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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氏长出一口气, 顿时又沉浸在了圆满完成大嫂交代任务的喜悦中,很快就将那三道炸雷给忘了。
她却没有注意到, 她那一双儿女看向天坛的方向, 两人也不约而同地出了一口气。
刚刚那三道雷, 恰好是他们跪下去叩首时发出的,所幸应该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就在两人想着什么的时候, 天空竟然真的飘来了几朵云, 原本晴朗的天也仿佛突然被一块巨大的布给遮住了,渐渐显露出了阴沉的面目。
没过一会,天上竟然真的淅淅沥沥开始下起了小雨。
莲子连忙让人将香案收起来, 陶氏又让丫鬟将孩子们抱到房里去。
整个院子都在为这场猝不及防的雨而忙忙碌碌, 陶氏站在廊下, 想要帮忙,却又怕自己帮了倒忙,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而没有人管着的孩子们也开始各自找了乐趣。
顾泽浩很想到雨里去玩, 却被责任心极强的顾清芷给拖了回来。顾清芷看着端庄秀美, 实则手劲很大,顾泽浩也不敢忤逆她,不然亲姐姐顾清姝还在一旁虎视眈眈要揍他呢。
顾泽浩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顾清姝很是失落, 顾泽浩顶着姐姐的目光,跑到了顾泽慕身边,好奇地问:“弟弟, 你在做什么呢?”
顾泽慕回过神, 直接别开脸, 也没回他。
顾泽浩却没放弃,顾泽慕不理他,他就好奇地顺着他之前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却正看到在发呆的顾清宁,顿时更加疑惑了。
顾清宁坐在廊下,看着落在庭院中的雨在发呆,可是雨有什么好看的?
顾泽慕回到了房间,重新拿起书本,只是心思却没法放在书上。
他知道自己不跪是因为他是萧湛的父亲,自古哪里父跪子的道理,他还怕萧湛不知情就遭了天谴呢(虽然的确打了雷),但顾清宁又是什么原因呢,她分明一向听陶氏的话,她又为什么不跪呢?
这问题顾泽慕百思不得其解,又不好去问顾清宁,只能暂且当成一个疑问埋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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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顾清宁睡着之后突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飘到了空中。
自从在千佛寺见过萧湛之后,顾清宁便有些好奇自己是因为什么进入梦境中,只是并没有找到原因,且后来一直没有再发生过,她也就渐渐不当一回事了。可是今天又是因为什么呢?
顾清宁心念一动,转身便去了乾清宫,萧湛果然一脸惊喜地在等着她。
不过他一开口,顾清宁就阻止了他。笑话,她可不想再听人絮叨一个时辰了,亲儿子都不行!
萧湛重新看见年轻了许多的母亲,一开始的激动过去后,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不好意思,但还是说道:“我今日入睡前便隐隐有种感觉,没想到居然真的在梦中见到母后了。”
顾清宁试探道:“今天可是发生了什么?”
萧湛便将今日天坛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又把自己的郁闷坦诚出来:“虽说旁人都说这是我诚心所致,是老天爷对我的嘉奖,可我自己却觉得那雷倒像是老天爷在警告我什么,可我又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母后来此,是要为我解惑的吗?”
顾清宁:“……”
她觉得萧湛还是很敏锐的,并没有被旁人的吹捧就昏了头,可问题是,她怎么可能告诉对方,这雷,或许是因为自己跪了他,才降到他头上的呢?
顾清宁没说话,萧湛便当这件事有关天机,母后不好泄露,便体贴地不再问下去。
“您还是未曾见到父皇吗?”萧湛满眼期待,仿佛是个在大人面前讨赏的孩子一般,“我让人去千佛寺办了一场法事,又烧了不少东西给您和父皇,您……收到了吗?”
顾清宁:“……”这种时候,说收到或者没收到,似乎都怪怪的。
萧湛又有一些沮丧:“这么多年,您还来见了我两回,父皇却一次都未曾托梦,儿子着实惶恐,不知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才让父皇不喜了。”
萧湛小的时候就很懂事,在外人面前一直都是稳重得体的,如今大约是因为在梦里,不再像现实生活中那般压抑自己,竟无师自通学会撒娇了。
这让已经习惯了自己孩子身份的顾清宁十分不适应,胡乱道:“或许你父皇也投胎了呢……”
“也?”萧湛皱起眉头,“母后这是什么意思?”
顾清宁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小心暴|露了,实在是在威国公府舒心日子过多了,说话都不谨慎了,她只得又想方设法遮掩过去。
萧湛有些怀疑,但还是相信了母亲。
顾清宁也怕自己再说多错多,便直接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头。
祈雨这件事上,顾清宁所想的与顾泽慕也不差,毕竟当初萧胤经历过的那段日子,她也是陪着的,自然知道这祈雨还真不是字面上的意思那么简单。她担心萧湛,他毕竟不像他父皇,在宫中韬光养晦、忍辱负重多年,于权谋一道有着极为高超的手段。
顾清宁:“你之前为何会答应祈雨一事?分明你父皇一朝到了后期便不再有人提起祈雨一事,怎么你一登基,他们便撺掇着你去祈雨,你就没想过是怎么回事?”
然而萧湛听完,却并不如顾清宁所想一般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反而从容不迫道:“母后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
他这么一说,震惊的人就变成了顾清宁了。
她以为萧湛不知道内情所以才会答应,可如今看来,他分明对臣下的打算知道的很清楚,且还并不阻止,似乎别有打算。
“你……打算做什么?”
因是在梦中,对方又是亲娘,萧湛也没有藏着掖着,坦然道:“父皇曾和我说过,君臣之争,此消彼长。父皇高瞻远瞩手段强硬,他临朝之时,臣子的权力几乎被压缩到最低,但我没有父皇的才干,与其最后弹压不下群臣,倒不如给他们一个机会,堵不如疏,确保我能掌控整个方向的前提下,也给他们一个畅所欲言的机会。”
顾清宁愣住了,看着萧湛侃侃而谈的样子,她觉得自己仿佛从未了解过自己的儿子。她记忆中的萧湛,温柔和善,便是对待宫人都非常和气,他看起来没有野心,行事也十分温吞,一副很好欺负的模样。
可他们都看轻了他。
“母后闭宫后,有些事情您可能不知道,明德二十二年,因黄河决堤,御史弹劾当时的河道总督詹世杰贪污受贿,后来父皇派了钦差去查,回报说詹世杰畏罪自杀,又在他家中搜出了账本,父皇勃然大怒,判了詹家满门抄斩。其实这件事的疑点不小,可朝中畏惧父皇威严,没有人敢为詹世杰说话,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连父皇这般英明的人,尚且还会犯错,何况我还不如父皇,一旦一意孤行,岂不是错的更多,若是辜负祖宗社稷,我如何对得起父皇母后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导?”
萧湛轻轻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些温和,却又有着顾清宁从前未曾注意的坚韧。
“我给他们权力,让言路畅通,就是不想要偏听偏信,我纵然比不上父皇,但这满朝文武都可助我,我希望在位期间,能够让这天下比明德一朝更繁盛。”
顾清宁心情复杂,许久才开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想法?”
萧湛将那俾睨天下的神情收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很多年了,不过从前一直只是想想,直到登基之后才能付诸实现。”
顾清宁沉默了,她想,萧湛或许并不是没有野心,而是他的野心太大了。
他的温柔和善之下藏着的,是一颗不为外人所知的帝王之心。
太子萧湛恭敬道:“父皇,儿臣在。”
萧胤闭了闭眼睛,才低声道:“你的母后呢?”
萧湛脸上似乎有一些为难,但还是答道:“母后在佛堂为父皇诵经祈祷,望父皇早日康复。”
萧胤听着这谎言,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只怕是祈祷朕早点死吧。”
萧湛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他连忙跪下来,惶恐道:“父皇何出此言……”
萧胤觉得有些腻味,他这位嫡长子虽然聪慧,性子却太过温厚懦弱了,不仅不像自己,甚至也不像他那性烈如火的母亲,实在是有些可惜。
萧胤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萧湛松了口气,却还是谨记礼仪:“父皇安心养病,儿臣先行告退。”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萧胤才对一直默默站在角落里的大太监徐方道:“去坤宁宫传朕旨意,请皇后前来……”话还没说完,萧胤又自己摇摇头,苦笑道,“罢了,她不会来的,当年她就说过黄泉碧落永不相见,如今反倒是朕看不开了。”
徐方轻声道:“娘娘那是气话,陛下还不知道她的性子吗?嘴硬心软,只怕心中不知怎么担心陛下呢。”
“你不必说这些好听的来安慰朕了,朕与她早就是解不开的死结了,伏姬之死,奉展之死,早就将我们之间的情分消磨得一干二净了。”
徐方急忙道:“可陛下,奉少爷之死与您……”
萧胤摇摇头:“你不必说了,这件事的真相你就牢牢地放在肚子里,不必告诉她。”
“陛下……唉,奴才领命。”
萧胤望着床帐上活灵活现的金龙,当初他曾经听说过,这金龙的一只爪子都要一个绣娘绣上大半个月,这样一件床帐要一年时间才能绣出来,而用在了龙床之上,也不过一两月光景,一旦这绣线褪色一丁点,就会马上换上新的。
那人当初还说过,所有人都如此渴望那个位子,其实为的不过就是这一点奢靡而已。
自己当时还反驳了。
那人是谁?萧胤陷入昏睡之前还在想着,他记得那人爱穿大红色的衣裳,爱涂大红色的丹蔻,喜欢养鹦鹉,他与那人结发夫妻,只可惜最后他们既没有生同衾,只怕她也不愿意与自己死同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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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坤宁宫念佛的奉皇后忽然睁开眼睛,与此同时,她手中的珠串突然断裂,滚圆的佛珠洒落一地。
一旁的大宫女连忙跪下来捡,奉皇后却道:“现在是几时了?”
“回娘娘,已是戌时初刻了。”
奉皇后轻轻地叹口气:“罢了,不要捡了。”
宫女不敢质疑她的话,喏喏地站在一旁。
奉皇后慢慢地朝殿外走去,天色已经黑了,一颗闪亮的流星划过天际。
而就在此刻,一声尖利的哭声划破夜空:“陛下驾崩了!”
奉皇后身子一软,差点没有站住,幸好一旁的宫女急忙扶住她,她却并不在意自己,凝神听去,却只听见簌簌的风声,她急忙问宫女:“你快听听,是不是有骚乱之声?”
“没有什么声音啊,娘娘是不是听错了?”
“本宫不会听错的!”奉皇后斩钉截铁道,“他们说皇帝驾崩了,你听!”
宫女吓得直接跪了下来,虽说萧胤早已病入膏肓,所有人也都做好了他随时离世的准备,可像奉皇后这般说出来,万一被人听见可是要杀头的啊!
然而还未等她再劝,坤宁宫的大门却被人敲响了,自从六年前奉皇后自闭宫门,这还是这六年间坤宁宫的大门第一次被敲响。
宫女懵懵懂懂地还未回过神来,却见奉皇后自己朝着大门走了过去。
沉重的大门从两边慢慢打开,出现在奉皇后面前的却是萧胤的贴身太监徐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