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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人的号令声中,原本矟杆相交,到后来两队少年的矟尖都要戳刺到对方的身体之上,由眼及见,是如林般闪烁寒光的矟尖,矟尖锋锐,两翼也是打磨开刃,打磨的雪亮,明晃晃的矟尖就在自己眼前,鼻间,嘴唇附近,或是在胸前要害,这不由得不叫人害怕。
“端稳了。”高时来不为所动,他和队官级的经常被秦东阳开小灶,眼前的这场面已经见多了,而且河桥一战,高时来亲手戳刺杀死两个海盗,胆气比此前要壮的多了。
眼下不免有人被划破皮肤,血流了满身都是,但高时来不为所动,金简等人也是视若未见。
两边的矟杆平端,彼此听闻到沉重的呼吸声,两边都瞪眼看着对方,这是按徐子先的要求,对抗训练时,就是要视对面为敌,而不是战友同袍。
当众人两臂颤抖,很多人呼吸沉重,两手抖的厉害,不少人都受伤之时,高时来才令道:“后撤,端平,对齐队列后将长矟放在右臂侧,拿稳,拿不稳的就再训一次。”
所有少年都是把牙咬着,训练时没有玩笑可开,要是手臂抖的拿不稳,立时就得再来一次,必定会长矟落手,然后罚跑步等体能处罚,苦不堪言。
训练极为艰苦,所幸者最近徐子先获了几注钱财,买入大量鸡鸭鱼肉,荤腥不断,体能上才顶的住。
开销当然巨大,每个少年月给钱五百文,能熬满一年,则转为正式牙将,那就是每月俸禄好几贯,到时开销更是惊人。
没有一年几万贯的收入,一都牙将也是养不起的。
“动作还能再精简些……”徐子先等两边都收矟站好阵列,上前对高时来道:“发力动作要连贯,能发能收,动作要简洁高效,挡,削,撩等动作,能不练便不要练了。矟阵,矛阵,只有攻,不要防,花里胡哨的动作,不要做。”
高时来点头应诺,徐子先又笑道:“我只有看法,具体动作怎么改,怎么更有效,得秦典尉回来再说!”
练兵时,徐子先早就发觉,矟阵和矛阵都是有一定之规,比如有方阵,圆阵,鱼鳞阵,横阵等等,进攻时怎么持兵器,怎么调度,怎么转弯,怎么配合,也都各有不同。
这可不是影视剧,将领骑马在前,小兵拿着长枪嗷嗷叫着在后面冲……那样打仗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这些阵列之法,相当复杂,包括排阵,金鼓,旗帜,军中有专门的排阵使,要根据敌人多少,步骑人数,地理环境,摆开合适的阵势。
以已之长,击敌之短,配合地利,再有金鼓旗帜调度,平时的军法管理严格,训练精良,将就是名将,兵也就是精兵了。
这是大道理,徐子先不是很明白,但他对士兵的服从性,日常管理,体能训练,也是有独到之处,毕竟曾是国防生,不是完全的只军训一个月不到的水货。
秦东阳对徐子先的办法也相当认可,毕竟成效摆在那里。
至于列阵技击之法,徐子先也感觉大有改进之处。
很多花哨的挡,拆,卸,前进,后退诸法,都有可改进之处。
“精神上,是要一往无前,配合上,是要以简为贵。”徐子先想了想,说道:“就是怎么直接怎么来。”
大魏军中阵列厮杀之法,也算是千锤百炼,但兵种较杂,配合较繁,而且进击之时,动作较多,这都是徐子先感觉可以改进的地方。
也是多年之后的经验,其实秦东阳告诉徐子先,大魏太祖留下的武备志中,看法与徐子先大略相同,但几百年下来,各处练兵实战办法各有不同,秦东阳本人擅盾牌配障刀搏击,对矟阵,矛阵,见解不深,可以按徐子先的办法来试,具体怎么来,还得慢慢摸索。
和高时来等人说了几句,徐子先方向外院走去,刘长史等人应该进来了,不可过于慢待,毕竟王府长史论官位可是正五品,与上州知州相当。
绕过两排列队的少年,一看就看到刘长史在别院五开间大门里站立着看这边,而在其身边,是一个穿着浅色长袍,腰间系乌角革带,悬挂着障刀的中年人。
对方长身玉立,头发鬓角都可见白色,显是年龄不小,但腰背挺直,昂然而立时有赳赳武夫气息,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哪怕穿着并不起眼,令人一看也知道绝非等闲之辈。
特别是一双眸子,黑亮晶莹,透着一种温和与叫人不敢冒犯的湛然光彩。
“徐子先拜见齐王殿下。”
徐子先略微吃了一惊,上前几步,叉手躬身长揖。
门房和高时来等人这才知道,这位穿着寻常的中年人,原来是赫赫有名的齐王殿下!
但阵列训练还在进行,在未有命令之前,众多少年内心虽有骚动,却并不敢随意往这边观看,更不要说扭头转身,甚至离队观看。
倒是金抱一,吴畏三等牙将远远看到了,也是赶着过来躬身行礼。
齐王在福建路的军人心中,地位还是远在赵王之上,从众人对他的态度之中,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
这种自发的尊敬,是尊重齐王过往的武勋,也是尊重他不遗余力的照料旧部。以大都督府的职权,尽量的照顾福建路的军人,诸如此类的事做的多了,才会使军人发自内心的尊重。
哪怕是徐子先,当他下拜时也是内心充满感激。
齐王不仅照顾部属,也对宗室中有出息的子弟相当的关照,对崭露头角的后辈总是会尽量提携,从不妒贤嫉能,而是宽容厚道,经常出手助人。
在此前,齐王已经派长史来过,并且送了一百贯钱,这已经叫徐子先很是感激了。
有些事,有人关注和无人关注,那就是两种概念。
若不是齐王投来关注的眼光,此前就算徐子先立了大功,谁知道韩炳中,萧赞等会,会不会强行压制,或是抢夺走战功?
“明达起身。”齐王徐应星点点头,说道:“我家和你家算是远宗,但不管怎样,你也该叫我伯父,我和你先君也是兄弟论交……可惜了他壮志未酬啊。”
徐子先很乖巧的道:“是,先父也曾经提起过与殿下交往甚笃,岐州兵败后,先父经常长吁短叹,曾和我说起过殿下,说若是殿下提调战事,而不是安抚使司,这仗未必会败……问及详情时,先父又不肯多说了。”
“这些旧事,”齐王说道:“不提就不提了吧。”
转过话题,齐王看着阵列,饶有兴味的道:“明达,这练兵之法,是你自己想的?”
“是小侄与众人一起训练时琢磨的。”徐子先老老实实的道:“若是积年大将,不妨兵贵杂。小侄这里只有一都牙将,又无甚经验,所以小侄的理念是,兵贵简。”
“好一个兵贵简。”
齐王赞道:“确是有其道理在,我看了,矟阵若成,一往直前,则当者辟易。确有独到之处,以百人规模的战事来说,确实犀利无比。怪不得,你能率部击败岐山盗,擒斩了陈于勇,这下我明白了。”
擒杀陈于勇是葛家兄弟的功劳,击败二百岐山盗是伏击在前,火烧于后,再以更强悍的鼓山盗为冲阵主力,侯府的牙将只是作为辅助帮手,虽然打的不差,但其实大功在葛家兄弟手里头。
齐王肯定知道一些内情,葛家兄弟是其旧部,根本瞒不住。
现在当面这么说,当然是在所有人面前给徐子先一个正面的肯定,日后有人怀疑这场战事,尽可以拿齐王的话来堵他的嘴。
“但你要记住。”夸赞一番之后,徐应星正色道:“百人战法,可以如眼前这样,千人,万人大战,有矟兵,刀盾兵,弓手,弩手,还有突骑,轻骑,重骑,塘马,火兵等,更有金鼓,旗帜,若能因地制宜,运用于心,令行禁止,想不成为名将也难。先南安侯幼学兵书,长而以武进士为官,练兵打仗,都有独到之处,若不然我也不会力保他为岐州防御使。可惜,功败垂成,现在以我来看,能清剿岐山盗,还福州安宁的,就要靠你们这些小辈,我们,已经是老迈不堪了。”
“伯父若言老,福州也没有几个堪称壮年的了。”
齐王笑了几声,虽然是奉承,但越是迈向衰老的人越喜欢听这样的话。
当下走到阵列中,亲自提点那些少年持矟和发力的姿式。
齐王当然不能算武道高手,但其在军中三十年,技击,布阵,步骑弓弩运用,都已经十分老练纯熟,若不然也不会屡立战功,得到诸军将士的尊重,眼下区匹不到百人的小阵,又是练武不到三个月的少年,齐王的提点,相当内行,也为少年们所接受,因其身份,地位,威望,真是令人高山仰止。
徐子先心中油然有一阵感动,眼前的齐王鬓发已白,年龄比赵王和前南安侯徐应宾都要大的多,但以这般年龄还在操劳国事,稳定福建路的大局,偏赵王等人在给他多方掣肘,争权夺利,想想也是无趣的很。
若不是徐应星久镇福州,这几年来,怕是福建路的情形已经相当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