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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堂在后院焦急地踱步,许仙看着他转来转去,忍不住摇头。
“张兄弟,你别走来走去了,你这样,我瞧着头都晕了。”
张玉堂皱眉道:“许大夫,小青姑娘她不会有什么事吧。”
“小青她没病。”
张玉堂沉痛地道:“小青是不是真得了不治之症?许官人,请您跟我说实话。无论她得了什么病,我都愿意一直照顾她……”
听了张玉堂的话,许仙忍不住上下打量他,“一直照顾她?张兄弟,你对小青,什么时候这么上心啊?”
张玉堂解释道:“她这次发病,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我得负责任!无论用多贵的药都成,药钱全从我工钱里扣!”
“谁说我有病了,你才有病呢!让开!”正说着,却见小青脸色难看地推门出来。
“小青……”
见张玉堂一头雾水,许仙连忙将他拉到了一旁。
“小青真没什么大病,你只需让她多喝滚热的红糖开水,不许她沾生冷,别让她受劳累,遇事不跟她一般见识,保证三五天便可痊愈。”
张玉堂似懂非懂地连连点头。
第二日,稍微恢复了点精神的小青便不肯躺在床上了,天光大好,她一定要跟着张玉堂去采药。
正午有些暑热,小青蹲在小溪边,正要用水洗脸,却见张玉堂飞跑过来。
“住手!”
小青吓一跳,“你干什么?”
张玉堂一本正经道:“许大夫说了,这几天你不能摸凉水,否则病情会加重。”
小青瞪了张玉堂一眼,蹲下身准备继续洗脸。
张玉堂从怀中掏出一个陶壶递给小青,“这是为你熬的红糖水,热的,你喝了会好点。病好了才能摸冷水。”
小青失笑,“你烦不烦哪!这么矫情的事儿,我做不来。”又一阵疼痛袭来,小青按着小腹痛得龇牙咧嘴,赶紧夺过红糖水喝了几口。
她回头见张玉堂“得逞”的微笑,气不过,又故意把鞋子蹬掉,在溪水里踏了几步。
张玉堂气急,二话不说,跳进小溪将小青拦腰抱了起来。
小青脸色一变,挣扎着就要下地,“张玉堂,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
张玉堂厉声道:“别动,你要再任性,我就不让你沾地!要不要试试看?”
小青第一次见张玉堂这般发脾气,顿时愣住了。
她终于妥协,“好好好,我听你的还不行吗?快把我放下来。”
张玉堂放下小青,两人都有些讪讪的。
夜里,星子漫天,晚风轻送。白素贞端起茶壶为许仙倒茶,她怔怔地看着杯子,却没看到壶嘴歪到一旁,茶水湿了案几。
许仙正专心致志地在书上批注,出声提醒道:“娘子……”
白素贞受惊回神,暗暗自责。
许仙停笔看着她道:“我见你今日自替于娘子接生回来便忧心忡忡,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白素贞擦干桌上水渍,忧心道:“我在想小青的事。前几日姐姐替小青物色了几户人家。我替她回绝了。”
许仙叹道:“不知不觉,连小青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不过,我觉得这事姐姐不必操心,小青自有主张。”
白素贞看向了许仙,“官人也察觉了?”
许仙点了点头:“是玉堂吧?小青是大姑娘了,情窦初开,也算标梅之时。”
白素贞自责道:“都是我太大意,我总觉得小青不谙世事,谁知她竟对玉堂日久生情。”
许仙看着她忧心的样子,安慰道:“张兄弟对小青也很上心,他一表人才,又勤勤恳恳,不失为小青的良配。”
白素贞烦躁地来回踱步,“唉,可是小青不能嫁人。她是青蛇妖,恋上凡人,怕是祸不是福……”
许仙不解道:“若是真心相爱,又怎会在乎是人是妖。如今我与娘子成了眷属,不是很恩爱吗?相信玉堂和小青也会如此。”
“官人,小青与我不同。”
“有何不同?”
白素贞只能解释道:“但凡是妖,身上就有妖毒。人妖相恋,有违天道,若强行在一起,便会情毒攻心。当年官人命悬一线,正是中了妖之情毒。”
许仙并不觉得这是问题,“可我们最终不是在一起了吗?娘子有解毒妙方,何必这么担心?”
“那并非妙方,而是我……”白素贞欲言又止。
“你什么?”
“我……有些担心,咱们对张兄弟其实也不算了解。官人你能接受我,玉堂未必能。而且,小青又是这般性子,若是嫁人,怕是受不了夫家约束。”
“也对,改日我先打听打听张兄弟家里还有哪些亲人,这成亲一事,也是两家结好,不能草率。”
白素贞点了点头,但眉头依然见忧郁之色。
二十六章 小青心许张玉堂(1)
日间,保和堂内小青与张玉堂举止愈发亲近,她二人却并未觉察。
白素贞暗暗支开小青几次,她两人总是能想办法又凑到一块儿去。
傍晚回到房中,白素贞和衣靠在床头,眉间微蹙。
许仙脱去外衣,也坐到床边,凑过去,用手在她眼前一晃。
“娘子心思烦乱,难道还是因为小青?依我说,女大不由人,玉堂品行淳良,也特别在意小青,把小青托付给他,你大可安心。”
“官人,为妻愁的不是郎情妾意,而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许仙错愕道:“性命攸关!有这么严重?”
白素贞望着他,神情苦楚地道:“唉,实话对你说了吧。就算玉堂他不在乎小青的身份,两人恩爱不减。可一旦成亲,小青的妖毒会让他顷刻毙命。你可知道,若非观音大士指点,我把妖丹放入你体内,我们此刻已是阴阳两隔了。”
许仙一怔,“妖丹?我还以为是世人杜撰,难道真有此物?”
白素贞点头道:“草木化石飞禽走兽吸收天地灵气,有灵性者便能修炼成精。以修炼所得化作妖丹,从此随修行进阶内外皆固。”
许仙紧张地握着她的手道:“娘子你为我舍弃了妖丹,便失去了内外皆固的根基,身体可有不适?”
白素贞摇摇头,“我已有千年修为,还能承受损失妖丹的后果。即便如此,百日尚有一厄,需闭关修行。”
许仙沉声道:“原来如此……”
“可是,小青与我不同。她只有五百年修为,一旦妖丹有损,便即刻被打回原形。我有意成全,却既不忍玉堂中毒送命,又不愿小青担上风险……进退两难,所以心焦啊!”
许仙安慰道:“若是这样,那只能让他们少见面了。”
两人对视一眼,明白了彼此的打算,心中有了计较。
到了白日,许仙将几副药交给张玉堂,想早早把他支开,避免他和小青见面。
他细细吩嘱咐,哪副是于娘子的,哪副是青衣巷李员外家的,还有九街巷秦木匠家,别送错了。
张玉堂边点头边接过几个药包,急匆匆地向外走。
小青兴冲冲进门,一眼看到张玉堂,眼见他提药出门,问道:“你去哪儿?”
“许大夫让我去给几位病人送药。”
小青笑嘻嘻道:“我跟你一起去!”
白素贞与许仙互相使了个眼色。
白素贞一把拉住了小青,笑盈盈道:“小青,你前几日不是跟我说想好好置几身春装吗?绫罗居昨日有新货到了,你与我同去可好?”
小青愣道:“啊?……也不急在今天吧,要不咱们明日再去?”
白素贞拉着她不放手,“绫罗居的货素来紧俏,明日再去怕就只有别人挑剩下的。小青,咱们还是今日去吧。”
张玉堂这边已经跨出门去,摆手道:“小青你有事先忙,我走了。”
小青着急地跺脚,“等等!”
白素贞趁机道:“小青,咱们也赶紧走吧。”
张玉堂朝左拐,白素贞拉着小青往右走。小青无奈,只得跟着白素贞离开,眼睛仍依依不舍地看着张玉堂远去的背影。
这几日,白素贞防贼一般防着两人见面,可是,稍一瞧不见,两人就要凑到一处去。
她站在窗口默默听着屋内两人嬉笑打趣,觉得还是不能放任她二人如此。
白光一闪,她的身形消失在保和堂内。
回到白府,白素贞将贵宝等人一起叫到面前。
贵宝道:“白娘娘找我们何事?”
白素贞道:“四位神君,素贞有一件事,要与诸位讨个商量。”
大钳想都不想便断定:“准是老大又闯祸了?”
白素贞摇头,“没有……只是想借诸位的神血,为小青求个平安,也为玉堂挡个灾祸。”
大鼓搔头,“我怎么听不懂了?”
阿罗恍然大悟,以手捂嘴道:“哦,怪不得她最近怪怪的!原来是动了凡心!”
大钳急急道:“不行,还请白娘娘阻止她!”
素贞点点头,期待地望着四人到:“情爱发乎于心,很难被外力阻止,我希望有万全之策,能让小青得遂所愿,又不经历伤害。我看《齐谐记》中说,神血可掣肘妖力,若是如此,是否也能瞒过天道,打破人妖情劫?”
四人相互看看,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
“这……”
贵宝几人交换了个眼神道:“白姑娘,我也不瞒你们了。我们都是东海龙宫的末位小神,即便给玉堂兄弟服用我们的神血,也不足以抵抗天道法则,魇压妖之情毒。要对抗这情毒,唯有上仙之血。东海龙宫唯独龙王列上仙之位,小青她……她的半神之身,便是来自她的生父东海龙王……”
白素贞震惊道:“我只知道小青与东海龙宫有些渊源,不料竟是龙女。咱们怎样才能帮到小青?”
贵宝道:“必须得十滴真龙血,方可抵制妖之情毒。”
白素贞舒了口气,“既然是亲生骨肉,想来老龙王也会成全女儿的心意。这里就拜托你们了,我去东海龙宫走一趟。”
白素贞法诀捏起,化作一道白光而去。
大钳道:“哎……我还没说完呢!”
四人面面相觑,隐隐有些不安。
二十六章 小青心许张玉堂(2)
一道白光闪过,白素贞出现在东海边,她抬手远眺,只见海面浩渺无垠。
白素贞心道,小青若是知道她的生父是龙王,不知是喜是忧?依着她的性子,或许并不怎么领情吧?
她法诀捏起,在掌心凝成一颗水晶球,又向前一抛,海水分开两边,闪现出一条小路。
她沿着小道,向东海深处走去。
海水如壁立千仞,裹挟着摇曳的海草、鱼群,分开两边。白素贞走在白色的细沙上,穿过丛丛珊瑚,脚下贝壳闪亮,几只螃蟹从脚下爬过。
待行至一处,光点闪烁耀目。白素贞走近,只见一个银色的令牌卡在珊瑚树的枝丫中间。白素贞取下来定睛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引水令”三个字。
“引水令?这种宝物应该会重重把守才对,怎么会放在这里……必须交还给龙王——哎!”
白素贞话未说完,引水令就如同有灵性一般,在半空中转了个弯,指向左前方。
白素贞意会,微微一笑,“还能引路?当真是个宝物!”
她顺着引水令指示的方向走去。
东海龙宫内,已经乱做一团。
龙王敖广端起酒杯,浅酌一口,巡海夜叉畏畏缩缩地站在一旁。
敖广面色一沉,“引水令,到底落在哪了?”
夜叉吓得浑身发抖,“微臣不知……微臣该死!臣这就去找!”
敖广抬手道:“慢着,喝了这杯忘情水再走。”
敖广拿起桌上的冰纹瓷瓶,斟上一杯酒,向前递去。蚌仙宫娥接过酒杯,步态盈盈地走到堂下。
夜叉大惊失色,跪在地上噗通磕头,“大王饶了我吧! ”
敖广冷冷地道:“忘情水,是沧海之泪。赐给你,是你的福分。”
夜叉嘴唇抽搐,“主上真龙之身,饮之可以散去烦恼,但我……我若喝下,便会忘记深爱之人,与妻儿形同陌路啊!”
敖广眼中略带忧伤,喃喃自语道:“忘记深爱之人……不就是散去烦恼么?你寻遍四海,刚好穷尽一生。还管什么妻儿?找不到引水令,诛仙台便是你的归宿。”
巡海夜叉端着酒杯泣不成声,正在此时,虾兵带着白素贞从门外进。
“禀报大王,引水令寻到了!”
白素贞将引水令交给虾兵,虾兵上前,呈到敖广桌前。
白素贞刚刚已经听明一切,求情道:“既然已经物归原主,就请龙王不要责罚下人。这忘情水对有些人是好东西,对更多的人却是灾难。”
敖广嘴角牵起一丝笑,挥手示意夜叉退下。
敖广道:“引水令若落入他人之手,会给东海带来灭顶之灾。幸得姑娘及时归还,本王才可放下心来……来人,取珍珠十斛,赠与这位姑娘。”
白素贞道:“且慢!完璧归赵,龙王陛下不必客气。不过,素贞此番前来,另有所求……”
她侧眼看着宫娥和侍卫,面上似有顾虑。
敖广会意,对众人道:“你们下去吧!”
宫娥和侍卫退下,白素贞上前两步道:“请陛下赐我十滴神血,为流落民间的龙女小青渡厄。”
敖广突然收了笑容,沉吟道:“龙女小青?”
白素贞郑重点头。
敖广冷道:“天下皆知,龙生九子,哪来的什么龙女? ”
“龙王殿下,小青定居西湖,身边有四位东海神君照料,难道您忘了五百年前……”
白素贞话未说完,敖广暴起,广袖一挥,一股巨浪向白素贞击去。
敖广怒道:“你这蛇妖,竟敢妖言惑众,中伤本王?”
白素贞连忙侧身闪开,“陛下的意思,是不认这个女儿了?”
敖广决绝地侧过头,“本王只有九个儿子,掌管天下河川,风云变幻。没有什么女儿!更不认识什么玉芙蓉!”
白素贞轻叹一口气,心中已经了然。
“素贞并没提起过玉芙蓉,也不知道她为何方神圣,陛下为何反应过激?小青天真烂漫禀性纯真,她是一个好女孩。您不该这样待她。为了成全她这段姻缘,我才来蹚这趟深水。”
龙王狂怒道:“滚!”
“那好,休怪素贞无礼了!这龙血我自己来收!”白素贞起势,拔剑攻向龙王,企图划出小伤,采集龙血。
龙王却招招狠辣,一掌打在白素贞肩上,立时腥红一片,弥散在水中。
“想伤我,就凭你?不自量力。”
几个回合后,龙王毫发无损,白素贞却受伤很重。
白素贞眼睛瞥到桌上的忘情水,咬紧牙关,且战且退。在靠近瓷瓶的时候,用力攻向龙王,乘龙王躲避,抓起瓶子,化作一道白光想逃。
龙王恼羞成怒,挥手定住白光,“白蛇!看在你送回引水令的份上,我且放你一马。若再敢替你那小青出头,我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龙王收手,白光倏忽而逝,白素贞喘着粗气,出现在卧室中。
她捂着左臂,神情痛苦地沿着床边坐下。片刻后,失望地叹了口气。
“五百年没有来往,这个结局,我早该料到……”
白素贞看着手中的冰纹瓷瓶,“小青,姐姐没本事成全你,就只能破坏你的姻缘了。但愿你最终能够明白姐姐的一片苦心。”
许仙推门进来,大惊失色,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素贞。
“娘子,你怎么伤成这样?”
白素贞将自己去东海替小青认亲,索要龙血不成,反被打伤的事情简单说了。
她喃喃道:“那龙王根本是个无情无义的。”
许仙在屋中踱步,“他不肯相助小青,我们又该怎么办?”
白素贞喃喃道:“小青乃半神,玉堂与她在一起,毒发或许会比你当时要慢一些。但观音大士说过,这妖之情毒,情越深,毒越甚,倘若他们两心相许,行下更亲密之举,我怕半神血脉也压不住这天道法则。要保玉堂性命,就不能让他与小青继续亲近。”
许仙想了想道:“那我要不要把玉堂派往苏州去采购药材,让他们分离一段时日?”
“区区百里之遥,哪里拦得住小青?”
“那就与小青明说。”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小青的脾气怕是劝不过来,这事只能从玉堂着手,你是东家,一言不合玉堂会主动砸了饭碗,少不得我来出头,当这个恶人。”
许仙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痛惜的表情。
二十六章 小青心许张玉堂(3)
翌日,空中云层堆积,像是大雨要来了。
白素贞在保和堂内坐着,心里盘算着话该如何说,正巧张玉堂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白娘子,您找我吗?”
白素贞点了点头,向桌子边指了指,“坐。”
张玉堂不明所以地坐下,眼巴巴地看着她。
白素贞望着张玉堂,欲言又止。她做了个深呼吸,终于还是说道:“玉堂,你是知道的,小青是我的好朋友,在我心中,她就是我的亲妹妹。”
“我知道,你们俩心意相通。小青也说,在她眼中,你就是她的亲姐姐。”
白素贞点头,“小青是被我们宠到大的,没吃过什么苦头。作为姐姐,我只期待她能够过得无忧无虑,幸福快乐。”
“小青有那么多人关心,肯定会幸福快乐的。”
话在白素贞口中盘亘了片刻,“可是,如若她打算和一个不相配的人在一起,又谈何幸福呢?”
“小青怎么会和……”张玉堂话说一半,呆住了,然后抬头看向白素贞,“白娘子,你的意思是……”
白素贞神色认真地点头,“玉堂,你为人正直,又豪爽实在,是个难得的磊落孩子。相信以你的个性,日后定然能遇到欣赏你的好姑娘,终成眷属。”
张玉堂顿时明白了过来,脸色苍白。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站起身。
“白娘子,我明白了,我配不上小青姑娘,我不会再打扰她。”
就在张玉堂起身之时,小青推门冲了进来:“你明白什么!你什么也不明白。”
小青又是委屈又是恼怒,“姐姐,你为什么对张玉堂说那些话?在你看来,只有你和许大官人是相配的,我和玉堂就不配吗?”
白素贞狠一狠心道:“小青,他不识字、没有钱,连立锥之地都没有,怎么能让你过得富足安逸。”
小青哼道:“富足安逸,我不稀罕!姐姐,枉我这么信任你,把所有心事告诉你。你却背着我,想要拆散我和玉堂!你太过分了,玉堂,天底下,除了我们自己,别人休想把我们分开!”她拉起张玉堂,转身就朝外走去。
出了大门,张玉堂甩开小青,“小青……姑娘,你冷静些!”
“我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
“你姐姐是为了你好,更何况……何况我也并不喜欢你。”
小青的脚步一顿,看向张玉堂,“你不喜欢我不要紧,我喜欢你就行了。”
张玉堂硬撑道:“强扭的瓜不甜,两个人在一起必须两厢情愿。”
小青酷酷地一叉腰,“现在,是不是我情,你不愿?”
玉堂犹豫一下,很决绝地点头,然后退后一步,准备躲闪小青的暴击。
小青却笑得明媚,“那事情就已经成了一半。说说,你不喜欢我哪点?”
“我……”
小青节奏很快地步步紧逼,“说不出来是不是?”
“不是……”
“我还是比较完美的,是不是?”
“这……”
“就算不完美也可以变得完美,是不是?”
“但是……”
“等我变得完美了,你就会喜欢我了是不是?”
“不是!”张玉堂表情痛苦地吼道:“不是的,无论你是否完美,我都喜欢你。”
张玉堂低头,忍耐许久憋回泪水,才道:“我张玉堂不过是个药房的伙计,连自己真正的来历都搞不清楚,没有钱、没有地、连像样的房子都没有一间,你跟我在一起,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我给不了你幸福的!”
小青笑呵呵道:“鲜花插在牛粪上才能开,插金子上就死了!”
“你姐姐,还有其他人都不会同意的。”
“一边儿去!你管他们同意不同意,我小青不怕,你怕什么!我就要与你在一块,其他的什么都不在乎。”
小青忽然踮起脚,在张玉堂的唇上亲了上去。张玉堂浑身僵住,刚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背,随即又反应过来,手足无措迅速推开小青,逃也似离去。
张玉堂转过一条小巷,却被小青拦住去路,他左冲右突,她不急不躁左拦右挡。
张玉堂无奈道:“小青,你别这样好吗?……你姐姐来了!”
趁小青回头的功夫,玉堂转身就逃,他一头钻进小巷,一时没了踪影。
小青正要追过去,却被一人堵住了去路,看到是法海,她脸色一变,转身就走,却被法海一把抓住。
“你可是动了凡心,对那药店小厮有了情欲之念?”
“关你何事?赶快让开。”
“白蛇妄动凡心配婚许仙,已是越轨。你万万不可在凡间再种情孽,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你这无情无心的臭和尚,还懂什么叫“情孽”。我姐姐和许大官人在一起,碍着谁了啊!要你多管闲事!”
“还想狡辩!你身为蛇妖,却沉迷人间情欲,以色相惑人,我绝不能允许你再步白素贞后尘!跟我回金山寺!”法海一把抓住小青,就要往外拖。
“你放开我!你这和尚自己没人爱就专门拆散别人啊!救命啊——花和尚强抢民女啊!”
张玉堂闻声返回,拉过小青挡在身后就要抡法海耳光,被对方机警闪过。
张玉堂骂道:“你这淫僧!”
法海狠狠地瞪了小青一眼,小青挤眉弄眼躲在张玉堂身后做鬼脸。
法海一跺脚,转身离去。
小青叉腰嬉皮笑脸的看着张玉堂,“呵呵呵,看来,你还是在意我的。”
张玉堂岔开话题,“我送你回保和堂,可好?”
“不!我现在最紧要的事是帮你。”
“帮我?”
“你若在意自己的身世,那我们就一起去找你的身世。我小青认定了的事,就不会后悔!张玉堂,我喜欢你,至少一百年不会改变。你愿意喜欢我吗?”
张玉堂满脸感动,犹豫着伸出手,却被小青牢牢抓住。
两人站在巷口,张玉堂看着街景,向小青说着他小时候记得的事。
“这有几家茶馆酒肆,我养父打到了猎物,就会来这里卖掉。这条路,我还有印象。”
巷子中青石板蜿蜿蜒蜒延伸而去,街口的小摊档卖着热气腾腾的包子馒头,不远处补锅匠叮叮当当敲着破锅,茶馆的招牌旗帜迎风飞舞,袅袅炊烟自窗内飘出。
张玉堂神色伤感道:“养父说了,他捡到我的时候,我受了不小的惊吓,紧紧拽着他的衣角,一句话也不会说。”
“那身衣服,你可还留着?”
张玉堂摇了摇头,“早就没有了……我只记得衣服上花纹繁复,像这样!”他摊开小青的手,在她掌心画了一个纹路。
小青疑惑地挑挑眉,“回纹宝相花?少有人给孩童用这样的纹饰,除非,是礼佛的富贵人家。对了,你还记得什么?”
“衣服上似有两只向上张望的大猫。”
小青摩挲着下巴道:“大猫?两只……如果我没猜错,那是狮子望月的图案。”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衣襟上有一处留白,原先应该是缀着长命锁的。”
小青握住张玉堂,神情激动,“那就对了!定是拐走你的人,将那长命锁拿了去。咱们到当铺问问,说不定能找到线索。要不这样,兵分两路,你去东街,我去西街。”
“好。”
张玉堂点头,两人各自转身走向两个方向。
二十六章 小青心许张玉堂(4)
小青走进一家当铺,擦了擦汗问道:“掌柜的,你这里可有长命锁?”
掌柜的殷勤回道:“有,有!姑娘你要什么样的?”
“本姑娘喜欢老物件,十年前的东西可有?”
小青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
掌柜喜笑颜开道:“有,有!我给您找找! ”
掌柜回身,端出一个盘子,里头摆了四五个成色暗淡的长命锁、银饰品。小青扫过一眼,看到一个做工精细,周边雕刻回纹宝向花,当中一只玉兔,还篆刻一个“张”字徽章的长命锁,便拿了起来。
“玉兔、回纹宝相花……就是这个!奔波半天,终于找到了。就它了!”
掌柜却道:“嗯……这个。这个不是死当,您不能拿走。”
小青又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台面上,“那这当锁的人是谁?”
“是瘸腿老三。”
“瘸腿老三?他现在何处?我去找他商议!”
掌柜道:“我只知道他嗜赌成性,他说这长命锁是他的幸运符,每当输了钱就来当锁,当了锁,必然翻本,所以这锁成了我这里的常客……这回他若翻了本,还是会来赎这长命锁的!”
从铺子里出来,小青若有所思,待到无人处,闪身进了赌场。这五百年来,临安城吃喝玩乐之处,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小青花式甩动骰盅,和对垒的赌客甲一起,将骰盅压到桌面上。
小青道:“开吧!”
对垒的赌客一开,是两个六点。四周一片惊呼。小青轻轻一吹,也翻开骰盅。只见两个骰子被震成两半,桌面上除了两个六点外,剩下两半骰子,一个是三点,另一个也是三点。
小青得意道:“承让了,比你多个六。”
众人纷纷道:“神了!……这姑娘这招真厉害!”
小青得意地向众人道,“还有谁来挑战?”
“我来试试!”老三一瘸一拐地从人群中挤过来,小青的视线停留在他的瘸腿上,眼睛一亮,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来吧,赢了这些都是你的,输了我一文不要。”小青指了指旁边已经堆成小山的银子,老三吞了一口唾沫。
禅房内,法海跏趺打坐,眉头紧皱,额间浸出汗珠。
他心中一正一邪两个自己各执辟邪禅杖,正在激辩。
心魔道:“妖类就是狡猾,先是施恩于人,骗取信任,再步步为营,吸食精血……你身为佛门弟子,难道还放任不管么?”
法海道:“万一她们真是难得一遇的善妖?”
心魔冷哼,“私配凡人,便不是修道者所为!苦心孤诣,定是另有图谋!你若不信,打开天眼看看未来?”
法海摇了摇头,想将心魔的声音甩出脑袋,“不!师父说过,天眼不可擅用。我修为不够,即使观照未来,也看不全善恶是非,只会更加迷茫。”
心魔阴阳怪气道:“你当真不想看看?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法海呀法海,临安百姓的安危,可就在你的一念之间了!”
“不,不行……”法海变换手势,眼皮急速波动。
心魔道:“你不防范于未然,待到她们行下错事,那些杀孽岂不是你的罪孽。对妖魔的慈悲就是对众生的罪孽!法海,降妖除魔才是你的道!睁开天眼吧,看清楚因果是非,你才能悟道!”
法海睫毛翕动,汗流不止。突然,眉间天眼睁开,射出光芒。
眼前景象令他震惊:白素贞和小青悬于空中,手持引水令,满脸怒色。钱塘江水倒灌,金山寺僧众被卷入水中……临安街巷涌入潮水,众人挣扎逃生,哀嚎一片……
法海双目猛睁,目眦欲裂,喷出一口鲜血。
“白素贞,你们——”
心神涣散的一刹那,他已经被心魔控制了身体。他脸上的震惊,突然变作邪魅一笑,眼中闪过赤色光芒。
心魔抬手,将嘴角的鲜血轻轻擦去,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我早就说了,你偏不信。好吧,既然你妇人之仁,不愿对这两个妖孽下手,那便交与我来做吧!”
心魔拿起紫金钵和辟邪禅杖,身手矫健地从窗口飞出。
青石板街巷空无一人,从赌坊出来,瘸腿老三走在街巷中,拄着的竹竿敲击石板,回声空荡。他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加快了脚步。
一阵穿堂风从巷子中穿过,瘸腿老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猛然抬头,看到小青双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瞪着他。
“是你?你为何跟踪我?”
“赢了小爷我的银子就想跑啊?小爷我的钱可不是白给的。”
“你自己说的,愿赌服输!”
“那是我让着你,如果我把你出老千的事抖出来,你另一条腿也就没了。”
老三惊恐道:“你想怎么样?”
小青踱着步走过来,“跟你打听件事,十三年前你卖到永安当的玉兔长命锁,是从何处得来的?”
“我,我从没见过什么长命锁。”老三转身想跑,却见小青已经又出现在面前。
老三举起竹杖要打小青,小青忽然消失在他面前。老三大惊失色,后退两步,刚想转身逃跑,小青再次在前面出现。
“我好看么?”小青冲着他一笑,脸上浮现出青蟒蛇的纹路,张开嘴,一条蛇信吐了出来。
“妖怪!有妖怪!”
老三朝着人多的地方奔逃,他所到之处,路人如烟雾般消失,他一路狂呼救命,却发不出声音,好容易眼前走过一名路人,他想要一把抓住,抓了个空,那人也如烟般飘散了。
“我说,我说!那是我偷的!是我从一家傀儡戏班里偷来的!饶了我吧,大仙,饶了我吧!”
“傀儡戏班?待我去查探查探! ”小青满意一笑,放开老三,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老三瘫软在地,眼中却射出得意的阴狠目光。
二十六章 小青心许张玉堂(5)
小青走进傀儡戏班库房,月光之下,四周陈列的傀儡木偶惨白诡异,看得她心中发憷,不禁打起退堂鼓。
“这里怎么阴森森的……要不,我还是明日和玉堂一起来。”小青正想抽身离开,身后的门砰地一声自动关上了。
小青觉察出不对,四周的墙壁上却闪出符咒,将她生生逼退到中央,符咒化作绳索,将她牢牢地捆缚住。
心魔从一块幕布后走出,神情妖异,“就凭你五百年的道行,是不可能挣脱的。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小青拼命挣扎,手中变幻法诀,想解开绳索,“是你?你这秃驴何时学会使诈了?”
心魔听见小青的话,眼眸眯起,带着危险之色,“降妖除魔,本就不择手段。我可绝不会怜悯你这般的妖孽!”
“你口口声声叫我妖孽,敢问你,我究竟犯了什么罪孽?值得你死命纠缠!”
“你们这些妖精,都是靠着逆天法则改变凡人命格,伤人性命来助自己修行。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罪孽!”
小青不服道:“我的存在就是罪孽?我终于明白了你的假冒伪善!你自己绝情绝爱,毫无悲悯之心,却反而要阻止人间真爱!和尚,就你这样,一辈子也修不成正果!”
听了小青的话,心魔眼中忽然一阵赤红,手中的辟邪禅杖朝着小青挥去。
保和堂里,白素贞收拾桌面正准备打烊,却被翘起的木刺划破手指,一滴鲜血涌出。白素贞闭眼掐算了一下,突然脸色一变:“不好!小青有难!”
心魔举起禅杖朝着小青劈去,眼见着禅杖就要击中,辟邪禅杖却在小青耳边顿住。
小青趁机施展法诀,化作一条碧绿色的小蛇,灵巧地脱身。
心魔看到小青脱身,顿时怒气冲天,愤怒异常,“妖孽,哪里逃!”
心魔手一举,紫金钵自他掌中飞出,向那条企图逃走的小蛇罩去。紫金钵发出金色的光,将青蛇牢牢罩住。
“住手!”
一条白练自窗外飞入,直接击打中那紫金钵,金色的光顿时暗了下去。
白素贞出现在寺庙之中,看到法海眼中的凶戾之气时,她皱了皱眉。
法海狞笑道:“白蛇!你总算来了。那道行浅的不足为患,倒是你……你活一日,我便一日不得安心。”
白素贞道:“经历了这么多,大师若执意将我认作孽妖,我也不愿再作辩驳。既然小青不足为患,就请放她一条生路!”
心魔冷笑:“妖孽该死,除恶务尽!你们谁也别想逃!”
“姐姐,我不走,要死一起死!”小青变出宝剑,冲了过去。
就在心魔举起辟邪禅杖,要劈向白素贞之时,小青挣扎着起身,猛地紧紧抱住她,“姐姐!”
“小青,不要!”
禅杖正要落下,梵乐远远传来。心魔手一抖,身体似乎有些不听使唤。他退后两步,按住太阳穴。
“心经?啊……头疼!疼!疼我了!” 心魔忍住痛,又抬起禅杖,却一个踉跄。
他赤红着眼,转头对白素贞和小青道;“算你们走运!”
他提着禅杖从窗口跃出。
黑暗的库房深处,一个傀儡人咔咔地转动脑袋,朝向心魔离去的方向望去。不远处传来戏班唱戏的声音,不知道在演哪一场,隐隐有梵音传来。
见法海突然走了,小青和白素贞面色稍解,靠在墙边,完全没有动弹的力气。
白素贞道:“前头是个戏园子?”
“嗯,好像刚刚开场……不知法海为何突然放过我们。姐姐,我扶你回去吧。”
白素贞警惕道:“等一下,有人!”
脚步声渐渐逼近,戏班班主手持烛火,推开了库房的门。他扫视一圈,见几个傀儡玩偶散落地上,不禁皱起眉头。
“谁?谁在里面!”
小青与白素贞躲在人偶架子后,对视一眼,默契地不作回应。
戏班班主一步步逼近小青和白素贞所在的位置。火烛一扫,并未看到有人,便转身离去。
一个人偶突然从架上落在小青身旁,小青一惊,“啊”地叫出声来。
白素贞抬头,只见戏班班主已经站在了她们面前。
“你们是何人?为何躲在此地?”
小青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我是来为朋友寻亲的!”
“寻亲?”
戏班班主点上灯,房间顿时明亮起来,木偶也不再阴森可怖。
小青从怀中掏出月兔长命锁,递给戏班班主,“班主可见过这件东西?”
戏班班主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阵,“见过! ”
“那这长命锁的主人你可还记得?”
“不仅记得,而且印象颇深……那小公子很喜欢我们的傀儡戏,他撅着屁股爬上台,非要将这长命锁给木偶娃娃带上。”
白素贞道:“那他的父母是何人?家又住在何处?”
班主认真地回想了下,面上颇有遗憾色:“那是苏州张姓的大户人家。十三年前,他们来临安游玩,恰逢我们的戏上演,他们包场三日,一掷千金为孩子庆祝生辰,还带着贺喜的客人游西湖、登孤山、摆宴席,豪爽阔绰,整个临安人尽皆知。”
小青追问:“后来呢?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是啊……听说,他们不幸被山匪盯上了,在回去的途中惨遭劫掠。钱财散失不说,就连小公子,也被山匪掳了去,至今下落不明。”
小青转头望向白素贞,白素贞懂她的心意般,默契地点了点头。
小青欣喜道:“谢谢班主,您帮了我一个大忙!”
回到许宅后,小青站在院落之中,抬头看着天边的明月。她手中捏出法诀,一缕青色的灵气朝着月亮而去,但灵力无以为继,又慢慢地退了回来。
小青满头大汗,咬牙继续催动灵力,继续将那青色的灵力朝着月亮连去。这次,灵力依然也只坚持了半路,便退了回来。
就在此时,一缕白色的灵力,包裹着青色的灵力,连接上天空中的明月。顿时,青色的灵力大涨,小青收回灵力,松了一口气。
“姐姐为何要将修为渡于我?”
“你被紫金钵所伤,妖丹已然受损。我用修为滋养你的灵力,让你可以借助日月精华疗伤,护住妖丹。”
“姐姐你已经失去妖丹了,怎可再为我损失修为?”
“小青你不也为了我不顾性命吗?在我心中,你便是我的亲妹妹,姐妹之间自当相互扶持,生死与共。”
小青看着白素贞,眼中满是动容之色,却还是倔强地试探道:“那……我们就算和好了?你不会阻止我和玉堂来往了,对不对?”
白素贞叹了口气,“你是怎么打算的?”
“既然找到了线索,那我便陪玉堂去苏州认亲。”
“然后呢?”
小青直爽地道:“然后就等他上门提亲咯!”
白素贞拉着小青,在石凳上坐下,语重心长地劝道:“青儿,咱们卵胎而生,纵是化成人形,依旧不能亲近凡夫。你若和玉堂在一起,怕是会害了他。”
小青辩解道:“凭什么你和许大官人可以双宿双飞,到了我就不行?”
白素贞温言道:“我比你多修炼五百年,尚且舍了妖丹……”
“五百年又如何?道行浅,就不配得到和心爱之人在一起么?”
白素贞连忙辩解道:“你不懂,人妖殊途,天道难容,你与玉堂……”
小青暴起,双目中满是愤怒与失望,“那又如何?当初你遭法海阻挠,哪一次不是我奋不顾身、两肋插刀!现在倒好,你居然板起面孔来教训我!你凭什么对人对己两般心肠!”
小青噌地起身,怒气冲冲地走开了。
第二十七集 寻身世小青中计(1)
这几日,白素贞为了小青的事着急上火,家里便有些顾不上。许仙背着药箱,从门外进,只见许姣容挑灯缝补,眼眶有些发黑。
许仙知她今日被噩梦所扰,要散散心才行。
正巧城东来的傀儡戏班不错,吃了饭许仙便拉着许姣容去看戏了。
等两人到时,傀儡戏班不大的舞台下,倒是挤满了人。台上的故事有趣,台下的观众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许仙看着许姣容放松投入的样子,露出欣慰的微笑。突然,一个声音飘到耳边。
“许施主!”
许仙四下张望,却没看到有人,以为是幻听,回过头来。
“许施主!”
好像是法海的声音!许仙皱眉起身,穿过众多观众,循着声音向后院走去。
来到戏班后院,许仙试探着问道:“禅师,你在何处?为何不出来见我!”
声音答:“往前走,一直走。”
许仙摸黑走上台阶,推开房门,里面是戏班搁置物品的库房。
许仙小心走进去,走过一架架傀儡木偶。黑暗中,许多双眼睛随着他的移动而慢慢转动方向。
“禅师,是你么?”许仙问。
“我在这!”
窗外漏下一束月光,照在一个坐在地上的儿童傀儡身上。那傀儡咔咔地转动脖子,抬头望向许仙。
许仙一时惊怖,说不出话来。
他吃惊地看着傀儡木偶,那木偶静止不动,再无声响发出。
“难道是我眼花了?”
窗外,一片乌云飘来,遮住了明月。
洒在傀儡人身上的银色月光,也慢慢暗了下来。法海半透明状的元神以蜷缩的状态伸展、起身,飘出傀儡木偶。
“你没看错。唤你之人,正是贫僧。”
许仙惊疑道:“禅师难道是元神出窍,蛰居于此?”
法海微微皱眉道:“此事,要从三日前说起……”
三日前,他与心魔争夺身体的掌控权,一时不慎,被心魔挤出了躯体,他没有形体可以依傍,身形不稳,只能盘绕在一棵树上,念起经来。
法海继续回忆道:“我失去肉身,元神缥缈无依。直到有一日,有心经梵乐隐约传来,我才能聚拢元神,移去最近的人形驱壳,便是这傀儡了……我附着在这傀儡身上,已有数日。”
许仙点头道:“原来如此。那禅师可有办法剿灭心魔,夺回肉身?”
“贫僧趁他熟睡之时,想借紫金钵之力,一举绞杀。然而,却忽视了一点……心魔产自我的执念,与我相生相伴,只要他在我体内,任何法器都伤不了他。何况……他现在得我毕生修为,我的元神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法海眉间有一丝凝重。
那日,他绞杀不成,反被心魔重伤。正当他捂着受伤的手臂,踉跄奔跑走时,身后,禅杖铿锵触地的声音尾随而来。
法海回头望了一眼,却不小心撞上了什么。抬头一望,只见豹头环眼,铁面虬鬓的男人已不知何时,站在自己面前。
那人从身后举起一只手,手上套了个形态颇萌的手偶。手偶张开大嘴,法海“嗖”的一声被吸入其中,带至此处。
前台传来一阵孩子的欢笑,许仙侧耳听着,向法海问道。
“救你的义士,可是这傀儡戏班中人?”
“不错,他便是这儿的班主,丧乐嘉礼的传人。”
许仙惊异道:“丧乐嘉礼?!难道是春秋时便流传下来的祭祀戏班?”
法海点头道:“是啊,你看这些傀儡人,他们原本为祭祀而制。古人以木俑封住妖异亡灵,从而驱邪逼瘟。”
许仙环视四周,口中喃喃道:“妖异亡灵……”
法海身后,一个傀儡木偶坐了起来,木木然,拍了拍法海的肩膀。
“法海哥哥,不怕!”
傀儡木偶缓缓转过头,看着许仙,突然下巴一搭,露出了一个“微笑”。
许仙奇道:“妖怪听到禅师名号,均闻风丧胆,但他……他竟然不怕你?”
法海淡淡一笑,“这些小妖心智单纯,毫无邪念,与幼童并无二致。千百年来,他们寄生傀儡,昼伏夜出。既为孩子们演出傀儡剧目,也向危难中的人们施以援手。你看那!”
法海朝斜前方一指,傀儡木偶中爬出一根透明的、卷着细须的小藤蔓。
“那个小藤萝精,便在十三年前救下滚落山崖的张玉堂,还护着他,躲开山匪的搜捕。还有这个孩子——”
法海拉起身旁的一个胖乎乎造型的傀儡小木偶,“他告诉班主,贫僧被妖魔追杀,我才能寄身此处。”
傀儡木偶感觉到法海的目光,歪着脑袋道:“嗯……不客气。”
许仙摸了摸傀儡木偶的头,微笑感叹道:“万物有灵,妖并非是孽。”
法海感叹道:“许施主说的不错。经过这两日的朝夕相处,我也得以证悟。以往是贫僧被执念所惑,故而心生业障,不见明空。”
许仙点点头,两人默契对视。
月光从窗中漏了进来,慢慢向前移动。
法海看向许仙道:“我得先回去了。元神离了驱壳,连月光也不能久晒。”
法海的元神又一次隐进了傀儡木偶之中。小藤蔓精的绿芽,也迅速缩回回去。
法海元神盘坐于傀儡木偶之中,许仙蹲在他身边,与之平视。
“禅师,你藏身此处,绝非长久之计。可有什么办法,能对付那心魔?”
“为今之计,只有杀身成仁,毁身卫道。”
“你是说……”
“我以元神为诱饵,引心魔前来。一旦他踏入此地,大家帮我毁去肉身,逼出心魔,再将他困于傀儡之中,焚毁除去。”
许仙眉头一皱,“毁去肉身?难道除了牺牲你自己,就没有别的方法?”
“心魔已成气候,唯有肉身寂灭,他才无所依傍……贫僧已经想过了,这是唯一的法子。”
许仙一时感慨,不知如何再继续话题,思忖片刻道:“禅师唤我前来,可是有什么要我做的?”
法海双手合十,“此事凶险,我不会让更多的人卷入其中。只是……有一件事,我思索再三,须得让你知晓。”
“禅师请讲。”
“我已从天眼中预见,青白二蛇将引滔天洪水,为祸人间。”
许仙震惊地迅速起身,退后了两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可能!”
法海直视许仙,神色悲悯,“我修为尚浅,无法看清其中因果……也没有能力阻止事情发生。但,许施主,我知道二妖本性纯良,绝无心魔揣测之恶意。纵是此刻有法力傍身,我也不会凭着一个幻境,便伤她们性命。”
许仙嘴唇发白,“禅师,天眼可有疏漏?可有改命之方?”
法海摇头,“这不好说……不过,在我所见的未来,你是一切之变数。只要你恪守本心,规劝二妖,或许能求得一线转机。”
许仙深呼吸,努力平静下来,又左右踱步,思索片刻,方郑重地开口。
“禅师请勿轻举妄动,待我想个万全之策,帮你夺回肉身,除去心魔。”
“可是……”
许仙坚定地道:“没有可是!若日后娘子与小青真如禅师所见,你更不能自毁修为,终日寄身傀儡之中!”
法海长久凝视许仙,良久,方才点了点头。
第二十七集 寻身世小青中计(2)
苏州。
街道上酒旗招展,行人众多。小青和张玉堂背着行囊从一家民居中走出来。
对方关上门后,张玉堂失望地叹息了一声。
小青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急,我们这才寻了一天。苏州那么大,总是要些时日的。”
张玉堂疲倦地道:“天色已晚,再去打扰别人总是不好。”
“我看你是累了吧,不如我们先找家客栈住下?”
张玉堂有些奇怪地看向小青,“我确实已经累得要死,可是你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奔波了那么远,就像没事人一般?!”
小青浑不在意地笑道:“因为我身体底子好,而且,做我心甘情愿的事,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一点都不累。”
张玉堂感动,深深凝视小青,这反倒让她有些不自在。
“看我干什么?走,喝酒去,喝完酒倒头一睡,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小青拉起张玉堂的袖子,两人相携而行。张玉堂受到鼓舞,情不自禁伸出手去,一点一点试探,终于与小青十指相扣。
一轮明月,从乌云后露出脸来。
第二日清晨,小青早早便起,走在苏州的街头,向着路边的摊贩打听着什么。
对方给小青画下了一张地图,又朝着前方比划了一下。
小青和张玉堂连忙朝着前方奔去,岂料半路却下起了雨。张玉堂脱下外套罩住小青,小青却将外套裹住图纸,护在怀中。一路上自己淋得满头水,那张图却无半点损坏。
两人按图索骥,来到一家大宅门前。
小青脸上露出欣喜笑容,“寻了这么久,碰了好多钉子,这一家的情况很是符合你父母家的情形。”
张玉堂有些畏惧地看着大宅门堂皇的气象,不知所措。
小青一笑,上前叩响门环。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管家半张脸。
“二位找谁?”
小青道:“请问你家是不是十三年前去过临安,还丢过一个孩子。我们……是来寻亲的。”
管家上下打量张玉堂小青两人,而后眼睛一亮,飞奔而去。
“老爷!夫人!夫人!”
管家带着一对中年夫妇匆匆来到门口,夫人双眼含泪,强压激动地打量张玉堂与小青。
张夫人哭喊:“我的儿啊!你可回来了!”
小青惊喜,刚想将张玉堂推上前,自己却被张夫人紧紧搂住了。
张夫人放开小青,激动地攥着小青的双手,“女儿,你受苦了!”
张玉堂和小青面面相觑,空欢喜一场。
夕阳西下,两人并肩坐在石阶之上,小青闷闷不乐地朝水中丢着石头。
“不是已经寻回便是年龄不符,好不容易有一家什么都对上了,谁知道人家丢的是女儿。”
张玉堂心中失落,但强打精神,“人海茫茫,何况十三年也不算短,也许,那家人已经不在苏州了呢?其实……找不到也没关系,我一个人都习惯了。”
小青哼道:“谁说你一个人了,不管最后找到没找到,我会一直陪着你。”
张玉堂紧紧握住了小青的手,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嘈杂的声响。
“快,夫人,就是他们!”
小青和张玉堂回头,便看到身后来了一大帮人,一群仆从丫鬟簇拥着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女子,那女子正激动万分地看着张玉堂。
“像……真是太像了!简直和老爷年轻时一模一样!”
张夫人蹒跚着靠近张玉堂,迫不及待想要认亲。
管家安抚住张夫人,一本正经地向两人问道:“咳咳,听说,你们一直在打听张家?你来苏州寻亲,可带了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张玉堂搔搔头,有些困惑,“物件?”
小青想到什么,急忙从袖中拿出长命锁。
“有!这便是玉堂小时候的东西!”
管家接过长命锁,托在手中,供张夫人察看。
张夫人激动地点了点头,转向张玉堂道:“孩子,把你的手给我看看。”
张玉堂犹豫着伸手,张夫人奔过去将他的袖子拉起,只见在胳膊上方有一团类似火焰的胎记。
“没错,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呀!”
张玉堂愣道:“夫人,您是?”
张夫人泫然欲泣,“我是你娘啊!娘一直在找你,找了整整十三年……”
张玉堂还有没回过神来,已被张夫人一把抱住,大哭起来。
管家一旁劝道:“夫人,别伤心了。少爷已经找到了,这是好事。您瞧少爷风尘仆仆的样子,赶紧让他换身衣服,喝口茶再慢慢聊吧。”
“是,孩儿你受苦了。咱们回府。”张夫人紧紧牵住张玉堂不撒手。
一群仆人丫鬟连忙簇拥了上来,将小青挤到外围。小青看着这一家人热热闹闹,自己却仿佛被隔绝在外。
张玉堂走了两步,停了下来,回头寻找小青,“等等!娘,这是小青姑娘。”
他走到人群后拉起了小青,来到张夫人的面前。
张夫人打量着小青,见她因为淋了雨,衣衫也沾了尘土,看起来虽然容颜清丽,但颇有落魄之相,便露了嫌弃之色。
“那便请小青姑娘,一起到府上一叙吧。”
张府内,张夫人拉着张玉堂瞧来瞧去,一边瞧,一边抹着眼泪。
一旁丫鬟端着茶水来,张夫人道:“这是洞庭碧螺春,小青姑娘一定是第一次饮用吧。”
小青豪爽一笑:“我平日里爱喝酒,品酒的本事一流,至于茶嘛,嘿嘿,能解渴就行。”
张夫人眼睛翻了翻道:“估摸着在姑娘口中,这碧螺春与那漱口茶也没什么区别。但好茶就是好茶,即便它曾和粗陋的茶叶放在一个柜子里,但它始终是一两银一泡的碧螺春。”
小青听着张夫人意有所指的话,慢慢地放下了茶杯。
张玉堂有些无措地拉了拉张夫人的手,“娘,小青姑娘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难忘的事,这次若不是她鼓励我来苏州寻亲……”
张夫人转头看向儿子,满脸的慈爱,“那真是辛苦小青姑娘了,对了玉堂,待会你还得好好谢谢你的恩人。如不是法海大师出手相助,我们也不能这么快找到你。”
张玉堂露出了诧异之色,不明所以地问:“法海大师?”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恭喜施主寻得亲人。”就在此时,一人走了进来,正是夺取了法海肉身的心魔。
小青并未发觉异常,只以为心魔便是法海,她脸色骤然一变。
张玉堂也戒备地看向心魔,“你怎么在这儿?”
心魔妖异的眼神地扫过二人,嘴边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张夫人马上接过话来道:“大师推算出你身在何处,我们将信将疑,大师说你某年某月某日会到苏州寻亲,让我们某时到某地去便能见到你,岂料大师的话一字不虚。玉堂啊,快过来谢谢法海大师。”
张玉堂看向心魔,眼中依然带着戒备之色。
心魔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张施主能与家人团聚是你们全家的福分,贫僧不敢居功。”
张夫人意有所指道:“大师果然高义,不似某些俗人,总是想着邀功。”
小青突然觉察出不对,拍了桌子道:“和尚,我来问你:既然你早就知道张玉堂家人在何处,为何不早点告诉他?让张家空自伤心惦记,让玉堂孤苦无依这么多年?”
“阿弥陀佛,缘分没到时,不能泄露天机。缘分一到,贫僧自会告知张夫人。”
小青冷笑,“我们几乎找到张家门口了,你的缘分便到了,是不是?”
张夫人看向小青,目光有些敌意。
“姑娘,我张府是有规矩的地方,请你不要对大师无理。玉堂,这小青姑娘是什么来历?”
张玉堂忙道:“娘,小青的姐姐姐夫在临安开了一所医馆,名叫保和堂。我在保和堂干活时,也多亏了小青姑娘照应。”
张夫人挑了挑眉,“哦,小青姑娘家是开医馆的?”
小青正色道:“我不是开医馆的,不过我家小姐是开医馆的。”
张夫人哼笑一声,“原来是丫鬟。”
“小青不是普通的丫鬟,小青与我一般,自幼没有亲人。白娘子便将她视作亲妹妹。”
张玉堂鼓足勇气看向张夫人,牵起小青的手,“娘,小青是我……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我不打算跟她分开的。”
心魔扫过二人牵起的手,目光中戾气深重。
“张施主此言差矣,施主尚有高堂老母在,张夫人才该是你最重要的人。我观小青姑娘面相,不易与施主太过亲近。”
张夫人突然道:“她莫不是克我家孩儿?”
小青愤愤道:“你这臭和尚什么时候还懂看相了?”
张夫人终于绷不住了,“姑娘,老身再重申一次——法海大师是我张家恩人,也是贵客。若你出言不逊,可与张氏家风格格不入。”
“不欢迎我是吧?不用扯东扯西,我自己走就是了!”小青起身便走,张玉堂急忙起身追随,拉住她的手。
“小青,别走!”
张夫人摇头道:“果然是自小没人教导,毫无礼数可言。看来你家主子也并非高门大户,调教丫鬟的手段着实不敢恭维!”
小青讽刺道:“是,人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张夫人出身高门大户,却待人势利、说话刻薄,可见也不是什么真正懂礼的人。”
“你!你给我出去!”
小青起身便走,张玉堂着急追了出去。
张夫人面色铁青,急急道:“玉堂,回来!”
小青气冲冲地走出张府大门,却被追上来的张玉堂拉住。
“小青,你别走!要走也是我们一起走。”
小青努力镇静,她故作潇洒地挣脱他,“你好不容易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自然该与他们团聚。小青我功成身退……我们就此别过!”
这时,管家带着丫鬟们追出门,焦急地对张玉堂道:“夫人气得心头痛,少爷,你快去看看吧!”
张玉堂看看小青,又朝里面望了望,一时犹疑不决。
门厅里,张夫人演技夸张地大声呼喝,“哎哟,儿啊!”
小青冷冷一笑,故作平淡地:“青山不改,绿水常流,他日来临安城,别忘了到保和堂找我,我请你喝酒。”
丢下这句话,小青决绝地转身离去,她眼中泪光闪烁,咬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临安城内,许宅刚刚摆好桌子,许姣容端菜进门,白素贞正帮着摆筷子。
许姣容道:“怎么这几日都未曾见到小青?”
白素贞道:“小青随张玉堂去苏州找亲人了。”
李公甫将擦好的刀还入刀鞘,“哟,这小青姑娘看起来大大咧咧,想不到竟会对张兄弟这般上心。”
“谁对他的事上心了?不要乱说!”小青板着脸进了门,顺手在桌上加了自己的碗筷。
许仙惊讶道:“小青?你怎么回来了,玉堂呢?莫非认亲之事不顺?”
小青冷着脸道:“顺与不顺,都和我无关。今后谁也不准再提这个人!”
白素贞看着小青的模样,眼中流露出担忧之色。
第二十七集 寻身世小青中计(3)
白日里,小青坐在桌边发呆,看着前面空荡荡的药柜,仿佛又看到张玉堂在面前:他一会打扫着保和堂,一会整理着药柜。
门帘晃动,小青惊喜地起身,却是白素贞拿着一叠东西走了进来。
小青失望地转过头。
白素贞道:“你都在这里坐了半个时辰了,眼都没眨一下,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姐姐可是找我有事?”
白素贞点了点头,将一叠东西递给小青。
小青接过瞧了瞧,“招工告示?”
白素贞点头,“玉堂认回亲人,想来便会在苏州长住。这保和堂人手不足,我和官人商量着,还是再招个伙计。”
小青握着招工启示的手一紧,脸色有些难看。
白素贞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握住了她的手,“凡人不过朝夕性命,在尚可抽身之时,能放下,未尝不是一种福分。小青,你与玉堂还是缘分太浅,这凡人俗世,有太多人情世故……你也别怪他。”
小青咬牙不语,别过头去,却红了眼眶。
凉风习习,枫叶摇动。招工告示贴出去,前来报名的还真不少。
保和堂的后院摆开桌案,上面堆着各种医书、草药。小青慵懒随意的靠在椅背上,应征者们围在桌前,心里打鼓,惴惴不安。
小青将药草筐往桌上一扣,各式新鲜草药,滚落一桌。
“这里面有味草药能降气化痰、杀虫疗疮。你们把它给我挑出来。”
应征者们面面相觑,露出为难之色。
小青竖起指头,随意点了三个人,“你,你,你!你们三个来!”
被点中的人唯唯诺诺站到前面,对着满桌的草药左翻右看,不得要领。
小青抱臂踱步,一副严肃考官的样子,念着倒计时:“三、二、一。”
应征者们满脸虚汗,慌忙拿起草药,眼巴巴地看着小青。
小青挑眉,逐一点评了他们手中的草药。
“这是穿心莲,凉血消肿的;这是大戟,消水利便的;还有你,党参和玄参都分不清楚,还来应聘什么伙计啊……”
小青挥手遣散众人,脸上全是落寞之色。
“需要我来告诉姑娘,什么是党参,什么是玄参吗?”
小青猛地抬头,便看到张玉堂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张玉堂穿着一身华服,看起来十分富贵的样子。小青打量了他一眼,之前还有些兴奋的神色,瞬间黯淡了下去。
她拉下了脸来,“你怎么来了?”
张玉堂道:“我是这里的伙计,回来销假。”
小青哼道:“没看见吗?我们保和堂小庙供不起大菩萨,已经打算重新招伙计了,你还是回去吧。”
张玉堂转到小青跟前,连连叫屈,“大宋律法千万条,也没规定说请两天假,就得丢了生计的呀!”
小青强词夺理道:“你逾期未归,已经被辞退了。结了月钱赶紧走!”
张玉堂微微一笑,将一张招工启示拍到了桌上。
“那我便重新应聘好了,你刚刚是想让人辨认这些药草么。不如我一一回答。”
张玉堂拨弄了一下草药,拿出两支,“这是知母,这是玉竹,小青姑娘,我可答对了?”
小青生着闷气,将张玉堂手中的药草夺了过来,转身丢进筐里,“全是灰,别脏了大少爷的手!”
张玉堂诚恳地道:“脏了手洗干净就对了嘛。小青,那日是我不对,没能及时追上你。以后我就待在这保和堂,再也不跟你分开了。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小青再也坚持不住,嘴巴一瘪,哭了出来,“我以为……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张玉堂连忙上前,用手替小青拭去眼泪,“傻丫头,想什么呢?我若不回来,谁帮你炖当归水,谁给你买蜜沙冰?”
小青试探道:“真的不走了?”
玉堂笃定地道:“你在哪儿,我在那儿。我张玉堂,说话算话!”
小青破涕为笑,又自觉有些失态,一拳打在张玉堂胸口,故作豪爽,“好了,我就恩准你明天上工……走,我为你接风,喝酒去!”
第二十七集 寻身世小青中计(4)
屋顶上,一轮大大的上弦月悬在空中。小青抱膝而坐,嘴上叼着狗尾巴草,微笑着望着月色。
白素贞轻盈地落在房顶,踩着瓦片,走到小青身边坐下。
白素贞轻声道:“想什么呢?”
小青浅笑道:“我在想……我与玉堂,你与许大官人,咱们可以泛舟西湖。让那四个笨妖,另坐一条船,免得聒噪。”
白素贞眼神一暗,委婉劝道:“青儿,你知道么?有时候,一件坏事会得善终,一件好事也会带来恶果。”
小青疑惑道:“嗯?什么意思?”
白素贞艰难开口:“你与玉堂……真的不能在一起。”
小青一愣,愤愤然道:“你情我愿,有何不可?人是我选的,路是我挑的,你是我姐姐,就不能支持我一次么?”
“他毕竟是凡人。”
“许仙不也是凡人?”
白素贞耐心劝道:“小青,我与你不同……”
“是!你道行高,我道行浅,俗世顾忌多,以后会很麻烦很麻烦!但那又如何?姐姐,倘若有一日,你能跟许大官人分开,再来劝我离开张玉堂!否则,我一个字都不想再听!”
小青决绝生硬地丢下一句话,红着双眼,飞身离开。
白素贞神情落寞地看着她,在屋顶伫立许久。就算小青怨恨她,这个恶人她也是当定了。
第二日,白素贞在后院石凳上坐着,将一盏茶递与旁边的张玉堂。
张玉堂心中惴惴双手接住,放在面前的石桌上。
“玉堂,我待小青如亲妹妹。”
“白大夫若真拿青儿当妹妹,她若出言不逊,说了什么浑话,也请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白素贞淡淡一笑,“青儿……你这称呼,是何时改的?”
张玉堂正色道:“青儿待我与众不同,我唤青儿也自当与众不同。白大夫阻挡我们交好,还是怕我对不住她吗?”
白素贞喃喃道:“我是怕她对你不住……”
张玉堂信誓旦旦地道:“白大夫,青儿心地最是善良不过。我发誓,不管她如何任性,我都把她当我的眼珠一样宠爱。求你成全我们!”
白素贞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玉堂,你的心意我并不怀疑。但个中一些缘由,却无法与你细说……父母在,不远游。你母亲身边只有你了,你还是忘了小青,回苏州去吧。”
张玉堂正想说什么,忽然心中一痛,他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白素贞忙道:“玉堂兄,你怎么了?”
“看来这保和堂是待不下去了!姐姐,你对他做了些什么?”小青怒火中烧,面有愠色地冲进来,上前扶起张玉堂。
张玉堂摇头道:“没事,我就是一时有些不舒服。”
白素贞窥他面色,心道莫非是毒发征兆?
小青横了白素贞一眼,“还不是给气得,咱们走,不受这窝囊气。”
“小青!你要去哪儿?你不能再和他纠结了……”白素贞伸手拉住小青的衣袖,却被小青一把甩开。
小青脸色冰冷,动作僵硬,眼神中满是陌生和疏离。
“天下之大,总有能容下我们的地方!不用你担心!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小青拉着张玉堂,转身离去。
白素贞飞身拦住她的去路,“小青你站住,不许走!”
小青推了推张玉堂道:“玉堂,你且出门,待我与姐姐告别。”
张玉堂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不放心道:“你们……有话好好说。”
张玉堂出门后,小青撩起衣襟,对着白素贞下跪,认真地磕了三个响头。
她表情倔强地道:“姐姐,百年之后,小青再来寻你。”
“荒唐!今日我一定要留下你!”白素贞拉住小青,小青想也不想地狠狠挥出一掌。
白素贞闪身躲过,却是神色惊异,“你居然……对我出手?”
小青露出一丝懊悔的神色,随即又逞强道:“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白素贞急切道:“小青,事态严重,你听我把实情告诉你,否则你会后悔的!”
“定!”小青挥手用定身法将她定住,强忍眼泪道:“姐姐!你已经失了妖丹,百日度厄之期又到,以前都是我守着你护着你,从今以后,你好自为之!”
白素贞难以置信地看着小青离去,一时愣了神,等回神后喃喃道:“不行,她这样会闯出大祸的,我得去找她……”
她下定决心转身便走,刚想跨出大门,突然脚下一软,晕了过去。
“白姑娘!”店里的伙计手忙脚乱上前扶住她。
白素贞虚弱地倚靠在床头,许仙细心将汤药喂到她口中。
许仙摸了摸她的头道:“我制了个方子,用了些补气生血的药材,看看可会好受些。”
白素贞道:“多谢官人!我这百日一厄,也成了你的一块心病。”
许仙叹气,深情望着她道:“娘子为我舍了妖丹,方要经历这些苦楚,我惭愧不能替你受难,又何来谢字?”
贵宝端着香炉,慢吞吞地走了进来。香炉内清香逸出,如丝缕般缠绕。
许仙道:“这水纹沉香,香韵内敛,能镇静止痛,我将它制成盘香,正好够三日的用量。”
白素贞浅笑着点点头,转头向贵宝道:“小青可找到了?”
贵宝叹了口气,摇摇头。
白素贞忧虑地叹道:“这孩子……让我看看她在哪儿。”
她闭上双眼,手中法诀捏起,硬撑着闪出一道白光。
白色的闪光点中,她模糊看见小青趴在桌上,睡相恣意。旁边还倒着一个酒坛。小青迷迷糊糊呢喃着姐姐,对不起……
白素贞变换法诀,想看得更真切,手上白光却突然熄灭,她面色苍白,咳嗽不止。
许仙连忙帮她拍背,关切地道:“娘子,千万不要勉强!”
白素贞缓过一口气,有些吃力地对贵宝说:“小青,好像是在哪里喝酒……我闭关渡厄,无法去找她。你们,你们……一定要带她回来。”
贵宝点头,保证道:“放心吧,白姑娘!我们绑也要把她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