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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区食堂,二楼餐厅。
专供院内医务人员用餐的场合,餐桌陈设、装潢布置,格调简洁高雅。
餐厅内,舒缓的轻音乐正在播放,靠窗的角落,双人座长形餐桌,插花艺术盆景点缀其间,将气氛烘托得恰到好处,极适宜情侣享用浪漫套餐。
小窗微开,中午的阳光洒进来,微风中捎带腊梅清香,沁人心脾。陈星与沈骏面对面坐着,一个腼腆含笑,一个斯文浅笑,同样外表不俗的两个人,用餐时文静、优雅的气质,让画面变得赏心悦目。
掐准午餐时间,端盘子自个坐过来的陈星,破天荒头一遭、主动与人搭讪:“沈医生,还认得我吗?”
正在用餐的沈骏抬头看他,毫不介意他坐过来与自己一道用餐,斯文的金丝框眼镜里,眯成月牙儿的眼睛,带笑,“新来的实习医生,小陈是吧?你昨天的表现不错。”
陈星看着那双藏在镜片后面、笑弯了的眼睛,吃惊于这人反应的敏捷:他明明认出了他,却掩饰得很巧妙,是个善于审时度势、随机应变的聪明人。
这种人对谁都是彬彬有礼的,礼貌、和善,而且是个相当识趣的人,进退有度,能得上级重用、下属敬仰,人际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连院长霍辉都引咎辞职,沈骏还能在医院内如鱼得水,不受影响,当真有几分手腕。
陈星提醒他:“两个多月以前,我们就在医院见过面。”
“是吗?”诧异扬眉,沈骏摇摇头,“医院人来人往,每天接诊的病人多了,记不住也是常事。”
“冯嘉成。”猝不及防的听到这个名字,沈骏夹菜的筷子微微一顿,陈星微笑:“我是他的遗产继承人。”
“冯总的……”筷子停顿在半空,沈骏一脸吃惊,“你就是他的遗产继承人?”冯家人封锁消息,报纸新闻上都找不到相关报道,沈骏对此倒是印象深刻:“冯总住院的时候,我是他的主治医生,听他说过遗嘱的事,不过,是前八份遗嘱了。”
“他立第九份遗嘱的时候,我也在,当时我们见过面。”陈星说。
“是么?”沈骏抱以歉意地一笑,“我倒是没印象了。”筷子落下,夹起尖椒,嚼在嘴里,味蕾享受着极致辣爽,斯文的面皮泛红,他笑着问:“近百亿遗产,恭喜了!买下整家医院都不成问题,干嘛委屈自己来这里当个小小的实习医生?”
“遗产?”陈星也笑了笑,“那也得人死了之后,才算是遗产。”
“哦”了一声,沈骏像是刚刚想起:“我出国参与学术交流,一阵子没回来,就发生那么大的变故,听说死了的人又活回来了,还精神失常,疯子一样乱咬人?真是太危险了!得尽快把人找回来……要是找到冯总,赶紧让他来医院,我给他做个更全面更详细的检查,也好明确病因。”
“之前的诊断不够明确么?”陈星顺口问。
“脑血管瘤?”沈骏沉吟,扭头看窗外,阳光折射下,眼镜镜片反光,看不到镜片下的眼神,神色之间似是飘忽不定,“冯总的家世背景,到了医院,病情确诊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好几位专家一同确诊的。一个人或许会有主观偏差,这么多人都明确诊断出的病因,总不至于出错吧?在这之后发生的事……是他身上出现了其他病症?或是病变?没看到他本人,我也不能轻易下结论。”
冯嘉成的病历档案,陈星看过了,上面对病人患脑血管瘤,却死于脑梗一说,有非常合理的解释,也有完善充分的病理诊断说明,医学史上两种病症同时发生在一位病人身上的案例不少,当初院方开具的死亡证明,找不出一丝破绽。
“隔离病区那六个人,沈医生有没有诊断出病因?”毫无沟通技巧,毫不委婉,总这么直接,想问什么就问什么,陈星的这番攻势,让温文尔雅的沈医生也有点吃不消。
筷子又一次停顿在半空,沈骏又一次惊讶扬眉,“隔离病区?六个人?我怎么不知道?你从哪儿听来的,会不会听错了?”
微表情专家,判定一个人有没有撒谎,是从对方表情、眼神、动作、态度、语气上来研判分析得出结论的。
陈星盯着对方的眼睛,已然知道他在撒谎,试探到现在,对方也没讲一句真话,听着他嘴里撒的谎,读着他脑海里的真实意念,这是相当有趣的一件事,因为听到的,与读到的,内容截然相反。
“我还是很好奇,死而复生的人身上发生了什么?”陈星其实不需要他来回答,只要提问,对方脑子里会下意识地作出回答,就在他问出这句话时,沈骏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桌角,又匆忙掠过,看向窗外,而后才收回目光。
他反问:“冯总人还没找到,你是不是很着急?他的遗产可望而不可得,你一定着急了。可你问我这些也没用,他死而复生的时候,太平间里出事的时候,我人在国外,什么都不知道。”
陈星也看了看桌角,那里,搁着一部手机,机身没有丝毫划痕,非常新的一部手机。
“还不吃么?”沈骏忽然说,“饭都快凉了。”
目光自然而然地从桌角,移到面前的餐盒上,陈星拿了双人份的午餐,牛排两份、煎蛋两个、蘑菇炒青菜两小碟、葱拌绿豆面两碗、杂汤两罐,醋溜鱼丸两盒……加上两碗米饭,估计是吃不完的,不过,他随身带了打包的盒子,吃不完带走,就像树洞里的熊,总要储存一点粮食,免得挨饿。
反观沈骏面前,点的餐各色各样,营养全面,但都是小碟来装,一两口就能吃完一小碟,荤素搭配,五谷杂粮,沈医生十分注重健康的配餐,在食物中均衡地摄取营养。
两个人埋头吃饭,不再言语。
沈骏吃完后,擦擦嘴,拿起玻璃水杯喝了一口白开水,将杯子搁在桌面,收拾起碗筷,端盘站起正要离开,陈星忽然抬头喊他:“等等!”
沈骏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还有什么事吗?”
“你的手机。”陈星指了指桌角,“新买的,可别丢了。”
沈骏拿起手机,彬彬有礼地道谢,端盘走出两步,又停顿了一下,迟疑间,他回过身来,憋不住地、脱口说了一句:“前阵子,我遇到个人,他跟你挺像的,老爱盯着我的眼睛看,像是能读懂我心里的……秘密。”话落,别有意味的,深深看了陈星一眼。
沈骏走了。
陈星还在吃饭,攥在手里的筷子,却在微微颤抖,刚刚那一瞬,他在沈骏脑海里“看”到一个人影,是一个青年男子的身影,架着一副墨镜,很爱把手插在裤兜里,脑袋上仰四十五度斜角,而后保持这个姿势,看向远方……
墨镜下是一副冷漠的神色。
冷漠到近乎木然的表情。
又是那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袭来!
陈星恍惚又见到了孤岛实验基地里,编号从1到44的……那些实验鼠们。
相同的气息,相同的感觉!
他见过沈骏脑海里的那个男人身影。
在冯嘉成私人海景别墅外的沙滩上,神准躲避了女孩恶作剧的水枪喷射的那个男子。
在冯嘉成回到别墅当晚,发生的场景:麻醉枪、电子干扰炸弹、神秘黑车,两手插在裤兜、走向灯柱的男人……
带走冯嘉成的男人!
沈骏居然认得。
啪!筷子脱手掉下,陈星恍惚了一下,又飞快捡起筷子,打包饭菜,收拾碗筷时,他用餐巾裹住手指,小心翼翼拿起沈骏刚才喝过的那只玻璃水杯,张开塑料袋,放了进去,随身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