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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十分地不可思议。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情,而且一个是来拉货的搬运工,另外一个是一起工作学习的师弟,不管怎么说,幸嘉心都应该跟他更亲才是。
但现在,幸嘉心竟然莫名其妙地让他跟一个外人道歉?
张明看了眼不远处的那个搬运工,搬运工低了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张明又看向女神,幸嘉心还是那个表情,还是那个语调,又重复了一遍:“跟她道歉。”
张明忍不住了,他提高了声音说:“道什么歉啊?”
幸嘉心有理有据:“她好心帮你,你不领情就算了,态度还特别差。”
“明明是我过来帮她啊?”张明抬手在脚边的器材上拍了一下,“嘭”地一声。
幸嘉心厌恶地皱起了眉。
这个厌恶的表情实在太明显了,张明一下子慌了。
他只是一时情绪激动,他还没忘了他过来的目的,他是来给女神留下好印象的,并不是来招女神厌恶的。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幸嘉心突然摆了下手,道:“不需要你帮了,你回去吧。”
“师姐,”张明赶紧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幸嘉心没理他,她走到他身边,突然脱下了外套。
米色的大衣里是漂亮的白色蕾丝长裙,幸嘉心抬头看一眼,随手便把面料高档的大衣扔到了旁边一把破旧的椅子上。
然后她抬手将散落的长发扎了起来,随着利落的动作,阵阵好闻的花果香钻进张明的鼻孔,让他整个人都愣怔了。
接下来还有更愣的,幸嘉心绑完头发,便去拉搬运工留下的手推车。骨碌碌,骨碌碌,拉到了废料旁。
然后弯下腰,沉默地将废料往车上堆。
张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女神哪里是应该干这种脏活累活的人,女神一定把他拉入黑名单了。
张明想弥补,刚走了两步,幸嘉心就像有感应一样,突然转身指了指他:“你,走。”
张明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隐藏的意思,你要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张明不知道幸嘉心的不客气是什么样子,但他不愿意承受这样的风险。
张明转身走出了仓库,想到还躺在他包里的明信片,心塞极了。
幸嘉心尽量把东西垒得整齐,这样待会拉的时候就不会掉下来了。
她埋头干活的时候不想其他的,反正已经脱了外套扎了头发了,形象掉一点就掉一点吧。
她总不能因为形象的问题,继续让谭佑一个人受苦受累吧。
“行了啦。”谭佑走到了她身边,声音意外地软,“别搞了。”
幸嘉心偏头看了她一眼:“我可以的。”
“没说你不行。”谭佑声音里带着笑意,“我舍不得。”
幸嘉心一下子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舍不得”这种词,多亲密呀。
谭佑的笑意更深了,眼光也不躲避,大剌剌的,有了点调笑的意味:“这么漂亮的姑娘,就适合坐在办公室里搞搞研究写写论文。”
“那你呢?”幸嘉心问。
“我什么我。”谭佑弯下了腰,将一块之前幸嘉心搬不动的东西,一鼓作气抱起来,稳稳地放在了手推车上。
她要去搬下一块的时候,幸嘉心搭了把手,好巧不巧,正正地搭在了谭佑的手指上。
幸嘉心体寒,到了冬天,手脚就没热过。
而谭佑明明穿得很单薄,却跟小火炉似的。单是触碰了手指,便热烘烘的,瞬间从皮肤表层烫到了心底。
幸嘉心慌慌张张地收了手,谭佑抬头,收了笑意,挺真诚的模样:“谢谢,但你在这真的挺碍事的。”
幸嘉心只得退后。
好在,没一会,来了两位南边翻修的工人,仓管大叔叫了过来,让他们帮着一起搬完了废料。
谭佑穿上了外套,从车头拿下来票夹,一边写一边问幸嘉心:“那边的联系人和电话。”
幸嘉心正在套大衣,愣了愣。
谭佑抬眼看向她,嘴角抿了抿。
幸嘉心的大衣穿了一半,露着一条胳膊,手指转了一圈,也没转出个答案,眼神一下子就慌起来。
谭佑收了票夹,双手抱胸看着她,幸嘉心不敢直视那双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几秒钟后,猛然抬了头:“我是联系人。”
“哦?”谭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我和你一起过去。”幸嘉心道。
谭佑的夹在指尖的笔转了一圈,最后笔头指了指幸嘉心的胳膊:“衣服穿好。”
幸嘉心呆愣着的动作这才恢复了连续性,急匆匆穿好了衣服,然后便跟在了谭佑身后。
谭佑拉开车门,回头对她道:“去那边。”
幸嘉心噔噔噔绕过车头,谭佑从里面给她打开了车门。
货车里特有的味道传了出来,并不好闻。幸嘉心不由自主地吸了下鼻子,然后快速上了车。
刚准备坐,谭佑道:“等一下。”
幸嘉心弯着腰,撅着屁股,这个姿势实在是太难看了。
谭佑没看她,谭佑抽了两张纸,擦了下副驾驶的座位,这才让幸嘉心坐下。车发动后,谭佑熟练地打着转盘,将车退了出去。
幸嘉心想去看坐在身边的这个人,又有些不好意思。
大冬天的,为了保暖车窗是不会开的,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们两人,没过几分钟,幸嘉心就不觉得味道难闻了。
货车沉默地开了十来分钟,谭佑突然偏头看了她一眼。
幸嘉心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自然立马捕捉到了这一眼,她转过头去,盯着谭佑的侧脸:“怎么了?”
“没什么。”谭佑抬手蹭了下鼻子,“你很好闻。”
幸嘉心笑起来,她偏过头对着车窗笑了好一会儿,突然把放在腿上的包包打开,问谭佑:“你喜欢这个味道吗?”
“喜欢。”谭佑回答道。
幸嘉心将小巧的香水瓶拿了出来:“这个……我为了方便带,分装的。”
“嗯?”谭佑挑了挑眉。
“你试试?”幸嘉心拧开盖子,“很干净的。”
“不,你停。”谭佑看向她,“香水?”
“嗯。”幸嘉心手里握着小瓶子,呆愣愣的。
“你看我像用香水的人吗?”谭佑笑起来。
“你可以当空气清新剂用呀。”幸嘉心说着压下喷头,细细的水雾散在空气里,甜蜜的花果香更加浓郁了。
“啊……”谭佑皱了下眉,“好浪费。”
“不浪费。”幸嘉心将小瓶子放到了车头上。
谭佑看着那个被阳光折射出漂亮光芒的透明瓶子,心里很是惊奇。
这种细腻时尚又鲜亮的东西,在她的世界里,是基本不存在的。
就像现在坐在她车里的这个人,别说是平日的生活了,就连工作里能够接触到的都极少。
谭佑很擅长于划清界限,这样才能日三省吾身,摆正自己的档次,不去想自己得不到的。
她抬手将小瓶子拿回来,然后毫不犹豫地扔到了幸嘉心怀里:“我不要。”
幸嘉心愣了愣:“为什么?”
“不喜欢。”谭佑没什么表情。
“哦。”幸嘉心攥着小瓶子,默默地装回了包里。
车里又陷入了沉默,谭佑专心将注意力放在前方的道路上,但这路实在是太好走了,她用一根手指头开车都不会出问题。
身边的姑娘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里紧攥着自己的包包,带子都快被她揉皱了。
谭佑突然有些过意不去,她问:“听歌吗?”
“听。”幸嘉心很快回答道,抬头的时候眼睛亮闪闪的。
谭佑想不通同样是姑娘,为什么她的睫毛就可以那么长那么翘,扑闪扑闪能刷到人心上去。
她开了音乐,为了照顾身边这位特殊的客人,特意选了十分高大上的轻音乐。
姑娘终于不揉包了,谭佑将目光调回来,不到三首曲子的时间,目的地就到了。
月湖别墅,一个已经非常完善的高档别墅区,怎么看都不像是需要她车上这些东西的地方。
特别是当姑娘签了进门条,指引着她到了一幢独栋别墅前以后,谭佑停了车,陷入了沉思。
幸嘉心跳下车,对她挥手:“到了呀。”
谭佑脚刚沾地,幸嘉心又打算往外跑:“我去找人来搬东西。”
谭佑抬手拽住了她的包带子。
幸嘉心被拉得倒退了一步,睁着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她。
谭佑皱了皱眉:“货要搬到这里面去?”
幸嘉心点点头。
“车上不仅有器材,还有钢筋。”谭佑说。
幸嘉心还是点头。
“搬到这里然后呢?”谭佑锲而不舍。
“卖掉。”幸嘉心理直气壮。
“我来理理。”谭佑偏头看了眼别墅,“研究院里的废料,要处理掉,所以这栋别墅是中转站?”
“对。”
“你找到买的人了吗?”车上有什么,谭佑一一搬过的,最清楚。
“还没。”幸嘉心很实诚。
谭佑眼睛一亮:“那你看这样行吗?这批货,我帮你找人买,最多三天,全部清干净。你给我你的底价,我卖出的,绝对是高于你的底价的。”
“我没有底价。”幸嘉心完全忘了自己为了这批废料打到研究院账户里的钱,她心里高兴得不得了,面上还得装作平静,只得低头打开自己的包包翻来翻去,“你卖吧,卖多少是多少。”
手指碰到硬硬凉凉的东西,幸嘉心勾出来,是别墅的钥匙。
她猛地抬起头,谭佑也正低头看着她,目光相接,幸嘉心觉得谭佑这个表情,是在看傻子。
但她不在乎,傻就傻吧,她还记得谭佑手指点在她的脑袋上,嫌弃地骂她:“小傻子。”
小时候听着觉得难过,现在想起来,就像被阳光照着的糖果一样,蒸发出甜腻的气味。
“喏。”幸嘉心将手里的钥匙递了过去,“你随时来这边咯。”
谭佑眼里的不可思议大到快要吃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