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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苏以漾这么一挑逗,顾南乔老脸一红,彻底选择罢工了。
然后她也不管苏大少到底吃饱了没有,用主观意识判断他眼下这幅架势明显像是吃饱了撑的,愣是多一口粥都不愿意再喂,只是气急败坏地留下一句。
“行了,别废话了,好好开车吧你,要是再墨迹,去的晚了,赶上郑叔叔那边开始上课,就有你等着的了。”
“好啊,”苏以漾理所应当地说,“我都听你的。”
顾南乔冷哼一声,压根没再继续接他话茬。
还好苏大少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逗了几句之后就没再继续散德行,也终于给顾南乔留下足够的空间,独自消化这个堪称为混乱的早晨。
之后,苏以漾和顾南乔谁都没有多,一路沉默地开到了郑阑渡工作的学校。
老剧团解散之后,当年的成员们都开始各谋职业,有像是范陵初那种一门心思要做京剧自掏腰包的,也有像是李和田那种直接转行做点小生意谋生的,当然也不乏郑阑渡这种,把曾经的本事转变为谋生手段的。
郑阑渡当年在老剧团唱生角,一把好嗓子和扎实的基本功,再加上君子端方的模样,迷了不知道多少女戏迷。虽然楚悠优也会反串唱小生,替春色满园开拓更多的剧目,可是她仅仅是会一些皮毛,只能说是无功无过,与郑阑渡完全是两个概念。
离开舞台之后,郑阑渡没再执着于演出,而是被少年宫的教育机构特聘,负责教授京剧班的课程。他的学生下至六七岁才开始打基础的孩子们,上至年少时热爱京剧却苦无没机会,退休后无事可做干脆报个班学学的爷爷奶奶,也算另类的桃李满天下。
到底是这一路太堵车了,等顾南乔和苏以漾到了的时候,已经开始上课了,两个人无事可做,只得站在窗外等着。
少年宫长长的走廊铺就着深灰色的大理石,虽然远算不得华丽,却莫名有几分书卷风格。阳光透窗而入,在地面留下斑驳的光影,顾南乔的侧脸映着阳光,发丝被风微微扬起,苏以漾歪着头看她,像是闻到了发尾擦过时候留下的隐约幽香。
“让你早晨跟老大爷扯闲淡,”顾南乔感觉到了身边的人在看她,转过头毫不留情地翻了个大白眼,“这节课一个半小时呢,有你等的了。”
“小南乔甩锅的本事是跟谁学的啊,怎么比你唱戏还厉害,”苏以漾轻笑了一声,大大方方地收回目光,“这话说的就好像,早晨有意磨蹭着不过来,想要偷听别人说话的人不是你一样。”
“打住,你别夸我,担不起。”顾南乔一扬眉梢,笑了,“就冲苏大少这张颠倒黑白的嘴,我本事再大也说不过你。”
“你难得夸我一次,那我就姑且担着了,”苏以漾那双笑眼灿若星辰,毫不掩饰里边粹着的情意,漫不经心地笑道,“不会说几句漂亮话,怎么哄你开心。”
顾南乔笑了,对苏以漾见缝插针式的俏皮话很没办法。
“你少说几句,我就比什么都开心了。”
而后,顾南乔扬了扬下巴,朝电梯的方向指了指,“行了,别在这干杵着了,一楼有休息室,去坐会吧。”
一个半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是跟无聊的人相处,保不齐会觉得如坐针毡,可身边有苏以漾这样一个什么话茬都能接得下去的选手,就显得尤为轻松活泼,意犹未尽了。
除去之前几次公事公办的会面,这是顾南乔第一次和苏以漾单独相处,也让她终于了解到苏大少私底下是什么样子,也感受到了他另辟蹊径的诸多想法。
平心而论,苏以漾是个相当不错的聊天对象,一旦他收敛起那张怼死人不偿命的嘴,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与得体,而言语间自然流露出的狂妄与自信,更是散发着说不出的魅力。
而顾南乔对苏以漾最大的改观,就是两人之间惊人的默契。
——不仅仅是关于京剧的看法,和对于小剧场演出的构想。
这些无非只是流露出的表象,真正让顾南乔惊讶的,是她和苏以漾近乎于惺惺相惜的人生追求,他们都不介意成为殉道者,也不惧怕竹篮打水一场空。虽然表现的方式不尽相同,顾南乔更为收敛,苏以漾更为狂妄,可背后却是殊途同归的一片真诚。
至此,顾南乔终于明白钟子逸多次提及的“她和苏以漾很像”指得是什么了,而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对苏以漾莫名产生新奇和亲近,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契合。
于是聊着聊着,那些和沈宥相处多年都很少谈及的话,顾南乔此刻几乎没加太多思索,就无比自然的说了起来。
“其实,我一直觉得京剧演出......应该说是小剧场演出和私人戏班更准确点,这个是很有发展空间的。它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很多人觉得无利可图,不愿意去开拓市场,才留下了这片艺术爱好者心底的净土,没有被绝对的商业化侵染。”
为什么会跟苏以漾说这些,就连顾南乔自己都不知道。
因为太过自然而然,甚至开口之后,她都有些觉得惊讶。然后那些一直以来些藏得很深,几乎没有跟人透露过的心里话,就这样一点一滴的说了出来。
“如果有人真的热爱这门艺术,愿意开发这片市场,不单单是为了图利,而是能找到商业和艺术之间的平衡,把传统艺术用更能被年轻人喜欢的方式表现出来——这可能是戏剧改革,也可能是其他那些.....我还想不到是什么的方式。
顾南乔随手理了理垂落耳畔的发丝,侧过头看着苏以漾,忽然笑了。她的唇角微微扬起,脸颊处泛起很小的一对梨涡,精致脸庞因这一抹笑意分外灵动,透着说不出的柔美动人。
阳光从玻璃窗照射而入,带着暖黄色的光晕,映得她身上有光。
“不过,总会有合适的办法,达到最后双赢的局面的......听起来很难是吧,可是我真这么想过,所以才会从b省京剧团离职,怎么样都不想放弃春色满园,总想再试一试。”
与沈宥的冷笑与讽刺不同,苏以漾始终安静听着,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或是“你这纯粹痴人做梦”之类的想法,他微微弯着一双笑眼,阳光照在顾南乔的身上,也映在他的眸底,让欣赏的情绪无比真切。
苏以漾心底思绪千回百转,有那么一瞬间,想借着此刻的悸动问一句什么。
却终究自觉火候不够,又生生按捺了下去。
“所以,咱们言归正传,”顾南乔很快收其高谈阔论,她单手捧着下巴,问道,“苏以漾,你觉得京剧改革还需要调整些什么?”
苏大少轻笑了一声,没回答顾南乔些什么,而是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径直走到对面的小卖铺,买了两听可乐,又随手把其中一听给顾南乔递了过去。
“打住,该去找你郑叔叔了,小南乔,”苏以漾指了指手腕上的表盘,扬起眉梢看着她,“至于你说的这些事,以后可以慢慢去聊,不差这一时半会。”
可乐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握在掌心时有点凉,细碎的水珠随着掌心温度化开,缓慢地顺着皮肤纹理流淌下来,从指尖一寸寸掠过,又滴在了地面上。
顾南乔感觉,苏以漾话里有话。
和最近苏大少言语间有意无意流露出的调情不同,也不是单纯想说一些动人又不惹人反感的话来刷好感......苏以漾的某些情绪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顾南乔不知道这样的变化起因为何,却能隐约感受到,他此刻很轻描淡写的,把那些可以称之为慎重的情绪透露出来。
“别急,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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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南乔和苏以漾上楼之后,郑阑渡已经等在办公室了。
昨天春色满园的股东大会散后,顾南乔当下就给郑阑渡打了个电话,说了第二天上午要来拜会的事情。这会儿看见顾南乔,郑阑渡没有太多意外,很快招呼她进来。
“乔乔来了,快坐,等得急了吧?”郑阑渡穿了件白色衬衫,外边套着黑灰色的呢料大衣,看起来低调而优雅,很有些老艺术家的派头,精神气十足。
“不急,刚好在少年宫转了一圈,故地重游。”顾南乔轻笑了一声,和苏以漾一前一后走了过去,坐在郑阑渡的对面,“要不是来看郑叔叔,我都好久不来少年宫了。”
郑阑渡靠在椅背上,淡淡打量着对面的年轻人。
“乔乔,这位是?”
“你好,郑老师,”在长辈面前,苏以漾把富家公子的礼节与优雅发挥到极致,他微一颔首,十分得体地说道,“我是春色满园的新股东,苏以漾。”
“哦,苏先生,你好。”
郑阑渡和范陵初他们几个年纪相仿,却明显看起来更年轻些,没有独立创业的操心劳力,岁月几乎没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这几年他没怎么见老,除了鬓角处略见些许斑白,整体气质还是偏向于早年的端正潇洒,很有些君子端方的感觉。
“郑叔叔,最近少年宫这边忙不忙,”顾南乔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开口问道,“我刚才来得早了,瞧着上课的孩子们不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