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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十五初潮未至, 实在不正常。方氏本是叫太医瞧瞧郭满, 听听太医说往后要怎么替媳妇补身子,好叫这孩子能壮实些。可谁知这一号脉,就冷不丁号出个什么好歹。又提到什么罂粟什么阿芙蓉的, 弄得她一头雾水。
郭满心中吓得要命, 她一个两辈子奉公守法的好人, 可从未沾染过这种东西!
“妾身, 应当没大事儿吧?”
其实现如今仔细回想,郭满觉得这事儿可能也不可能。自从她穿过来, 除了有时候觉得格外虚弱以外, 并没有哪儿不对。可一联想当初小郭满那模样, 她心里又着实没底儿。毕竟像她这么心宽体胖的人都长不了肉,身子肯定有猫腻在。
眼巴巴瞅着苏太医,竖着耳朵听太医是如何断。
“太医大人,我们主子虽说用得时候久, 却次次量很少,”双叶谨慎的性子可是从小就有的, 这什么阿芙蓉膏到底从金氏的手中抠出来, 她就是用也不敢太随意,“奴婢确实是听了大夫的保证,确定了对主子身子无妨碍才敢用……”
“少量自然无碍。”
老太医抬抬手, 示意她莫慌, “这罂粟又名阿芙蓉, 主治久痢, 赤白痢下。可做于镇痛、止泻或催眠镇静,常用于止前、止泻及镇咳。少量可做药用,但不可过分。好就好在你还算机灵,量少。不过长年累月的,对身子骨儿伤害这不就大了?”
云里雾里之中,方氏也听明白郭满是被人给害了。虽不清楚怎么害的,她心里也受了不小惊吓:“那苏老你看,我这媳妇身子可还有救?”
方氏是真的着急。
在她看来,嫁进周家来便是周家人。郭满虽说身子骨差些,性子却十分乖巧讨喜,方氏私心里是拿郭满当周博雅与娴姐儿他们来看的。摆摆手示意苏嬷嬷莫扶着,她起身凑了过来,“这孩子年岁还小,身子骨还没长稚嫩的很,请苏老务必费心。”
老太医捋了捋胡须,示意她稍安勿躁。
“莫慌,莫慌!”人不还好好儿的?就是底子亏得有些空了。
顿了顿,他又道:“老夫说这些并非危言耸听,只不过叫你们这些不爱走动的人明白,是药三分毒。这人只要活着,有个头疼脑热的实属正常,谁人都一样。往后切莫丁点儿小毛病就请大夫抓药。没得好好的身子,自己给吃垮了!”
“是的,是的,”这话说得有理,方氏听他话里有转圜的意思,提起来的心稍稍平缓了些,“那苏老,你看这……”
苏太医摆摆手,“雅哥儿媳妇不错。”
一群人憋了一口气等着,就他他慢吞吞道:“一般用罂粟的人多少会有些瘾的。戒起来,委实不算个容易的事儿。”
他瞥向眼巴巴等着的郭满,“雅哥儿媳妇说断就断,还大半年没再沾过嘴,性子委实坚韧。”
根本不知道自己染过这东西的郭满是一脸的懵。
迎向老太医与方氏投来的赞赏目光,她眨了眨眼,脚下虚得很。她是真不记得,濒死时刻求生欲旺盛,她完全不记得当初自己如何度过。
“这事儿不难,救自然是有的救。”
苏太医说话慢吞吞的,性子急躁的方氏听到这儿,已然急出一身汗。“雅哥儿媳妇年岁小是好事。”
这一口气喘的,人都要给吓去半条命!
“有法子治便好。”
周家别的没有,就是不论什么珍稀补药都不缺。若库房里实在没有的,派个人去老太太那儿说一声,宫里头也能弄了送来,“苏老切莫顾忌,满满身子要用什么药,你尽管开了方子来。”
双叶听了这一番话,长长吁出一口气,心里却是把金氏给彻底恨上了。
这般不声不响地暗害她们姑娘这么多年!若非今日误打误撞,她们还要被瞒在鼓里。说不得哪日她们家姑娘被自己这糊涂蛋害了都没人知晓。双叶一面气自己大意,一面又恨金氏小肚鸡肠,狠毒如斯。
其实,这其中还夹杂了一桩郭家旧事。
双叶也是听院里的老人私下碎嘴听来的。
说是当初金氏携一子,挺了大肚子堂而皇之住进郭家之时,原配夫人还未曾发现有孕。这般膝下除了大姑娘,空虚无子的原配夫人自然气短立不住,加之性子本身就软和,于是被金氏给拿捏得死死的。
等金氏初初尝到了甜头后,元配夫人又出乎意料地,反倒又查出了有孕,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金氏原本是携子逼正妻,正妻怀了孕她还逼什么?况且,原配嫡妻的孩子跟外室所出的奸生子可大不同。即便同出一脉,打从一出世就注定了云泥之别。
为此,金氏是呕得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兼之又偷摸打听过替林氏诊过脉的大夫。听大夫一个个都信誓旦旦保证林氏怀得是个儿子,她足足的底气就开始发虚了。随着林氏肚子一天天地涨,她发觉郭家上至老太太下至郭昌明都认定了林氏的肚子摆出一副要宠上天的架势,她心里立即就慌了。
一慌就乱来。
金氏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心眼儿生得比针尖麦芒还小,手段又恶毒。她仗着自己快临盆的肚子与郭昌明的宠爱,明目张胆地狠狠害了原配夫人一回。听说那会林氏血流成河,差点就救不回来。
若非林氏撑住这口气,硬生生卧床四个月坐胎,她们家姑娘说不得就保不下来。
不过金氏胆敢动手,郭老太爷不会轻易放过他。她也为了这事儿被狠狠罚了一场。听说当初老太太命人把金氏拖出去,若非凑巧金氏吓得当场临盆,急吼吼地被抬去产房,避过这一遭。就没有后来,更未必能有如今的风光。
说到底,这其实也是她们家姑娘身子骨儿差的原因。
只是双叶怎么样没料到,金氏心里憋得这口气,这么多年还没散。她们家夫人都去世多少年了,竟还在暗地里害她们家姑娘!
双叶手颤得都拿不住帕子,忙将蜷起来藏袖子里。
等着吧,她总会报复回去的!
郭满慢慢吐一口气,悬着的这颗心是放下了。虽说不清楚具体怎么一回事,但打量双叶的神情,她约莫也能猜出来是有人故意为之。人为的话其实更好猜,郭家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从来不过正房那伙人。
郭小心眼忍不住就冷笑了,金氏好样的啊,这歪心思都歪到快令人发指了!
报复不报复,在郭满儿这儿是不存在的。她往后会出现的所作所为,均不能算报复,只不过是合理的冤有头债有主罢了。
心下如此琢磨,郭满就见苏太医提笔写了两个方子递过来。清欢眼疾手快接过,苏太医道:“罂粟最难的不是毒性,却是用惯之人瘾大伤身。既然雅哥儿媳妇没这毛病,后头的事儿就简单的很。把亏空的身子补回来便是。”
“这是两个方子,”苏太医写完又将器具往箱子里装,“一个每日两贴,早晚服用,先吃上一个月。另一个是一日一贴,无论何时用都可。”
说罢,他将箱子背起来,“若无他事,老夫还得去公主院子走一趟。”
清欢连声说听见了。
方氏这颗心上上下下的,忙叫苏嬷嬷去送。
郭满跟上去,郑重与苏太医道了谢。苏太医瞧着怜惜郭满,走之前特意嘱咐郭满该吃的时候吃,该休息的时候休息,没什么要紧。直说郭满平素里晨间总是睡不醒很正常,身子亏得厉害的人自然没精力,养好了便生龙活虎了。
“太医说的是呢!”郭满笑眯眯地连连点头,她也觉得自己这么爱赖床是有原因的。她就说嘛,她明明是个十分勤快的人……
诊个平安脉,冷不丁诊出个大脉,方氏庆幸又有些发愁。
满满的身子,没个三年五载是养不回来的。别的方氏都好说,就是这三年五载等下来,雅哥儿至少也得二十有三。二十有三还膝下空虚的,整个京城都少见。她雅哥儿自幼优秀出众,怎么能在子嗣这事儿上栽跟头?
方氏心下愁得不得了。媳妇儿身子不行,她得何年何月才抱上孙子?若满满就是那般不幸运,一直养不回来,她家雅哥儿岂不这辈子都别想有子嗣?
这可怎么办哦!
方氏扶着额头,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心里哇凉哇凉的。
外间儿风铃送走了郭满主仆,摇着丰润的乳儿回了正屋。方才太医为郭满诊脉,她就在屋里没出去。太医说得新少夫人的话,她全听进心里去。此时手抚着插屏上一株牡丹,嘴角是怎么也压不下去。
……
周博雅是晚膳时候才回,他人一到,就被早早等在大门的芳林苑婆子给拦下。婆子只不清楚出了何事,说是夫人已经等了他一下午。
以为周钰娴又出了什么事,周博雅不做他想,抬脚往芳林苑去。
母子两关了门,在屋里谈了许久。方氏私心里是满意郭满这个媳妇儿的,虽说才几日,她却看到了这是个能与自家儿子把日子给过好的人。但这人啊,不孝有三,无后最大。媳妇若不能开枝散叶,于情于理都要说不过去。
周博雅沉默了许久,素来淡淡的脸上仿佛敷了一层冰。
“不是娘要折腾,”方氏自个儿就尝过通房的苦,可子嗣是宗族大事,不能有差池,“不过满满嫁进门才几日,往后如何还说不准,你如何打算?”
“什么如何打算?”
周博雅抬起头,面上没有丝毫的笑意,“太医不是说有得治?既然有得治,那便治。儿子的子嗣儿子心里有数,母亲不必烦心。”顿了顿,又道,“儿子还年轻,三年五载等得起。福禄院那边还请母亲费心……”
“福禄院那边不知道。”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太医走了,她就把下人的嘴封了。
“……罢了,你心里有数就行。我也不操心了。”刚想说什么,方氏想了想,又没说,摆摆手示意周博雅且回去吧。
周博雅行了一礼,告辞了。
回了西风园,才一进门,就看到满屋子花花绿绿的点心,一直从外间儿满满当当地排到了里间儿。本以为下午受了那么大惊吓怎么着也得哭丧着脸的人,此时此时正身处一盘盘点心中央,吃得眼睛眯起来。
周博雅突然卡了一下,进了门,就忘记自己想说什么。
“夫君你回来啦?”郭满听见动静,抬头便看到门边的人。抬起肉爪爪欢快地冲周博雅招,“快快,快过来瞧瞧,全是给你买的,喜欢吗?”
周博雅:“……”
心也忒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