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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晓冬说话可能有毒,讲好事从来不灵,说坏事却是一说一个准儿。
顾南乔一直排练到下班,成功赶上之前落下的进度,不必再去加班加点。她正打算趁着今天下班早,抽空去老城门那边打包点范陵初喜欢吃的宫保鸡丁带回去,再陪着老人家聊聊天,宽慰一下范忆姗离家出走的事情。
可是当她到化妆间卸妆时,随手拿起手机一看,当下就傻眼了。打开锁屏键之后,手机屏幕上出现了明晃晃提示信息,那二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楚悠优打来的。
既然是楚悠优的电话,那十有八九就是春色满园的事了。
楚悠优是顾南乔戏曲学院小两级的小学妹,也是顾南乔的忠实迷妹。她既能唱旦角,又能唱一手女老生,只不过样样都会,却是样样都不精通,加上舞台经验不足,图有一股灵劲儿,唱腔却还差些火候。
到了大四校外实习,楚悠优来投奔顾南乔,想多点上台的机会,就这样机缘巧合的来到了春色满园,又成为这个野戏班子除了班主之外最大的顶梁柱——毕竟楚悠优科班出身,基本功相当扎实,但凡是观众们能点得出的经典唱段,她基本都不在话下,范陵初和顾南乔都不在的时候,她完全可以帮忙镇住场子。
楚悠优的性格,顾南乔再了解不过,她虽然活泼外向,却绝不是没主意的人,所以顾南乔一时间还真想不到是遇到什么天大的事,能逼得楚悠优一连打了这么多电话。
可是还没等顾南乔细想,她的手机就又没完没了的响了起来。
“怎么了,悠优,”顾南乔按下接听键,“我刚在排练,一回来二十几个电话,你也不怕把我手机打爆?”
“南乔姐,你可算是接电话了啊,”电话那边,楚悠优的声音听起来很急躁,“我和你讲,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顾南乔问道,“别急,你慢慢说。”
“哎,我能不急吗,是春色满园的事。”楚悠优急急开始讲了起来。
“就刚才,咱们戏班子来了个特别能找事的观众,他哪是来看戏的,简直就是要砸场子的啊.......你都不知道,南乔姐,他进门之后,先是挑咱们戏台子太简陋,椅子太搁腰,行头也不够体面,好不容易入了坐,又说附赠的茶水难喝,配着的茶点也上不得台面......让他那么一说,好几个观众差点要当场退票,我费了好大劲才给拦住。”
顾南乔才听了一半,就对这个不着调的观众好感全无,语气也难免强硬起来:“你告诉他,喝茶去茶馆,吃饭去饭店,嫌椅子坐着不舒服,自己去家具城买个豪华真皮大沙发,随便他趟着靠着,怎么舒服怎么来。在春色满园是看戏,又不是开茶点品鉴会,谁惯他毛病呢?”
“问题是,他不止挑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楚悠优叹了一口。
“合着他还是票友,挑了我们戏的毛病不成?”顾南乔随口问道。
“可不,他还真就挑了戏的毛病,”说到这里,楚悠优的语气更憋屈了,“我和你说,南乔姐,这位爷像是行家,要是光谈论京剧艺术性,连我都说不过他。”
听了这话顾南乔有些纳闷,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年头,闲着没事喜欢碰瓷砸场子的闲人不少见,常去听戏并且有几分真才实学的能人也不少见。可是当这两样叠加到一起,作为资深票友不去听知名剧院团的演出,不去想办法淘弄一票难求的名角演出票,而是来春色满园这个不算知名的私人戏班子专门找事挑毛病,就很难让人理解这是什么操作了。
楚悠优可没空去管顾南乔这边是怎么想的,她幽幽叹了口气,总结归纳地说:“南乔姐,反正我是扛不住了,那位爷刚刚又点了出折子戏,我一会儿还得接受他的灵魂拷问呢......江湖救急,你赶快过来吧。”
顾南乔收回思绪,直截了当地应下。
“行,我这就过去,你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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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满园这个戏班子位于东三环外的一处小剧场内,这里离范陵初曾经工作过的国有剧团旧址不远,挨着老院团的家属楼,是范陵初踩点无数次才最终选择下的地方。
b省新广市的东三环外曾经搞开发留下了许多废旧工厂,后来拆迁待建却一直没有太过完善的土地规划,所以这片城区发展相对落后,又因为工厂众多空气质量较差,交通也远不算便利,比起新广市其他位置的寸土寸金,这里的房价倒是比别处便宜了不少。
也正因为如此,当初虽然十分艰难,却没有彻底让范陵初望而却步。
他拿出多年积攒下的全部积蓄东拼西凑,欠了一屁股的外债,终于勉勉强强地买下一处地理位置有些偏远的独栋二层楼,装修之后作为戏班子的演出场地,也有了现如今的私人戏班子春色满园。
这里名义上说是个小剧场,其实最开始不过是一间面积不大不小的普通小二楼,经过远不算奢华的潦草装修之后,被迫开始了因地制宜的合理运用,形成了现在这个过分艰苦朴素,怎么看都有点上不得台面的演出场地。
装修的时候苦无没有太多资金,范陵初只能一切都按精简朴素的风格来,他把房子的二层隔板打通,在天花板做起挑高,又利用三分之一的面积添了些桌椅镜面,用几处屏风隔断开辟成化妆间和后台休息室,就成了后台管理区域。而前院和剩下区域的处理更为简单,只是加入那些演出时必不可少的灯光及舞台设备,搭起了一个十分简易的戏台子作为演出空间。而后又在露天区域摆上两排锦布刺绣的孔雀椅和配套的实木茶桌作为雅座,后边的空地放上几排木质的桌椅,便是观众席了。
因为场地有限,春色满园的一场演出下来,最多也不过只能容纳观众五十人,加之对这里的环境因素和演出质量的综合考量,只能走积少成多的营销方式,票价注定不能定得太高。即便是对外售票的时候一售而空,也很难做到维持戏班子正常运营,更多的时候都是入不敷出,需要范陵初自己贴钱给戏班子的工作人员发工资。
所以加大宣传营销力度,也就是像是痴人做梦了。
长此以往下来,来春色满园看演出的无非就是周边无事可做的老年人,和喜欢范陵初或是楚悠优唱腔而慕名过来的回头客,没有太大的辐射面。
不过好在春色满园这个戏班子的艺术质量还算过关,也有范陵初这个班主兼台柱子撑起场面,来来回回也留住了一些老面孔,每月都有稳定的固定收入,虽然赚不到大钱,也没有太大的市场竞争力,但经营多年步履维艰,也算是勉勉强强撑到了现在。
对于这些现状,顾南乔再了解不过,所以当她赶到春色满园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剧场大门口停着一辆极为风骚的蓝色玛莎拉蒂GC,这辆拉风的敞篷跑车和周围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车要是停在市中心的CBD商圈或是各大酒吧夜店门口都毫无违和,可是停在用白色油漆画着大大“拆”字的破旧墙门跟前,矜贵的轮胎被遍地衰草没过一大半,就怎么看都显得格格不入了。
不用猜都知道,这辆车十有八九就是那位踢馆票友的座驾了。
顾南乔对于有钱人的炫富行径一直不感冒,甚至本能觉得富二代大多纨绔不靠谱,坐拥金山却终日里游手好闲的不占少数,真愿意脚踏实地做些什么的却是少之又少,见了这种豪车出行的二世祖,初始印象就很减分。
而身为富家公子哥,不但喜欢京剧这种算不上主流的传统文化,还找上了春色满园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私人戏班子,就怎么想都有点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了。
顾南乔越想越迷糊,心说春色满园这次到底是惹上了什么样的人物。
但显然楚悠优并没有给顾南乔留下太多的思考时间,她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早早就守在了大门口等着,远远看着顾南乔走过来,就连忙挥手迎上去。
“南乔姐,你可算来了。”
“什么情况,人呢?”顾南乔一边不着急不忙慌地往楚悠优这边走,一边开口问道,“不是说他又点了一出折子戏吗,你怎么没上台?”
“怎么没上台,我唱完了。”楚悠优脸上的油彩还没来得及卸,只把头饰摘了下去,这会被顾南乔问起,她不由得有点委屈地小声嘀咕着,“我之前和你说灵魂拷问都是低估他了,这次我才刚唱了一半,就被直接叫停了。”
“什么?”顾南乔有点诧异一扬眉。
剧场之中是演员的主场,但凡演员还站在戏台子上,就表示这出戏还没唱完,稍微有点素质的观众都会尊重这个舞台,等到演出结束再做评价。像楚悠优说的这种情况几乎很少发生,对演员的杀伤力不亚于当众喝倒彩,如果不是真的演得太烂,就是那人干脆是来砸场子的,故意想要讽刺人了。
“他说,唱得太烂,不配对外售票,他都听不下去了。”
像是看出了顾南乔的疑问,还没等她开口楚悠优就主动解释道,“得亏这场折子戏是他单独点的,其他观众都离场了才开始唱,要不然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面对春色满园的那帮资深戏迷啊。”
对于演出的情况顾南乔不必多问,就已经从楚悠优的扮相上看出,她今天唱的这出折子戏是青衣选段《西厢记》,这唱段楚悠优并不算太熟悉,也不是春色满园的固定演出剧目。但这毕竟是比较经典的唱段,楚悠优科班出身水平放在那里,即便是不够出彩,也终归熟能生巧,不该出现太大的纰漏。
“怎么着,还真当自己是大拿了?”
这样想着,顾南乔被勾起了几分火气,她冷笑了声,有些不屑地说。
“我去会会他,要是真心想要提建议,春色满园当然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不过他要是故意来找事,我们也没必要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