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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心大笑一声,后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忽然感觉喉咙里有东西滚过,传来一股苦涩的药味,那东西已经滚了下去。
她赶紧“呸”了一声,根本吐不出来,然后将手指伸到喉咙里,想要抠出来,却听到洛樱凉凉一笑,“你别白费力气了,这毒药入口即化。”
“你个阴险狡诈的死丫头!”萧玉心知着了她的道,后悔已是来不及。
洛樱冷嗬嗬的一笑:“你们对我下了毒,我再回赠一颗毒药给你很公平啊!”顿了一下,又道,“还有,你不仅是傻子,你还是一个卑劣的小偷。”
“你什么意思?”
“你这一生最喜欢偷别人的东西,度魂曲是偷来的,霜绛之术也是偷来的……”说着,她转眸看了看丧魂落魄的沈遥一眼,“就连儿子也是偷来的?”
沈遥身子骤然一颤。
“你放屁!”
萧玉心立刻大怒,想要杀了她,又怕没有解药,更怕得不到度魂秘术,刚刚她听到了沈遥和她的谈话,如果她真的是姬长清,她知道度魂秘术不足为奇,因为她身上流着一半元家人的血液。
不过,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她是姬长清,她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很有可能只是想利用越儿的心软寻求一个生机,不管她是不是,这个丫头刁钻诡异的很。
“瞧瞧,又心虚了不是?”看到萧玉心被激怒的样子,洛樱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看穿她的清冽光芒,勾唇冷笑道,“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利用偷来的孩子做你复仇的工具,午夜梦回时,可曾做过噩梦?”
“你——”萧玉心差点被彻底击怒,就在她将要爆发的时候,她忽然平静下去,只是眼睛依旧通红,她轻笑了一声,慢慢说道,“洛樱,你想离间我们母子,根本办不到。”
“你们母子还需要我来离间吗?”洛樱针锋相对,嘲讽的看着她,“这些年,你是怎么对待你这个儿子的,你比谁都清楚,当你手中的鞭子狠狠的抽到他的身上时,你的心可曾痛过?”
当年,她将他带回家时,他身上就伤痕累累,全是一道一道深深的鞭痕,鞭痕有旧有新,问他,他从来不肯说,后来,他慢慢长大了,有时候,身上还是会添上新的鞭痕,她觉得很奇怪,问他,他就找了旁的理由搪塞过去。
直到今天,她试探了他一句,从他的反应来看,几乎确定沈遥身上的鞭痕来自萧玉心。
这句话好像戳到了沈遥的痛处,他的身形晃了一下,脸色顿时煞白如纸。
而萧玉心听到洛樱的质问,心里也狠狠的抽痛了一下,她失望的看向沈遥,以严厉和愤怒来掩鉓她的心虚:“越儿,你连这个都告诉她了?你真的以为她是姬长清吗,姬长清早就被腰斩而死了!”说着,她伸手指向洛樱,满眼怨毒之色,疾声厉色道,“你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她是洛樱,根本不是姬长清!”
“……不,她是不是清妹不重要。”沈遥用一种痛极攻心的眼神看着她,声音跟着心一起颤抖,“母亲,我只想问你,胸口的黑龙形胎痣是怎么回事?”
萧玉心呼吸一紧,下意识的回避了他灼灼的质问目光,垂首想了想,慢慢的抬起眼睛,有些慌乱道:“什么黑龙形胎痣,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若说之前洛樱还不能完全确定沈遥不是萧玉心的儿子,听到她难以掩鉓慌张的谎言,她才敢真的确定沈遥当真不是她的儿子,那沈遥到底是谁的孩子?
是她随随便便从哪里捡来的,还是她目标明确专门偷走了沈遥?
忽然,脑子好像有什么东西闯了进来,她想起她的表姑宁慈丢失的儿子,不,不会这样巧的,她真是胡思乱想了,这怎么可能?
不要说沈遥无法接受,就是她自己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可是理智告诉她,既然已经想到这里,又何妨一试,如果可以,她还是想要弄清楚这件事,表姑姑寻了他的琛儿那么多年,带着痛苦的思念和遗憾离开了这个人世,直到她死,都不知道他的琛儿是生是死。
她犹疑的眼神转而变得清亮而坚定,语气冰凉的令人不寒而栗:“谎言说的久了,恐怕你连自己都相信了,二十二年前,元宵佳节夜,姬夫人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和她的表妹宁慈以及宁慈的儿子宁琛一起去花市街,逛花灯……”
她每说一个字,萧玉心的心就慌一分,脸色也跟着惨白一分,她痛苦的看了沈遥一眼,沈遥从她的眼神里似乎看出了什么,消瘦的身体就像是风中的残荷,颤颤发抖,显得萧索而凄凉。
“不,越儿,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知道的这样清楚?不,她不能让她再说下去,再说下去,她害怕她编了整整二十二年的谎言就要被拆穿了。
她虽然憎恨沈遥和姬家的关系,却不是一点母子感情都没有,毕竟她养了他二十二年,就是养条小狗在身边,也会有感情的,更何况是人。
她紧张心虚的心都要跳了出来,这种紧张和被戳穿的心虚让她突然再次暴怒起来,她抽出刀,冲向洛樱,大叫一声,“贱丫头,你再胡说八道,我杀了你!”
虽然她恨毒了洛樱,恨不能马上杀了她,可是真要杀她的时候,她又犹豫了,度魂秘术是她最后的复国希望,所以,她只是将刀架在了洛樱的脖子上,并没有立刻杀她。
反正洛樱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她不怕她跑了。
她激烈的反应,让洛樱的心在瞬间沉落,她也不愿意接受沈遥就是宁琛的事实,可是萧玉心心虚的反应明显在告诉她,她想的没有错。
很有可能,当年她想要偷走的并不是宁琛,而是大哥或者二哥,因为只有这样的报复才是对爹娘最大的报复。
她被这样的真相震住了,她几乎不想再说下去了。
忽然,门外刮来一阵大风,明明是热烈的夏风,吹在身上却是凛冽,外面的天空阴沉下来,屋内也跟着阴沉下来,本就是狭小的空间,站了三个剑拔弩张的人更觉得压抑窒息。
“我没有一个字的胡说八道。”洛樱努力沉淀了一下心绪,如果萧玉心要杀她,刚刚那一刀就刺下去了,她就是笃定她不敢,因为揭破沈遥的身份远不如度魂秘术来的比她重要,她继续缓缓道来,“好好的,宁琛突然就失踪了,失踪的时候才只有一岁半大,宁慈和姬将军夫妻二人为了寻找宁琛,不知花了多少时间和心血……”
“不,你不要再说了!”萧玉心手里的刀刺破了洛樱雪白的玉颈,有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想要再往深刺一步,割断她的咽喉,她的手却颤抖的厉害,根本割不下去。
“母亲,你让她说,你让她说!”
这时,沈遥终于崩不住了,所有的情绪排山倒海般袭来,他疯狂的大叫大嚷起来,一下子冲到了洛樱的面前,手突然握向萧玉心的手腕,力气之大,恨不能握断萧玉心的手腕。
萧玉心看着沈遥暴怒发狂的脸孔,一时间愣在那里,她知道这件事已经捂不住了,心慌乱的跳着。
不知是被沈遥握的太痛,还是她自己选择了放弃,她握住刀的手慢慢松了下来:“越儿,你不要相信她……”
沈遥压根就没听到她的话,他就像濒死的野兽睁大发红的眼睛,盯着洛樱道,几乎咬碎了银牙,“你……说……下去!”
洛樱看着这样的他,从最初的仇恨忽然变得悲哀,她痛恨之极的看了萧玉心一眼,推测道:“可能当年你想偷走的孩子并不是宁琛,而是姬长安亦或姬长宁,因为这样才是对姬将军夫妇最大最狠毒的报复。”
“……”
“不知出了什么差错,你偷走的却是宁慈的儿子,于是,你将错就错,对于姬将军夫妻二人来说,宁琛也像是他们的孩子一样,你依旧用最恶毒的办法报复了姬将军。”
“不,你胡说,你胡说……”
萧玉心嘴唇哆嗦的厉害,现在她相信她就是姬长清了,唯有鬼魂才能知道的这么清楚,她的确抱错了孩子,后来再想下手偷走姬南城的孩子也没有了机会,所以她将宁琛抚养长大,利用他来报仇。
不要说宁琛,哪怕找一个陌生的孩子,她也不可能让自己的亲生儿子一生下来,就背负上这样沉重而残忍的包袱。
洛樱不再看她,转眸看着脸色发白,满脸是汗,汗湿了头发,像是从水里刚刚捞出来沈遥。
“宁琛失踪之后,姬将军夫妻想将宁慈接到姬府,她却宁死不肯,她说她的琛儿一定会回家找她,只可惜她没有等到宁琛回家,她痛失爱子,承受不住,时常神志不清,两年后,她一个人悄悄去香叶山摘樱桃给她的琛儿吃,遇到野狼,没几天就离世了,离世前,口口声声唤着琛儿,娘亲在家等你。”
“……”
“沈遥,你知道吗,宁慈说的家就是被你夺走的姬家别庄,你还亲自命人掘了她的坟墓,让她死后都不得安生!”说到这里,洛樱也无法再控制住自己,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沈遥所有的精神都已经崩溃了,他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这句话,一步步往后退去,好像根本站不稳,他往后退的脚步踉跄,撞翻了桌子他也感觉不到痛,一直往后退,一直往后退,直到退到墙壁,退无可退。
“越儿……”
萧玉心终于哭了出来,痛苦的呼唤着他的名字,看着他时,眼睛里涌上一层愧疚之色。
他根本听不见,此刻,他感觉周围所有的一切,连同他的人生,他的信仰全都坍塌了,他为仇恨而生,为了报仇,他不惜痛下杀手,将他最爱的女人推入地狱。
他这一生到底做了什么?
他以为自己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背负了复国和报仇的使命,虽然这种使命让他承受了常人难以承受的痛,可这种痛却成为了他的信仰,他的目标,足以支撑他整个人生,让他觉得活在这个世上还有意义。
没想到,他竟然只是别人手里的复仇工具,他根本不是赢国人,他是元蓁的表妹宁慈的儿子,他竟然……竟然亲手将自己的亲人一起推入了烈火地狱!还掘了自己亲生母亲的坟墓!
他……
真是太可笑了!
他这一生……
真是太可笑了!
无论他承受过多少种痛,没有一种痛可以比拟现在的痛,哪怕在亲眼看着姬长清被腰斩时,也没有这样痛过。
原来,这世间还能有这样惨烈的痛。
如果这只是一场噩梦该有多好,至少噩梦还有醒来的时候,可这不是噩梦,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这样的现实足以将他整个人彻底摧垮。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待他,将他的一生变成了最惨烈的笑话!
他忽然抬起了头,双目红的要滴出血来,声音早已支离破碎:“母……”只说了一个字,这一声母亲他再也喊不出口。
“噗……”他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鲜血喷溅而出,滴落在地,晕成一朵朵惨烈的血花。
“哈哈哈……哈哈哈……”
吐出之后,他忽然狂笑起来,跌跌撞撞的朝着门外狂奔而去,他的动作那么笨拙,有好几次就像要摔倒一样,可是他没有摔倒,而是漫无目的的狂奔。
“越儿……”
萧玉心发出一丝凄厉的呼唤,在这一刻,她才感受到了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二十二年的母子之情,不是轻易就能抹灭的。
她忘记了一切,朝着他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时间,屋子里空了下落,洛樱也好像脱了力,身子虚软下来,手用力的撑在墙壁上以免跌倒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这样的结局不是沈遥想要的,也不是她想要的。
可事实就是事实,不是你不想要就可以不存在。
忽然,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她眼睛金星,感觉天地都在旋转,一种强烈的呕心感袭来,她想吐,只呕出了几口酸水。
她扶住墙的手越来越无力,再也支撑不住,她一头栽了下来。
下一刻,她跌入一个宽阔而又结实的怀抱。
“长清——”
这声音低沉而又熟悉,她却本能的想要抗拒,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
胸口处的疼痛如刀绞一样,一阵腥甜翻涌上来,她“噗”的一下吐出了一大口血。
鲜血喷溅在他玄色的衣袍上,洇晕成大片的潮湿:“长清,长清……”
他的声音明显的变得焦急而又慌张,将她扶好,赶紧从袖囊里掏出一个药瓶,取了一粒药正要塞进了她的嘴巴,忽然听到她无力的呢喃了一声:“元极……”
他的手一滞,眼睛里闪过一丝酸涩的疼痛,轻轻的捏开了她的嘴,将药喂进了她的嘴里。
一股像是薄荷一样的味道在喉间蔓延开来,甚是清凉,过了一会儿,洛樱感觉胸口没有那么痛了,她恢复了一丝清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模模糊糊中,她看到了一张惨白如纸的脸,随着视线越来越清明,他的眉眼也渐渐清明。
墨画般飞扬的眉,幽潭般漆黑的眼,青山般挺直的鼻,还有一张轻薄的好似沾染了血色的唇,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飘离于世间独特的邪冷,这种冷,让她在瞬间打了一个寒噤。
“皇……皇上……”她疑惑而又警惕的他,“你怎么来了?”
她这样的眼神和疏离的称呼刺痛了他的神经:“我来带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