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一更

耿灿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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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不在房间里睡,那么多间屋子, 忽然间全都成为荒凉的坟墓,怎么睡怎么不踏实。

    他只好睡在客厅沙发上。

    被砸烂的客厅早就恢复原样, 从沙发到大门之间的摆设全部移除,他一睁开眼,就能望见有谁从外面走进来。

    有时候半夜醒来,恍惚瞧见落地窗外黑影闪过,一下子清醒, 鞋也顾不上穿, 走到窗边才发现, 原来是外面的树枝被风刮落。

    沈逢安站在窗前, 望见玻璃里自己的倒影, 他这张意气风发的脸上,少了平日游戏人间的肆意,多了些他从不敢沾的东西。

    他喜欢女人,喜欢欢爱, 喜欢一切能带给他快乐的东西。

    唯独不喜欢的,就是贪恋。

    沈逢安盯着玻璃看了许久, 看到的是自己, 想到的却是阮糯。

    小女孩年纪轻,做事倒很麻利。分手后的第二天, 就请人将屋子里属于她的东西全搬了出去, 特意挑他不在的时候, 搬完之后又让人留下钥匙。

    她不仅归还了别墅的钥匙,而且还主动解散了他为她建立的工作室。

    圈内人闻风而动,就连他这个不关心娱乐圈消息的人都听说了,几大公司抢人抢得头破血流,使出浑身解数,只为签下她。

    她比从前风头更盛。

    只是再如何红火,毕竟是个没站稳脚的新人,背后没人撑腰,免不了受人牵制。圈内的规矩,他或多或少都知道。从前不关心,只是因为所有的规矩在他面前,都不是规矩。

    沈逢安整宿整宿地抽烟,在牌局上越发变得沉默寡言,周围人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踩到地雷。

    沈逢安这人,平时看着不声不响,但要是动起怒来,毁天灭地,不将人往死里整决不罢休。

    这时候大家就羡慕起陈寅来。尤其是和沈家亲近的人,知道陈寅是沈逢安的便宜儿子,别人不敢做的事,陈寅样样都做,最近更甚。这头沈逢安处在低气压中,那头陈寅就欢天喜地天天发朋友圈。

    嗨得不能再嗨。

    “嘻嘻嘻嘻,今天我又来接机啦。”附图片,阮糯机场美照九连拍。

    “今天她不高兴,求问大家怎么哄。”附图片,阮糯保姆车小憩九连照。

    大家纷纷在下面点赞。

    有人看出不对劲,在下面问,“照片角度,瞧着都是偷拍的啊?”

    陈寅拿手机看了一秒,随即将这个砸场子的人拉入黑名单。

    他坐在新买的劳斯拉斯里往外看,打电话问外面的保镖:“安全了吗?”

    保镖:“安全。”

    陈寅这才敢下车。下车的时候不敢太明目张胆,一身风衣捂得严实,出于求生本能,警惕地朝四周张望。

    果然如同保镖所说,没有出现他爸的追捕大队。

    上次从休息室离开后,沈逢安言出必行,誓要将陈寅丢去孤岛,陈寅每天东躲西藏,换房换车,不敢重样,就怕被沈逢安的人逮到。

    光是这种小手段,压根撑不过几天。还好他有沈老爷子撑腰。陈寅发挥了他过去二十年积攒的求疼爱本领,成功地开通了沈老爷子的守护功能。

    虽然如此,陈寅依旧不敢松懈。就怕沈逢安带着他的抓捕大队卷土重来。

    陈寅拉紧风衣,一米八八的个头,清秀英俊,往人群中一扎,格外显眼。

    今天他是来等阮糯的。

    阮糯签了新公司,行程变得格外多。工作室解散后,她也不再用他这个经纪人。就连平时见面的次数,也变得寥寥无几。

    他以为她在生气,迫不及待想要讨好她,即使不再担任她的经纪人,也照常为她四处奔波。顶着被沈逢安逮捕大队抓到的风险,像从前那样为她抢资源抢项目,即使她并不回应他,他也甘之如饴。

    二十岁的小伙子,朝气蓬勃,精力充沛,想要什么,就直接冲。

    永不言弃,是陈寅新改的座右铭。

    陈寅天天扛着大炮追阮糯的行程,从贴身经纪人沦为粉丝第一站子,仅仅只用了两个月时间。

    有时候陈寅和粉丝一起站在街边吃盒饭,没人看得出他是个风光无限的富二代。大家亲切地喊他“陈哥”。

    刚露面,就有人和他打招呼:“咦,陈哥今天没扛炮啊?”

    陈寅笑得春光灿烂:“今天不是来追行程的。”

    盼了八百年,终于盼到阮糯给他回信息。

    ——“见个面吧。”

    他给她发N条,她没搭理过,直到昨天夜晚凌晨,突然给他发了这么条信息。

    他看完消息,激动得当即召人来家里开party,一人一台ipad,大战各论坛黑子。

    在外面花坛等了一会,收到电子版通行证,顺利进入她所在的楼层。

    他认得她的新经纪人,是以前做制片人的陈姐。他从外面讨来的合约资源,悉数都递到她手里,由她转交给阮糯挑选。

    陈姐指了指门,示意人已在里面等着,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

    陈寅一进去,就望见阮糯清丽的笑颜,她软嗲嗲地朝他挥手,“乖崽,好久不见。”

    他忽地紧张起来,目光黏在她身上,怎么看怎么不够。

    她比从前更漂亮了。镜头捕捉不到的灵气,此刻满溢而出,她光是冲他眨眼一笑,就足以让他奉上所有的魂。

    大概是做粉丝做久了,此刻见到真人,他竟不知所措,好像是第一回见她似的,整个人又呆又愣。

    阮糯斜躺在靠枕上,声音娇媚:“快过来呀。”

    陈寅回过神,箭步冲上前,差点一个踉跄跪在她跟前。

    他和她隔了一个茶几的距离,眼神直勾勾地,含了千言万语。他早就被她驯服,时隔两月见面,竟下意识喊了声:“小妈。”

    刚落音,他脸红起来,又窘又尬,悄悄地瞄她,她咯咯笑得欢快。

    陈寅也跟着笑起来。

    她笑着看他,开门见山:“陈寅,回去好好当你的花花公子,别老跟着我,我不缺你这一个粉丝。”

    陈寅满腔兴奋忽地凝止。他鼓起腮帮子,义正言辞地表示:“我就爱追你。”

    “可我不爱吃回头草。”

    陈寅气闷闷,“那我去整容。整个大变活人,就成新人了。”

    她慵懒地伸出手,刚没碰到他,他就自己送过来,下巴蹭着她的手心,苦巴巴地望她。

    她顺势捏捏他的脸,“别对我放电,这招对我没用。”

    他立刻问:“那怎样才能有用?”

    气氛沉默数秒。

    许久,女孩子的声音重新响起,柔柔的,像是丝绸从耳朵边滑过一般,“陈寅,听说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

    他自然知道,但是不能说知道,只能试图用自己的真心挽回:“我过去不是人,现在想好好做个人,不求你接受,只求你别拒绝。”

    他清楚自己有多无耻。事实上,他压根没有资格指责他爸花天胡地。

    他从小就没有母亲,唯一得到的只有钱,习惯了像他爸那样,用钱解决问题。后来长大了,又学着他爸那一套,天天往女人堆里扎。

    没有人管过他,也没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对待一颗真心。如今后悔了,只能恨自己,年少轻浮。

    但他做好了还债的准备。他不像他爸,稳如泰山只为装逼。他完全可以不要脸的。

    陈寅揉揉鼻头,眼里有了泪,颤抖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中,小心翼翼地同她说:“阮糯,我想了想,觉得你不能就这么放过我,你得尽情蹂-躏折磨我,这样,你嫁给我,咱俩隐婚,我天天躺平任你打。”

    她含笑看着他,“陈寅,别闹。”

    陈寅:“我没闹。”

    她凑上前,温柔地点了点他的额头:“我做过你爸的女人,不可能嫁给你。”

    她说得决绝,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哑着嗓子求她:“我恋母,我变态,我就爱禁忌恋。”

    她轻笑出声,一双白皙的玉手自他的脸颊滑落,细细地将真话说给他听:“陈寅,我不爱你了,你就是等上一辈子,我们之间也决不可能……”

    陈寅不敢再听下去,在她说完之前,转身冲出房间。

    走廊,年轻男人靠墙哭得伤心,肩膀一抖一抖的,兜里手机震动,响了两次,他才接起来。

    视频那头,沈老爷子好奇问:“陈寅,你怎么哭成这样?谁揍你了?”

    陈寅嚎啕大哭:“爷爷……没人……没人……揍我……”他想到什么,张着一对黑亮大眼睛,湿漉漉地对那头恳求:“爷爷,我想娶媳妇,你能不能帮我来个强取豪夺啊?”

    话音刚落,沈老爷子身边露出一张脸。

    沈逢安抢过沈老爷子的手机:“陈寅,我他妈打不断你的狗腿。”

    过了一个月,阮糯在学校外面碰到陈姐。陈姐来学校选角,正好约她出去吃饭。

    吃的是火锅,一上桌陈姐就问起上次牌局的后续,语气小心翼翼,“听说你落了个包在会所,出去上个厕所就没再回去,别人都以为你怎么了,打电话问到我这里。”

    阮糯若无其事地吃火锅,“刚巧碰到沈总,和他出去玩了。那晚醉得太厉害,没顾上和大家打个招呼,是我不对。”

    陈姐捞了羊肉卷主动往她碗里递,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底。

    之前别人和她说小阮搭上沈逢安,她还不太信,现在小阮亲口承认了,她反而害怕起来。

    她虽然带小阮去牌局,但是没想过小阮会成功勾到沈逢安。那可是沈逢安,轻易惹不得。万一小阮没个轻重……

    陈姐越想越担忧,试探地问:“沈总怎么样?”

    阮糯将大白菜撕成两半放进清汤锅里,随口道:“人挺好,就是有点高冷,神神秘秘的,给他发信息,十句才回一句。”

    陈姐一颗心提起来:“你每天都给他发信息?”

    阮糯点点头,将手机屏幕举起来,指着和沈逢安的微信聊天页面,上面全是她发过去的表情包,最后一句是——“沈叔叔,今天有点想你哦。”

    刚好沈逢安的微信回过来——“你有点烦。”

    陈姐吓住,手里的鱼丸咕咚一声掉进鸳鸯辣锅里,“小阮,你撩谁不好,非得撩他,听姐一句劝,以后千万别再给沈总发微信了。”

    沈逢安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这个小圈子里谁不知道,出了名的高岭之花,他要瞧上你还好,要是瞧不上,你非得往前凑,那就等于自找死路。

    陈姐挺喜欢阮糯,小姑娘是个明白人,不摆谱不装逼,不像有的人,又当又立。那天出发去牌局前,她就拉着她说:“陈姐,我就是想要出人头地,圈子鱼龙混杂,我一个没背景的要想混出来,肯定得付出点代价。”

    找靠山,寻常得很。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走的路,想清楚了,也就没什么大不了。

    三观这种东西,人手一个,谁也别说谁的对错。

    陈姐喝口酸梅汁,苦口婆心地劝阮糯:“小阮,撩不动的人咱就别撩了,姐给你找个体贴的,未婚单身,家里也挺有实力,就看你的本事了。”

    女孩子被辣得双颊泛红,隔着火锅细薄的白雾气,她精致的眉眼像是蒙了层纱的月色,影影绰绰,风流灵巧。

    陈姐内心感慨,见过那么多年轻小姑娘,还就属阮糯最漂亮。

    恰到好处的清纯与妩媚。她要是上镜,肯定自带观众缘。

    和阮糯吃过火锅后,被灌了迷魂汤的陈姐一心想着阮糯的事,动用人际关系,准备去给沈逢安请罪。

    依小阮那口气,大概是睡过了,但是睡过不代表什么,万一沈逢安只是心血来潮想睡个学生妹呢?

    像小阮这样的,只要想找人捧,一抓一大把。老搁沈逢安那悬着,别到最后偷鸡不成反而蚀把米。沈逢安的态度她也看到了,嫌小阮烦。

    她也没想过小阮能长久搭上沈逢安。hold不住。

    陈姐家里是做轮胎生意的,她做制片人完全是方便追星。三十几的女人,说起话很有一套,绕来绕去,意思清楚,没一句能拣出错处。

    沈逢安一听,蹙眉道:“这是她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陈姐傻眼了,问:“啥意思?”

    沈逢安没再继续问下去,他赶时间,没空在这扯皮,淡淡丢下一句:“没人需要认错,你别大惊小怪,小女孩挺好的。”

    他想起什么,站在门边回头问:“你有告诉她我是谁吗?”

    陈姐连忙道:“没说。她似乎以为你是个普通富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