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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英娥面色微变,已然脱口而出。见众人的目光齐齐射了过来,她非但没有遮掩,反倒抬起头迎了上去,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司马子如身为大行台尚书,是大丞相和陛下商议军国大事不可或缺的左臂右膀,如何能轻易离开?陛下也说了,丞相手下能统军打仗者不少,远的需要调动费时费力暂且不说,目前尚在洛阳的司空高乾,侍中孙腾,还有慕容绍宗,哪个不是可独挡一面的将才?”
元修听她这么反驳,倒也不恼,笑了笑道,“殿下此言也有理。不过殿下可能有所不知,高乾的父亲日前刚刚去世,恐怕接下来要回乡服丧。至于孙腾……”他颇有意味地看了床榻上的高欢一眼,没有说下去
高欢的神色顿时有些难看,断然拒绝道,“孙腾不合适。”
英娥怔了怔,忽然想起前些日子侍女们曾说起的,关于孙腾和封腾中两位朝中重臣为了京兆王之女平原公主争风吃醋相互构陷一事,当时高欢大怒之下好像还削了孙腾的官职,如今应该还被禁足在府中思过。
而慕容绍宗,不管怎么说曾是尔朱兆的忠心下属,如今转投高欢也不过数月,高欢又怎么会放心将兵符交给他?
元修唇边笑意更深,“既如此,那这次的人选非司马尚书莫属了。”
高欢有一瞬间的迟疑,其实不是没有其他解决方法的。自他和司马子如在北秀容结识以来,对方一直为他出谋划策,屡屡涉险度过难关,如今这种时候,身边更是少不了他。可不知为何,一想起刚才英娥焦急阻拦的情形,他的胸口却是没来由地一堵,那拒绝的话被自己生生咽了回去。
或许,让他和她分开一段时间也好。
“既然皇上已经决定了,臣也无异议。”
英娥心中大急,“可是……”
“殿下,难道你对司马尚书一点信心也没有吗?”元明月盈盈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我倒是觉得,司马尚书这次必定能凯旋而归,再立新功。”
英娥冷冽的目光唰的就扫了过去,带了一股明显的煞气,刺得对方眼神缩了一下。但她心里也很清楚,元明月说了那样的话,自己也不能再继续争执这件事,不然这话被人添油加醋再传了出去,只怕对遵业名声有损。
这时,只听得门外小黄门禀道,“陛下,大丞相,司马尚书求见。”
元明月眼波微漾,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门外。只见一位风姿卓越的年轻男子已抬步走了进来,仪态优雅地向众人行过礼之后,敛目道,“陛下,丞相身份留宿宫中多有不便,臣前来接大丞相回府。另臣已派人传急信于六镇,请丞相夫人尽早赶回。”
旁人或许没有查觉到什么,但一直留意着他的元明月早在他进门时就发现他第一个看的人正是英娥。两人的对视几乎只有短短一瞬,眉目间细微的变化却默契非常。
她的目光闪了闪,唇角含着的笑意稍淡了些。
元修笑了笑,“既如此,那就将丞相送回府中吧。丞相可要好好休养,这出兵的事交给司马尚书就是。”
司马子如似是早料到了此事,面上丝毫未显露惊讶之色,坦然道,“臣自不负陛下和丞相所托。”
元修有些惊讶司马子如的反应,脸上的笑容滞了滞,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元明月赶紧上前了一步,白皙细腻的手心中放着一件精致的符样,软声道,“这是本宫特地从永宁寺求来的护身符,希望能保佑司马尚书早日得胜归来。”
元修哈哈笑了起来,“司马尚书,我这妹妹可是一大早就去永宁寺求了这个,你还不赶快收下。”
英娥的眼中闪过冷意,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了个严实,闷闷地有些恼怒有些钝痛。可现在的她,又能以什么身份来代替遵业拒绝。
司马子如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多谢公主美意,只不过遵业从小命中带煞,若佩戴护身符,反倒不妥。”
元明月正想再说什么,不料一抬眼就对上了他的视线。他的眼眸仿佛午夜时分的夜幕,有种令人无法接近的冷漠和凌厉,隐隐竟还夹杂着一丝警告和威胁。
元明月想说的话竟被这眼神生生逼了回去,不由咬了咬唇,心有不甘地劝道,“只是,若司马尚书出征不带这护身符,本宫心中难免不安。”
英娥轻笑出了声,眨了眨眼,“难道公主对遵业这次取胜并无信心?我倒是觉得,就算不凭借这些,遵业自然也能凯旋而归,再立新功。”
英娥将之前元明月的话又原封不动还了回去,元明月心中微恼,面上却是挤出得体笑容,动作有些僵硬地收回了那个护身符,为自己找了个下台阶。
“那么出发前期,本宫会前往永宁寺,为全体将士祈福。”
司马子如鞠了一躬,“公主大义。”
纵然司马子如没有收下那护身符,可自己的心上人被人时时觊觎的感觉还是有些糟糕,英娥心里蓦的涌起一阵烦躁,连带着看这里的人都不太顺眼。
“陛下,几位大人,我有点不舒服,就先告退了。”就在她转身瞬间,一样东西从她的发髻间掉了下来。
离得最近的元修眼疾手快地捡了起来,但见是一支做工简洁的银簪,只在簪的末端镶嵌了几颗黑红相间的饰品。
他的目光微凝,唇含笑意,眼中却笑意未达,低低道,“南有相思木,含情复同心。”
话音刚落,元明月飞快瞥了司马子如一眼,敛了眼睑,遮住了自己的神情。而高欢面上神色平静,心脏的位置却是像针刺般的痛了起来。
英娥心中一急,更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拿。
元修却将手一缩,笑吟吟地看了看英娥道,“小婶婶,这普通的银簪可配不上你,不如朕送你一打新簪子如何? 保证支支价值千金,不知小婶婶收不收?”
他这话里明显带着调笑和不敬之意,隐约还有些暧昧。
司马子如目光微沉,高欢更是面色冷了下来,正要开口时,却见英娥一脸肃色道,“陛下,既然你叫我一声婶婶,那么作为长者,我也倚老卖老一回。陛下你要送东西给我,这是你的一片孝心,我自然会收下。记得那位孟子不是也说过,惟孝顺长者,可以解忧。我很乐意替陛下分忧!还有,”她伸手飞快夺回了那支银簪,稳稳地重新插在了发髻上,莞尔一笑,“长者物,不可自取!”
说着她再也不看任何人一眼,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元修早就被她的一串长者给绕晕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高欢也被她那一副倚老卖老的无赖模样逗笑,眼底陡然蹿升一簇小小火苗,只是一刹那,又被迅速低垂的眼帘遮了起来,妥帖隐藏起来。
司马子如更是忍俊不禁,孟子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了?
英娥神色怏怏地走到宫门前时,等在那里的侍从已然迎了上来,恭恭敬敬道,“殿下,是回寿丘里吗?”
因英娥不愿住在宫里,高欢特意在西城皇室宗亲所住的寿丘里选了一处府邸,洛阳人通常也将寿丘里称为王子里,邻近设有占地八个坊之广的大市,有不少传统商铺酒肆。司马子如和高欢同住在寿丘里,府邸离她的也不算太远。
英娥想了想,脑海里不由又浮现出元明月朝司马子如巧笑嫣然的模样,心里一阵发闷。
“我不回去,我要去大市买买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