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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景白可以说是一路逃回了店里。
他脸皮薄,亲完耳朵连着脖颈火烧似的发烫,下了车也没好意思回头看看南钺是什么反应。
直到店门在身后合起,贴在江景白皮肤上的那层火苗才消褪了不少。
他一口气还没提回来,店员已经嗷嗷地嚎出声了。
“卧槽店长你今天真是帅!爆!了!”
“我们店福利这么好的吗?我竟然等到了店长穿西装的这一天!!”
店里的顾客们同样意外,左夸一句,右夸一句,硬是把江景白夸得耳廓又红回去。
林佳佳双手捧心:“我建议你从现在开始一直站在橱窗后面,我有预感,我们今天的营业额会创历史新高。”
江景白一脸“你够了”地看向她,脱完外套取下领带,最后解开衬衫上面的两颗纽扣:“民宿订的花都送过去了吗?”
他们花店走的是多元化经营,除了线上线下的鲜花零售,江景白还争取到了同市几家酒店和婚庆公司的合作机会。
“放心吧,小张一大早就送去了。”林佳佳在键盘上敲了两下,把屏幕转向江景白,“你看看这几单老顾客的,还要你上回插花的样式,小陈他们都不敢接,你要再辛苦一下了。”
“好,我知道了。”江景白对这种忙碌程度习以为常。
他压了一泵免洗洗手液仔细净了手,叫来新招的学徒打下手,顺便教他些基础性的东西。
“难得见江老板打扮这么正式,”有熟客结账时对他道,“是要参加什么重要活动吗?”
江景白正指导学徒在水中剪切茵芋:“算是吧,刚去民政局登记回来。”
客人讶然:“……这就,这就结婚了啊?”
江景白笑了:“是啊,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那你们店里好些常客要难过死了。”对方玩笑说,“不过早点结婚好,结了婚家里人才能放下心。”
江景白笑眯眯地称是。
这位客人最后说的话提醒了林佳佳。
等店里清净下来,她倚着柜台问:“今晚只叫了朋友是吧?你和南越两边的家长什么时候碰个面?”
江景白答:“近期没打算。”
“他家里什么态度?”
“没问。”
同性婚姻不一定会被家里祝福,除非伴侣主动提,基本没人开口问。
“那你领证的事,跟家里说了吗?”
“说了。”
“他们没让你带对象回家看看?”
“没有。”
“没有?那他们什么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江景白垂着眼睛给花打刺,“和以前差不多。”
林佳佳心一下凉了:“怎么能和以前差不多?他们不是一直催你结婚?”
江景白的家庭背景比较复杂。
他一岁时生母死于意外,江爸后来又娶了一个,还添了小儿子,和江景白感情始终不深,从小没怎么管过他,出了柜也是反应平平。
上个月林佳佳在店里接到江爸电话,还以为双方关系缓和了许多,至少家里开始关心他的婚事了。
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
江景白良久没吭声,直到林佳佳快憋不住了才说:“是我弟弟快结婚了。”
林佳佳脑门一热,噌地火了。
江景白那弟弟比他小两岁,是继母生的。
林佳佳跟他算半个老乡,清楚那个小破地方的破习俗。
家里孩子多的,哥哥姐姐比弟弟妹妹先结婚才不会被人看笑话。
现在大城市不讲究这个,部分小县城却还被拴着脚脖子。
更要命的是江景白还有个继母,弟弟结婚了,哥哥没成家,旁人指不定要说后妈狠心不管前妻孩子的闲话。
这是让江景白赶紧把自己打发了,免得家里被同乡戳脊梁骨呢?
“太他妈不要脸了!”林佳佳啐道,“我当时还好声好气地和你家里说话,早知道这样,老子非骂死他!”
就江景白继母那德行,说她闲话都是轻的。
为了供亲儿子开销,背地里还克扣过江景白的生活费。
林佳佳严重怀疑江景白清瘦单薄的原因是小时候没补够营养,底子被熬坏了。
要不是他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从小县城考进了市一中,后来又被本市高校录取,林佳佳真不敢想象江景白会被养成什么样子。
“结婚这种事能乱来吗?万一遇人不淑,下半辈子毁了怎么办!妈的……我就纳闷你怎么能接受闪婚。”
迎客风铃响起。
江景白竖起食指抵在唇边。
林佳佳稳住情绪,强笑和客人问好。
等人走了,江景白道:“这样也好,他们知道对不住我,以后能消停很长一段时间了。”
林佳佳撇开眼,隐忍着不骂街。
学徒和店员缩在旁边,尽量不发出一点动静。
他们对自家店长的情况了解不全,不过听了刚才的对话,多少猜到江景白结婚是被家里逼的,初衷并不是为了他好。
前两天还为美人店长要结婚的事兴奋得叽叽喳喳,现在心头也跟着沉重起来。
林佳佳咽了口气:“你是真觉得南钺靠谱才和他结婚的吧?”
“放心。”整间店里只有江景白这个当事人还在笑,“我们一开始就谈好了,婚后如果实在合不来,可以协议离婚。结婚而已,又不是签卖身契。你还是担心一下怎么跟你妈交代吧。”
林佳佳差点吐血。
自打大学起,林妈就天天盼她交上男朋友。以前还能拿江景白也单身当挡箭牌,现在江友军直接变成已婚人士,林佳佳愈发觉得自己处境艰难。
经江景白这一戳刀,店里气氛顿时回升。
店员有眼色的嘻嘻哈哈,没人再提江景白结婚的事。
林佳佳表面上把这章掀过去,心里却还惦记着。
晚上吃饭时她冲南钺举杯:“我跟小白认识很多年了,以前我就常说,哪天他要是结婚了,我肯定比自己结婚还高兴。祝福他们都说过了,我来回重复也没意思,总之好好过日子,给他一个家。”
江景白垂眼看着面前的小餐碟,睫毛颤了颤。
他刚把碟边余下那块熏鸭送进嘴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伸过来,在他手边放了一个瓷碗。
里面黄白分明,全是剔好的蟹肉蟹黄。
江景白愣了下,看去旁边。
南钺直视林佳佳,另一只手拿起酒杯,爽快地干了:“一定。”
这场小聚餐只邀请了交情足够好的朋友,人数不多,但很实在。
江景白这边包括林佳佳在内来了三个。
南钺那边更少,只来了一个叫耿文倾的男人。
这人特别自来熟,还爱开玩笑,刚到包间就直奔江景白套近乎,挤眉弄眼地连道久仰,还让江景白别介意就他一个人过来,说南钺冷僻,真正玩得好的就他一个。
他坐在南钺另一边,眉眼笑得飞起:“放心吧娘家人,我拿头担保,南钺肯定把他媳妇捧在手心上疼。”
“捧在手心可以,疼就不必了。”林佳佳忙道,“我们家小白别的不怕,就是怕疼。”
说起这个,其他两位朋友跟着发笑。
每个人的疼痛阈值不同,江景白属于阈值极低的那一类。
这玩意和基因有关,不是矫情不矫情的问题,后天环境的调整能力有限。
“大一刚开学搬行李,我们寝室老二抬箱子手滑,小白赶过去帮忙,后腰在桌边撞了一下,眼圈直接红了,把我们给吓得够呛,手忙脚乱想送去检查,结果他说自己痛感神经太敏感,什么事都没有。”
“哈哈哈对对对,说的还特别不好意思。我当时心想这小同学还挺娇生惯养,后来上医学院的选修课才知道是天生的。”
话题从“怕疼”一路往下,耿文倾很快就和林佳佳他们聊成一片。
聊天自然不能光用嘴巴说,还得配上好酒好菜。
耿文倾指着南钺对江景白道:“小白同学,你会开车的吧。这货今天难得心情好,我得趁机多灌他几瓶。”
“会。”江景白笑,“不过还是少喝点。”
耿文倾往南钺肩膀锤一拳:“可以啊你,时来运转,苦尽甘来,现在都有人关心了。”
南钺脸上还是一贯的风轻云淡,瞧不出心情好的迹象,但他没拒绝好友塞过来的酒杯,到最后的确喝了不少。
这顿饭吃到散场,南钺神情冷静自然,耿文倾倒成了喝大的那个。
走出包间,江景白问南钺要车钥匙。
南钺刚把钥匙拿出来,耿文倾就拿手指着对江景白笑:“你给买的是不是?他一去公司就挂手上,整栋楼都知道他换了新车。我想碰一下都不给,宝贝得不行。”
一千三百万的迈巴赫62齐柏林秒变五十万的保时捷Macan,全公司都知道南总疼媳妇,媳妇送的车比什么车都强。
他喝高了,大着舌头,旁人只听清那句“你给买的”,往后就跟唱戏似的。
“太逗了这人,”林佳佳哭笑不得,“不知道的还以为结婚的是他呢,欢腾成那样。”
江景白也想笑,不过他更担心对方醉成这样怎么回去。
好在有人来接,直接将他架进车。
“行了,你们赶紧回家吧,我顺路把他们送回去。”江景白的朋友里有和他一样要开车没喝酒的,主动担起送人的重任。
江景白和朋友道别时,南钺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低头死盯他的后脑勺,粘的距离比平时近了很多。
江景白本以为他酒量过人,没有喝醉,直到走下酒店大堂前的小阶梯,南钺孩子似的在后面偷偷捏了一下他的袖口。
江景白一回头,南钺又赶忙松开,无比正直地垂首看他。
江景白抿了抿嘴角,发现今晚南钺的眼睛亮得吓人。
看来醉得不比耿文倾轻。
“走吧,”江景白握住那只刚松开他袖口的大手,轻笑道,“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