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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桓府, 我将宁寿县主的话禀报大长公主。
“这是宁寿县主所言?”她讶然道。
我说:“正是。”
“豫章王未应许么?”她问。
我说:“豫章王不曾言明, 只教奴婢将礼物带回。”
大长公主沉吟, 少顷, 冷笑。
“这老狐狸,不过是在假装罢了。”她说,“却将女儿推到面前来。”
我道:“如此说来,豫章王却是无妨了?”
“他不过见风使舵,有甚可妨?”大长公主道, “不必管他。”
正说话间, 一名内侍拿着在外禀报, 说桓鉴的妻子王氏送了帖子来,要呈与大长公主过目。
大长公主吩咐入内,待得看过,笑了起来。
“那边果然还要着急些,已有了消息。”她说着,将帖子递给我。
我接过看, 只见桓鉴府中的秋牡丹开了, 邀大长公主明日去赏花。帖中还说,还有亲眷家的女眷一同观赏。
这帖子看上去甚是寻常,但上回大长公主去谢暄府上时,以此事暗示, 谢氏众人皆久居官场, 岂有不明之理。
第二日, 大长公主妆扮一番, 仍旧带上去,乘着马车,如约去往昌邑侯府。
昌邑侯夫人王氏,与大长公主是姒娣。虽不住在一处,但平时素有来往。朝中虽禁绝游乐,但主要针对的是男人。各家女眷平日往来串门走动,仍是自如。
还未进门,王氏已经迎将出来。
“公主今日怎来得这么迟?”她行过了礼,笑道,“妾险些以为公主不来了,正要遣人去请。”
大长公主道:“今日起身晚了些,故而来迟。”说罢,她看看门内,道,“都到了?”
王氏微笑:“早到了,就等公主。”
大长公主亦笑了笑,随她一道入内。
昌邑侯府的花园很大,侯夫人喜好南方花草,在园中建了几处温室,从南方移栽了许多名花珍木,在雒阳颇为出名。
北方气候较南方凉得更早,温室中,秋牡丹已经开成一片,红艳艳的,甚是夺目。果不其然,太子妃谢氏也在,陪在她身旁的,是谢歆的夫人郭氏。
众人见了礼,大长公主看着太子妃,含笑道,“太子妃今日甚是不错,皇太孙怎不见同来?”
太子妃道:“太孙在宫学受教,不得出来,故只有妾一人。”
大长公主颔首。
众人寒暄一番,郭氏对王氏道:“妾记得去年,夫人府中的兰花也开得甚好,太子妃甚喜,不知如今开花不曾?”
王氏道:“开了些,只是今年生得不佳,未敢邀诸位观赏。”
郭氏道:“那有何妨。”
太子妃对大长公主道:“妾问公主亦好兰花,今日既来此,不若一道观赏,如何?”
大长公主微笑:“太子妃相邀,岂有不愿之理?”
*****
兰花名贵,温室独在花园一角。还未入内,已经闻得阵阵幽香。
温室不大,除了我,便只有大长公主和太子妃两人。我落后几步跟着,四下里张望。只见王氏的兰花品种甚多,有温室的养育,不少盆中的花朵正在盛放,或素雅或鲜艳,姿态各异。
“果然芬芳无匹。”大长公主在温室中,一边散步一边赞叹道,“王夫人育兰,确名不虚传。”
太子妃没有言语,待大长公主转过头来,忽然,她向大长公主跪下,伏地一拜,“乞大长公主救妾母子!”
大长公主大惊:“太子妃这是做甚!”说着,向我使个眼色。
我了然,走到温室门边去,以防闲人闯入。
大长公主将太子妃搀起,她抬头,已是涕泪纵横。
“大长公主明鉴。”太子妃声音颤抖,“那日在父亲府上闻得公主一番话语,妾回宫之后,久久不能寐。妾思量许久,心中之苦,或只有公主可解。”
大长公主问:“到底何事?”
太子妃擦着眼泪,道:“乃是太子之事。”
大长公主讶道:“太子?”
“正是。”太子妃擦着眼泪,道,“自太子监国以来,他每日行乐,不问政事。妾与东宫诸内官皆忧心忡忡,太子不但不听,凡有劝诫便要发怒。从前以来,太子因听信荀良娣谗言,对妾母子已是甚为厌恶,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妾曾劝谏太子保重身体,不可彻夜饮酒,太子竟也暴怒,将妾殴伤……”说到难过之处,太子妃又哭泣起来。
大长公主安抚着,扶着她,在旁边的茵席上坐下。
“因得荀氏煽动,太子深恨妾母子,常怀废黜之心。”太子妃拭了泪水,继续道,“妾即便身死,亦无所怨言。然太孙仍年幼,前番生病,便是因此事亦受了惊吓。”
“竟有这等事?”大长公主皱眉,怒道,“那荀氏何人,竟敢无法无天。”
太子妃掩面泣道:“荀氏乃太傅侄女,仗着见宠于太子,一向横行东宫。如今太傅得势,此妇愈发嚣张,连妾与太孙亦不放在眼里。”
大长公主安慰道:“你且莫难过,此事妾已知晓。皇太孙乃陛下所立,亦为储君,妾便是拼上性命,也必不让奸佞得逞!”
太子妃闻言,神色大恸。
“若公主可助妾母子,妾便是肝脑涂地以报亦在所不辞!”她再拜道。
“太子妃快快请起。”大长公主将她扶起来,看着她,叹口气,“荀良娣之所以肆无忌惮,乃是因为太傅。自从陛下卧病,荀党横行,早已招致朝野不满。然此事要处置,只怕牵连甚广。不知太子妃求助于妾,富平乡侯可知晓?”
“妾父知晓。”太子妃道,“只是父亲受太傅监视,不得前来。妾已是心神煎迫,故而与母亲来向公主陈情。”
我心想,这谢歆倒也谨慎,想来他让太子妃前来,乃是为了先试探大长公主虚实,不料太子妃忍不住,将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大长公主微笑,道:“如此,太子妃放心,妾必不负所托。”
*****
大长公主在温室中与太子妃商议了许久,将事情细处大致商定。
对于司马门屯卫之事,太子妃一口答应,道:“此事妾可担保,必万无一失。”
大长公主颔首:“得太子妃如此言语,妾可心安了。”
一个多时辰之后,二人才从温室中出来。分别之时,太子妃已经全无愁怨之色,面含笑意,精神抖擞。
回桓府的路上,大长公主问我:“如今关节大致已通,下一步该如何?”
我说:“仍是那殿中诸将之事。”
大长公主颔首,却问我:“你卜问之时,上天不曾示下别的路么?”
我说:“只怕是殿中诸将关乎天子,上天未以明示。”
大长公主皱了皱眉,没有言语。
马车回到桓府时,太阳已经偏西。大长公主才从马车上下来,李氏走过来。
“公主,”她低声道,“有人说要见公主,在白马寺等候至申时二刻。”
大长公主看她神色不定,问:“何人?”
李氏没有言语,却从袖中掏出一片纸,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印痕,却是皇后之印。
大长公主露出惊诧之色。
据李氏说,午后,她在睡觉时,被人叫醒,说府外有人要见她。
李氏只得出去,却见是个从前在宫中认识的宫人,如今在皇后身边服侍。
那宫人给了她这纸片,让她转告大长公主,便走了。
大长公主听完,沉吟了一会,让李氏退下。
“以你之见,皇后见我,所为何事?”她问道。
我说:“恐怕与公主乃为同一事。”
大长公主颔首:“我亦是此想。皇后日日在宫中,恐怕比我还要焦虑。”说罢,又问,“若皇后要与我联手,可应许否?”
我说:“这要看公主要倒荀尚,还是要倒太子。”
大长公主道:“此话怎讲?”
我说:“公主倒荀尚,乃为锄奸;谢氏倒荀尚,乃为保皇太孙。公主与谢氏之意,皆在皇太孙。”
大长公主颔首:“正是。”
“而皇后不然,皇后出手,必是要立二皇子。”
大长公主神色一变:“皇后竟有这般野心?”
我说:“若大长公主是皇后,恐怕亦无从可选。荀氏虽倒,然太子乃储君。在太子眼中,到荀可绝非功劳,而是大罪。若由他承继大统,皇后怎会安心。”
大长公主眉头蹙起,好一会,颔首道:“言之有理。”
“皇后必不知公主打算,此来恐怕只为一事。”
“何事?”
“太后诏书。”我说,“皇后与太后素不亲近,她出面去求,只怕太后不允。”
大长公主目光一动。
“如此,我知晓了。”她说罢,想了想,重新坐到车上,吩咐车夫去白马寺。
我问:“公主要去见皇后?”
大长公主淡淡一笑:“不过是见一面,去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