,边拿筷子边说道:“听说什么京里来的小娘子给了不少菜谱,雷大厨最近整了不少好吃的菜,你们这里有没有我没有吃过的?”
夏臻坐在首位,听到庄颢碎念念个不停,发呆的双眼终于回神,看向他。
庄颢看似不经意,却把主人的一丝一毫都看在眼里,大口吃了几口菜后,“嗯,好吃,好吃!”
田先生瞄了眼行径夸张的小庄,微微动了动眉,等着他下句。
“先生,你听过拔霞供吗?”庄颢边吃边反问。
田先生一本正经的点头:“听过?”
“要是拿些从地里刚拔出来的小嫩菜,往锅里涮涮,是不是更有意境?”庄颢微微抬头一副遐想面前有拔霞供的样子。
“文人们臭讲究,你确定要效仿?”田先生别了小庄一眼。
“啧啧,先生,咱俩虽在军中,可也属于文人,不算效仿,算附庸风雅。”庄颢说的一本正经。
“哈哈……”田先生被小庄逗得哈哈大笑。
庄颢又一本正径的问向小将军,“公子,你去不去?”
虽然小庄的话说得没头没尾,但田先生是什么人,是将军府的幕僚啊,不要说小庄已经说了上文,就算没说上文,他都能知道下文,几不可见的朝自家小主人看过去。
夏臻抬了抬眼皮。
小庄咧嘴一笑,小绺胡子*感迷人:“公子,剿匪辛苦,听说京里来的小娘子住在云水镇,云水镇边上有座小牛山,虽不成样,但聊胜于无,我们到那里边野猎边放松,关键是京里小娘子家长了不少小嫩菜,适合我们猎了兔子,做拔霞供,你觉得呢。”
“哼……”夏臻冷哼一声,伸手就拿筷子吃饭。
田先生双眯了一下,意识到什么,却不忘伸手到桌下,暗暗给庄颢坚了个大拇指,意思是你牛,居然让小将军吃饭了。
庄颢低头吃饭,面上依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暗自却嘀咕上了,不会吧,听说那个送菜的小娘子就是抢竹筒的小娘子,那么小,小将军也下得了手?
呃……庄先生,你从那里得到这样的疑惑?本先生看到小将军眉梢有根眉毛动了一下。
眉梢……有根眉……呃……可真够让人挥汗如雨的。
付小有一有空就朝镇上跑,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告诉麻二娘,这天下午,他又跑了镇上一趟,得了个重要的消息,连忙回来告诉小东家。
“真有这样的消息?”麻敏儿正在看占城稻,长势很喜人,一百多斤的种子,能收三千多斤,今年冬明年春的粮食有着落了,真高兴呢,没想到小有带回这样的消息。
“是啊,小东家,听说镇上正在按田亩登记呢,等冬小麦的种子一到就发放。
麻敏儿想起自己跟黎亭长的过结,就凭他给的十五亩荒地,这种子自家能分到估计悬。
“小东家,你咋不高兴呢?”
麻敏儿收回思绪,“你继续去打听!”
“我会的,小东家。”
能用什么方式知道黎亭长这个老狐狸倒底给不给自家麦种呢?麻敏儿寻思上了,头一抬,看到了占城稻,有了……
“小有……”
刚跑几步远的付小有调头:“小东家,你叫我……”
麻敏儿招了招手,“你过来——”
付小有连忙跑回头,“啥事?”
麻敏儿低声低语对付小有说了一通,“懂我的意思了吗?”
付小有挠挠头,“可我人小……”
“你忘了,镇上还有申叔呢?”
“我明白了。”付小有高兴的跑了。
麻齐风父子和牛大宝夫妇送菜回来,看到麻敏儿站在田埂头的小路上,“大妹,回去了!”
“哦,爹,大哥你们回来了啦!”
“嗯!”麻大郎问,“小妹,你在看什么呢?”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菜都不怎么长了,余下的萝卜我准备全部拔了做成萝卜干。”麻敏儿也不叫这玩意蔓菁了,直接叫萝卜。
“做腌货?”
“嗯!”
“哦。”
麻敏儿说道:“不仅如此,上面的樱子也可以腌,做小菜也好吃。”
“哦。”
“还有大白菜,我准备囤一些放在地窖里,冬天时,自家吃,只有菠菜、油菜耐寒能留在地里,就让他们留在地里吧。”
麻齐风在农事上都听儿女的:“敏儿你说咋弄就咋弄吧。”
“爹,有跟雷大厨说了吧,我们家没什么菜卖了。”
“说了。”
“那咱们回去吧。”
由于田里的菜几乎没了,麻家没有以前那么忙了,只等太阳晒几天,就能收占城稻了,稻子没收,已经有不少人预约了种子,手里有钱的人怕种子被别人买了,都把定金付了。
回到家里,郭二平和三郎两人已经喂过两只小灰兔了,不知是雷大厨特意拿了一公一母,还是巧了,母兔居然怀孕了。
兔子的寿命一般是五到十年,但他们半年不到就成年了,繁殖特别快,这不才到她家几天啊,都有身孕了。
“大哥,农书中说兔子怀孕多长时间?”
“一个多月就可以生了。”
“哦,那我们得注意一点。”麻敏儿说道:“无论是窝还是吃的东西,都不能有水气,要不然前功尽弃。”麻三郎连忙说道:“二姐,我注意着呢。”
“我也注意着呢。”郭二平咧开豁牙的小嘴跟着说道。
“真乖。”麻敏儿像个大人一样夸了两个小的两句,不过自己本就是披着萝莉外衣的成年人嘛,哈哈!
收拾好兔子窝,关上兔门,麻敏儿让两个小家伙洗了手,坐到廊下,在地板上用毛字蘸水在地板上写字,“等我烧好晚饭叫你们。”
郭二平说道:“我娘不让我在这里吃,要我回去。”
“没事,你对你娘说,是我不让你回去的。”
郭二平想在这里吃,听到麻二娘的‘圣旨’巴不得呢,连忙高兴的脱了草鞋光脚踩着木台阶上了走廊,和三郎一起学认字。
有人在,麻齐风洗完手没有做绣活,坐在儿子边上指导他们认字,麻悦儿娇糯糯的坐在父亲怀里,看父亲教他们认字,她跟着认,倒是比三郎和二平认得快。
两个小男子汉不服气,倒是激起他们的好胜心,一时之间,学习氛围还挺浓。
黎亭长把治下能长两个月旱稻的事以公文的形式递给了上司——平定县城的县太爷莫怀恩。
“竟有这样好长好收的稻子?”他不敢相信。
县丞笑道:“大人,小的亲自去小旺村悄悄的探过了,是事实。”
“老天啊,那我们平定县城以后岂不是能长两季粮食?”莫怀恩有疑变惊喜,他的辖区是镇国将军府在北边的驻守区,粮食一直紧缺,要是能长两季,就是多出一倍啊,一倍啊,什么概念。
县丞点点头:“是啊,大人,小人觉得咱们平定的粮仓以后能有粮食堆了。”
“赶紧去问问麻家的种子那里来的?”
县丞苦笑,不作声。
“你这是作何?”
县丞回道:“大人,小的听说这是你管家不要的种子,被麻家捡漏了。”
“什么?”莫怀恩两眼瞪得铜铃大:“怎么回事?”
“小的让人打听了,说是你管家不相信有两个月能长成的稻。”
“……”莫怀恩心道,要是我可能也不相信,不过现在也不管前因后果了,连忙问:“是不是邱记粮铺从南边带回来的?”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