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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正面向着她的方向,听见她这一声轻唤,大眼睛立即转了过来,定定的看了一小会儿,嘴角一扁,反而收了哭声,委屈至极的向她伸出手来,糯声糯气的抽搭着含糊不清的唤她:“呜呜……吉吉,抱!”
裴衣巷才一岁五个月,话还说得不是很分明,这一声却将裴谢堂的心都喊酥了!
他还认得自己!
明明换了一张皮,可弟弟却还能一眼认出自己!
裴谢堂眼中红润,一把擦干涌出来的眼泪,忙竖起手指在唇上比了比,示意裴衣巷不要出声。从前带兵在外,不得已需要将裴衣巷带在身边的时候,她便常常同裴衣巷玩这个游戏的,但凡是她比划这个动作,裴衣巷便静悄悄的呆着。
果然,裴衣巷憋着嘴.巴委委屈屈的收了声,抽抽搭搭的仍旧伸手想让她抱。裴谢堂藏在树后,生怕被内监看到了自己,心中越发急切起来。裴衣巷始终年纪太小,若是求不到拥抱,有时候也会无理取闹的哭闹不止……
好在那内监打了人,被打的女人又一声不吭,他不免觉得无趣,又哼了几声,便悻悻的走了。
裴谢堂见他走了,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对抱着裴衣巷的女人倒高看了一眼。
温柔、秀气,看起来弱不禁风,她怎么也想不到,这般护着自己弟弟的人竟然是这样一个弱女子。这幽庭司中的女人、孩子都是犯了事的官员女眷,她在脑中搜刮了一遍,并不认得这个女人,想来并不是她们王府里的旧人。
裴谢堂心中敬佩,忙从树后出来,向裴衣巷伸出手:“衣巷,来。”
裴衣巷立即扑了过来,将裴谢堂抱了个满怀。
那女人先前一惊,待伸手阻拦时,裴衣巷已经抓着裴谢堂的衣襟笑了起来,她愕然缩手:“姑娘认识这孩子?”
裴谢堂比她还吃惊:“你不认得这个孩子?”
既不认得裴衣巷,便能这般拼死相护,这个女人的品性委实值得人钦佩!
那女人摇摇头:“并不认得。”
事实上,这幽庭司里没有一个人认得这个孩子,孩子被丢到幽庭司时是一个人,身边也没有一个女眷,问个话,他也说不清自己的来历身份,只惶恐不安的哭喊着“吉吉”,谁也不知道他是谁,又是怎样的身份。她刚没了自己的孩子,便见不得别的孩子哭喊,当即就上前哄着。一开始孩子还怕她,后来在她的抚慰下才慢慢对自己有了依赖。
她也尝试着问过,但始终得不到准确的信息,转念一想,在这幽庭司里的人都没有出路,知道来历与否并无关系,只想着能照顾一二,让他活下来就知足了!
裴谢堂沉默片刻,忽然一撩裙摆,对着女人跪了下去:“多谢夫人救助这个孩子,我王府一门感激不尽!”
“王府?”那女人一愣,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他……他是泰安王爷的遗腹子?”
东陆帝国仅有的几个王爷都活得好好的,唯一一个不好的,大概只有泰安王府了。听说泰安郡主犯了十恶不赦之罪,她还有一个幼弟,被投入到幽庭司也在情理之中。
裴谢堂点点头,将裴衣巷抱得更紧了些,失而复得,她再不能失去弟弟了!
女人难掩惊愕,愣愣地盯着裴衣巷,这些天相处,她始终觉得这个孩子十分天真,真不敢相信竟是泰安郡主的弟弟。听说泰安郡主不是一个好人,可这孩子虽然很小,但已十分懂得体谅和疼惜大人,想来泰安郡主教育幼弟很是用心。
她心情复杂,泰安郡主到底有几面?
裴谢堂郑重地谢了她,又磕了个头:“夫人救助泰安王爷的遗腹子,于泰安王府的故人而言,便是无以为报的救命之恩。敢问夫人贵姓?”
“贱姓纪,夫家乃是前太常王俊懿。”女人提起自己的出处,眼中漫出水汽,面露几分伤心,忙将裴谢堂扶了起来:“姑娘不用谢我,左右也是落难之人,虽说郡主十恶不赦,但孩子无辜,我能帮一把是一把。”
裴谢堂暗暗记住了,眼见时间不早,还需及早带走裴衣巷,便道:“这个孩子我要带走,夫人请多保重。”
“你要带他去哪里?”纪夫人眉目间难掩紧张和关心。
裴谢堂轻轻抚.摸着裴衣巷的头发和后背:“天高水远,总有一个地方容得下这个孩子。夫人放心,泰安王府于我有滔天的恩情,我绝不会让他再飘零无依。有我一天,就有他一天的活路!”
纪夫人的视线紧紧跟着裴衣巷,见他黑黢黢的眼珠子瞧向自己,忙给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眼中却落了泪珠,忍不住上前亲.吻了裴衣巷的脸颊,直起身来时,便道:“快走吧,晚些就会有禁军过来巡查,你们想走也走不成了。”
“少了他,会被发现吗?”裴谢堂低声问。
纪夫人摇摇头:“不会被发现。”
这里的妇人和孩子都太多了,这些禁军哪里会记得过来,只唯一担心的是那些内监罢了。不过左右无人知道裴衣巷的来历,就是丢了,他们也多半不会上心。
裴谢堂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便带着裴衣巷沿着来路出宫。裴衣巷见她往外走,一双眼睛已然笑弯了,小手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臂。裴谢堂瞧着他瘦弱了不少的手臂,心口暗暗发酸。她被关进天牢时,裴衣巷白白胖胖的,抱久了还会手软,如今这小身板,她觉得就是抱一辈子恐怕都不会觉得很重,幼弟吃了不少苦。
她暗暗发誓,以后,决不能让幼弟再多受一点委屈!
很快,两人便到了宫门附近。裴谢堂的身影刚刚窜出来,禁军就过来了,她一时半会儿走不成,只得抱着裴衣巷爬上了树,缩在树荫里。
怕裴衣巷出声,裴谢堂还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裴衣巷一双眼睛咕噜噜的转着,感受到姐姐的紧张,他的小身躯也跟着绷紧了。只是裴谢堂抱他委实用力,勒得他的身躯一阵阵发疼,忍不住奶声奶气地撒娇:“吉吉,乌子儿疼!”
裴衣巷还未定字,因美姨生他时难产,生下来后算命先生便说要取个不好听的乳名,才能养得活,裴谢堂做主,给裴衣巷取的小名儿就是乌子儿,就是黑黢黢的,好让阎王爷嫌弃,不来收他的小命。
“哪里疼?”裴谢堂小声的在他耳边问。
裴衣巷忙卷起自己的袖子,露出小胳膊和小腿:“这里,还有这里。”
莲藕一般白嫩的手臂和腿脚上,纵横交错着无数青紫的伤痕,隐约还有血迹,看不见的衣服里恐怕还有更多!
裴衣巷到底是遭受了什么?
裴谢堂眼中喷薄而出的怒火几乎压制不住,孩子还这么小,这些人也下得去狠手这般鞭打!若是没纪夫人护着,恐怕裴衣巷这条小命就已经交代在幽庭司了!
砰——
都怪她没有保护好幼弟,才让他沦落到了幽庭司这种人间地狱。裴谢堂内心自责又恼怒,忍不住一拳砸在了身下的树上。
恰在这时,一对禁军正好走到了这附近,听见声音,立即喝道:“什么人在那里,出来!”
裴谢堂连忙屏息,透过树荫看去,禁军正在往这个方向来,几个呼吸间便要到自己跟前。这树是躲不住了,她低头看了一眼裴衣巷,忙拉起裙摆往上一拨,将裴衣巷捆在自己的跟前,几乎是整个人都抱了起来,轻拍幼弟,裴谢堂柔声哄着:“乌子儿乖,在姐姐怀里不要乱动,也不要出声,姐姐带你出去,我们回家!”
“回家!陶伯伯!”裴衣巷乖觉的点头,小脸露出兴奋和期待,当真不说话了,趴成一团缩在她胸.前。
裴谢堂柔和的笑着,心中酸胀,裴衣巷口中的陶伯伯是他们王府的管家陶志勇,在她被抓的那一天就已经被处决,是永生永世都见不到了!
这笔血仇,她也会讨回来!
裴谢堂一抬头,眉目已冷成一团,瞅准了时机从树下溜了过来。
从这里到宫门不过十几步的距离,攻击不备,应该能冲出去的!她深吸一口气,将脸蒙了起来,决定先发制人,快速的闪身出来。
“站住!”
“来人,有人闯宫!”
禁军乍然间见有人从树后冲出,被裴谢堂的假动作蒙蔽,还以为她是要向宫里冲,第一时间就锁住了去往宫里的路。裴谢堂却一个折身往宫外冲去,禁军缓了一缓,等识破她的意图时,她已经到了宫门口,几乎阻拦不住。
“放箭!”
裴谢堂眼见就要冲了出去,身后却传来一声沉稳的军令,裴谢堂身躯一颤,回眸看去,宫门外闻讯而来的禁军中,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冷漠的张弓搭箭,嗖地一声,裴谢堂躲闪不及,只觉得肩膀一疼,一个趔趄几乎栽倒。她年少时在沙场打拼,受过的伤比这个还要重得多,并不能延缓她的脚步,反而加速了她的逃亡。
第二只箭羽追来时,她已快速的闪身进了街道中,禁军追了上来,却已经看不到人了。
“哼,走狗!”裴谢堂躲在暗巷中,瞧着禁军从四面八方跑过去,那年轻将领仍停在原地左右看看,她认得此人,知道是朱信之的心头爱将博森,不免啐了一口。此地不宜久留,禁军搜寻不到人,定会知道她躲了起来,一定会大肆搜捕,她疼的满头是汗,反手折断了箭羽,便奋力的奔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