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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扬起指尖,食指骨节下意识想要轻触唇角,却在中途骤然停下。
眸子突然一颤!
红衣……
唐玄伊迅速披上架子上的衣袍,直接出了房间直奔政事堂。
片刻后,唐玄伊将有关地窖凶案的全部卷宗都拿了出来,然后从最里侧找出了一张被荒废已久的画卷。
一把展开,里面赫然印着那一名红衣女子!
画上女子神情婉约,面容朴素平凡,但却摆出了独特的舞姿。
一种久违的、只有侦案者才有的兴奋感顺着血液,无声无息地爬满了唐玄伊的每一处神经!
捏着画卷的指尖无形中增加了力道,突然将其合上,一转又离开政事堂,没一会儿就来到了暂留红衣疯人的地方。
尚未入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凄厉而苍白的哼唱,继而是药碗被扔在地上碎裂后传来的一通“叮叮咣咣”。
站在门口的卫士脸色铁青,似乎对里面这个又聒噪又危险的疯人十分排斥。
见唐玄伊来,卫士先是懵愣一下,即刻上前长揖:“大理!他……”卫士尴尬地看了眼门的那边,“已经通知他的家人,明早便会来将他领走……”
唐玄伊扬手制止了卫士接下来的汇报,径自推门进去,然而将房间的门反手推上。
房间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仅月光引入的些许幽光,使人面前可以看到房内的陈设。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难闻的药味,唐玄伊走了半步,踩在了陶碗的碎渣上,他将脚轻移,看向窗旁望月的那抹红色身影。
红衣男子长发散在身旁,借着月光,拿了一把红木的梳子,一下一下地往下梳着,但因着发丝缠卷,梳子不能一梳到底,每每都停在了一团纠缠一起的发丝之前。但男子似乎毫无意识,仍旧往下梳着,后来察觉有些梳不动,下意识用了力,生生拽下了一缕带血丝的发。
这时唐玄伊才真正仔仔细细地注意到男子的脸。
这张脸几乎可以用“面无完肤”来形容,就像是刻意不想让人看到这张脸的原先的样子那般,毁的彻彻底底。但如果细细端详,会发现被尽毁的肌肤下包裹的是一副棱角分明的骨骼。五官镶嵌的位置,也端端正正,眼上唯一可以辨识的眼皮肌肤上,有着长而密的睫毛,向下微垂,天生带了几分忧郁。手指也很修长。而且这个人身形虽不健壮,但从体格来看,该是经过常年的锻炼。
这个人在疯魔之前,大概是有着一副良好相貌的俊郎君。
不过在好奇他为何会变成这副样子之前,唐玄伊更关注的是他此时此刻的行为,遂又摊开人像,借着月光重新对比了一下。
男子身上的衣服,果然与画上女子的衣服一模一样!
有的时候,线索就像是一种机缘,在毫无防备之时,会突然出现。
唐玄伊抿了唇,缓步走向男子,望了眼他所摆出的每一个如女子般细微的动作,于是半蹲下身,放轻了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红衣男子有些高傲地挪开脸,但又忍不住看向唐玄伊,揪起他紫袍的衣角,偏头看着,突然一惊,急忙又将手缩了回去,然后撇过头不敢看了。
唐玄伊正思索对策,门外传来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大门一推,王君平呼哧带喘地跑了进来,“大理、大……”
话没说完,就被唐玄伊瞪了回去。
王君平忽然意识到唐玄伊好像在做什么事,于是关上门,猫着腰来到唐玄伊身侧,很小声地说:“大理、卑职一直看着呢,没让他为祸大理寺。”
“我知道。”唐玄伊浅声作答,视线仍然落在红衣男子身上。
王君平也跟着看过去,汗毛不由一乍。
不久前凶神恶煞的气氛,怎么突然变得阴阴阳阳不男不女了。
然而更让王君平后脊一凉的是,这红衣男子似乎对王君平甚有兴趣,自打王君平一进门,他就一直用那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盯着王君平。然后伸出手要抓他的衣服。
王君平登时僵住,只留下眼球还随着红衣男子的手在动。
男子用手轻轻拂过王君平的衣衫,一改方才的惊恐,竟然露出了一抹深切的笑容。
“你喜欢这件衣服?”唐玄伊耐心问道。
男子点点头,抓着衣服的手又用了些力气。
“脱了。”唐玄伊说道。
王君平目瞪口呆,一张嘴张得老大。
他没听错吧,他才刚来,唐大理就让他脱官袍?!
在接了唐玄伊一抹“赶快”的视线后,王君平立马匆匆忙忙地将红袍解下,双手奉给了男子。
男子拿着这身衣服,眼神变得温柔了许多,然后轻将衣服压在脸庞,又开始低吟那首诗。
“大理,这究竟是……”王君平一头雾水。
唐玄伊却专注于男子,又凑近几许,问道:“你看,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如果你不能给我想要的,我便会收回这件衣服。”
男子微愣,似因唐玄伊的话警惕起来,双手紧紧捏着那套衣服。
唐玄伊进一步问道:“那么,现在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晃着头,一副想不起来的狐疑之相。
于是唐玄伊换了一种方法,问道:“你的名字……叫雅竹吗?”
雅竹?王君平愣了一下,那不是个女人吗?
男子毫无反应,依旧摩挲着手上的红袍。
“你叫……沈念七吗?”唐玄伊又问。
沈念七?!王君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重新看看,面前这货咋也不像他们大理寺家光彩照人的沈博士啊。
男子继续摩挲红袍,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最后,唐玄伊沉下声,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么,你叫……凤宛吗?”
王君平浑身一震!
红衣男子亦是突然停住了手。
半晌,一点点抬了眸看向唐玄伊。
这一刻,整间屋子里都是安静乃至寂静的,除了窗外偶尔呼啸的风,就只有均匀到压抑的呼吸声。
许久许久之后,男子将衣袍搭放在自己的膝上,有些娇羞地坐好。
咧到耳畔的嘴角扬着一抹极端的弧度,眼神透露着一丝柔。
他缓而慢地点了下头。
“嗯。”
他这样,轻轻的,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