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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炎收回手,表情依然平静, 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甚至还有闲心整理了一下衣袖, 后仰一点靠到沙发背上,说道:“不用怕,只是最低阶的养心丸,能静心凝神。”
耳边鼓噪的心跳声迅速淡去了,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喻臻抬手摸摸自己的胸口, 发现心脏并没有乱蹦乱跳的迹象,疑惑地按了按,紧绷的神经被养心丸的药效迅速化开,引走了注意力。
“养心丸?”他放下手,往殷炎身边凑了一点,视线好奇地落在他手上,问道:“你从哪里拿出来的?是魔术吗?”
殷炎再次抬起了手, 喻臻反射性后仰,反应过来后尴尬僵住, 抬眼小心看一眼殷炎还是没有表情的脸, 侧头低咳一声, 默默把身体挪了回来。
“你说, 我、我刚刚就是比较惊讶, 对, 比较惊讶, 没有要躲你的意思, 真的。”
教科书般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殷炎等他靠近后抬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把手掌摊开,翻转,让手背朝上,回道:“养心丸来自于我的芥子空间,芥子空间存在于我的识海,进出的钥匙是我们手上的戒指。”
喻臻被他仿佛大人教训小孩一般的敲额头动作弄得愣了愣,然后艰难消化了一下他的话,直接傻了。
“我们手上的戒指?我们?”
他伸出戴着戒指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突然觉得手上的戒指在一阵一阵发烫。
“你我命运相连,又皆为残魂,想重启我的识海,只能采用契约信物这种办法。”
殷炎握住他的手,掌心发烫,似有力量流转:“你两次碰鬼,积攒的力量终于足够开启我的识海,但芥子空间特殊,以你目前的魂体强度,还无法顺利开启使用,所以暂时只能如此。”
微烫的感觉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里一丝奇怪的牵引感。
殷炎挪开手,然后“噗”一声,一只只有巴掌大的白色毛茸茸小动物出现在了喻臻掌心。
喻臻唰一下瞪大眼,摊开的手掌直接僵住了。
“这是芥子空间的界灵,若我不在你身边,你有要求可以唤它。”
殷炎解释,手指在蜷缩成一团的小动物头顶轻点,之后收回手,靠回了沙发椅背。
轻点过后,动物本来蜷缩成一团的身体动了动,小爪子在喻臻掌心踩了踩,然后舒展开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身仰头看喻臻,张嘴:“喵~”
喻臻提着的一口气哗一下松下,看着哪怕舒展开身体也只有他手掌大的小猫,疑惑问道:“猫?”还是只小到不能再小的奶猫。
“只是幻化成了家猫的模样,它本体是一座塔,名为虚无。”
虚无。
喻臻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中性霸气的名字,又看了看手里虎头虎脑长相十分呆萌可爱的白色奶猫,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喊这个名字,压抑不住心中对萌物的喜爱,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看着它乌溜溜的眼瞳,放轻声音问道:“那我以后叫你小无吧,你同意吗?”
沉睡多年的虚无因为主人实力大损,魂魄残缺,所以也退化成了最初懵懂的模样,闻言歪了歪头,又踩了踩他的掌心,低头嗅了嗅他的味道,十分温顺乖巧地蹲坐了下来,轻轻甩了甩尾巴:“喵~”
“那我当你是同意了。”
喻臻难得露出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开心笑容,刚准备把它抱到怀里,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然后手里一轻,戒指一烫,掌心的奶猫消失了。
殷炎适时握住他落空的手,轻轻一捏把他即将出口的低呼阻了回去,对着房门说道:“请进。”
有人脉好办事,只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殷炎就从一穷二白的残魂,变成了超级有钱的残魂。
确认过转账信息后,殷炎带着喻臻在珠宝店负责人的恭送下出了珠宝店,直接去了四楼男装,选了一家风格简约的店铺进入。
“你要买衣服?”
喻臻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语气,催眠自己没看到那些衣服吊牌上可怕的价格,一脸“淡定”地询问。
“嗯。”
殷炎点头,视线扫过货架,指了指其中一件白色毛衣,对安静候在礼貌距离之外的导购员说道:“这件,他的码,谢谢。”
“稍等。”导购员立刻上前,视线没有太过冒失的直视客人,所以没有发现喻臻突然瞪大的眼。
殷炎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适时回头用眼神阻了喻臻即将出口的拒绝,理所当然说道:“你的衣服全部被埋在了废墟下,需要买新的。”
“可也不用买这……”
“用。”殷炎打断他的话,又随手指了一件素色衬衣让导购拿码,然后走到喻臻身边,放低声音说道:“殷家在B市的生意做得很大,现在我是殷炎,你是殷炎的伴侣,我们穿的不是衣服,而是殷家的面子。”
“……”
喻臻想起仇飞倩一出手就是以万为单位的见面礼,拒绝的话咽了下去,在导购拿着衣服回来时主动伸手,接过衣服进了更衣室。
衬衣、毛衣、羊绒外套、长裤、鞋子、腰带……旧衣一件一件脱下,合身的新衣一件一件上身,喻臻就像是被洗去了面上尘埃的珍珠,终于露出了本来的璀璨华光。
没了那些偏大老气臃肿的棉服遮挡,他的身形终于清晰了起来。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比例很好却稍显单薄的身体,修长的四肢,漂亮的肩颈线条,弧度优美的脖颈……这些之前被臃肿棉服遮挡的细节全部露了出来,当他微微侧身时,从下颚顺着脖颈延伸到肩部身体的线条完美得让人忍不住想抱过去。
但殷炎却后退了一步,还是一大步。
刚好侧头看到这一幕的喻臻:“……”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不再看镜中的自己。
失去了棉服竖领的保护,他总觉得半露在外面的脖颈有些凉飕飕的,恨不得把衬衣衣领再往上拉一拉。
“很奇怪吗?”他看向殷炎小声询问,伸手扯了扯外套的袖口。
殷炎回神,虽然没人发现他刚刚失神了。
他没有回答喻臻的话,而是侧头看向安静候在一边的导购,说道:“这些全要了,再帮我拿条围巾过来,要柔软一点的。”
导购点头,转身去挑围巾,喻臻则忍不住朝殷炎靠近,然后殷炎又后退了一步。
“……我身上有病菌吗?”喻臻停步,麻木询问。
殷炎把定在他脖颈处的视线挪到他脸上,然后又挪到他头上,答非所问:“还差一点。”
喻臻沉默以对,无声释放着郁闷生气的信号。
导购拿着围巾回来了,驼色,羊毛材质,很软,也很厚实。
殷炎接过围巾,终于舍得靠近,上前把围巾朝着他兜头围了过去,直把他的脖颈和大半张脸全部捂进去了才停手,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转身随着导购去结账了。
心中短暂的升起一股微痒酥麻的感觉,但喻臻却没空注意这些,此时他的注意力全在铺天盖地围过来的围巾上,手忙脚乱的想把自己的鼻子从围巾的包围下解救出来。
等他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时,那个刚刚惹他生气的始作俑者已经跑了,心中那丝酥麻的感觉也消失了。
“总是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他拧眉小声嘀咕,意识到自己是在抱怨之后愣了一下,摸了摸脖子上软乎乎的围巾,低头,重新把大半张脸埋了进去。
买完衣服,殷炎保持着和喻臻两步远的礼貌距离,把人带进去了下一层的某间高档理发店。
“修一修他缺掉的刘海。”
殷炎对发型师说完就走到一边的休息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拿去一本杂志开始翻。
喻臻侧头看一眼他此时平静得近乎冷漠的侧脸,闷着一张脸坐到椅子上,脑子一热,对发型师说道:“我要剃光头。”
“佛修才需要剃光头。”殷炎头也不抬,平静开口:“殷家人不喜欢光头,我也是。”
“……”
更想剃了怎么办!
喻臻看一眼表情茫然的发型师,把突然升起的小任性咽回去,贴心说道:“那就……剃个板寸吧,你自由发挥。”
发型师闻言沉默,来回看看两人,果断把十分侮辱他审美和技术的“板寸”二字扫出大脑,选择性听进了“自由发挥”这四个字。
他矜持微笑,观察了一下喻臻的五官,眼睛一亮,心中有了注意。
一番修修剪剪吹吹烫烫,足足两个小时过后,喻臻终于被工作起来十分强势霸道的发型师从椅子上放了起来。
镜子里的他仍是一头黑发,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卷,也没有乱染颜色,头发看起来比以前清爽蓬松了一些,一副很好摸很好揉的样子。
刘海被彻底修过,露出了额头,鬓边的头发也被修掉了,头发整体短了一大截,突出了脸部五官,特别是眉眼。
总之,很好看,让人眼前一亮的好看,却不会很刻意,显得十分自然日常。
“辛苦了,多谢。”
殷炎不知何时放下杂志站在了他身后,手一抬就盖住了他刚做好的发型,然后取出他之前摘下的围巾,再次兜头罩了过去,把他露出来的好看五官全部围了进去。
视线被围巾全部挡住的喻臻:“……”
他的脸有那么见不得人吗?心里又开始痒痒的,大概是想打人。
“……”修、修真?
“不仅如此,因你魂魄残缺,死后无法入正常轮回,下辈子可能……”
“投生成一头猪。”喻臻苦笑一声打断他的话,手无意识地摸了摸曾经戴着平安珠的手腕,心里短暂冒出了“当人好累,就这么随着爷爷去了好像也不错”的想法,又很快回神,问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死了,你……”
殷炎表情始终平静,安静看着他,回道:“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这意思是连下辈子当猪的机会都没了?
喻臻愣愣看着他,视线从他平静的眼神扫到他苍白的指尖,安静良久,像是妥协,又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长出口气后抬眼看着他,认真说道:“那就活下去吧,我们两个一起,努力活下去。”
大概是嘴里吐出的热气扭曲了视线,在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喻臻隐约看到殷炎的表情突然变了,脸上露出了一个稍显怔忪的表情。
怔忪?为什么?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发现自己不用魂飞魄散了,难道不是该高兴?
热气很快消散,视线变得清晰,殷炎的表情依然平静,哪有什么怔忪,喻臻摇摇头,把心里那丝疑惑抛到脑后,拐回话题问道:“所以呢,我们要怎么重新建立联系?”
殷炎举起了户口本。
喻臻微笑:“嗯???”
“在人界所有的关系中,能紧密到互相影响命格的关系只有两种,血缘关系,和伴侣关系。”殷炎解释,放下户口本继续说道:“你和我现在所用的这具身体并无血缘关系,所以能让我们重建联系的方式只有一种,结为伴侣。”
喻臻脸上挤出的微笑消失了,抬手揉了揉耳朵,等了几秒,见他完全没有继续补充点比如“刚刚是开玩笑的”这种话的意思,终于控制不住地瞪大眼,震惊问道:“结婚?我?和你?我们?”
老话说得好,人这一辈子有三个决定命运的时刻,出生、选择职业,和结婚。
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有一对什么样的父母,决定了你在成年前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拥有多大的人生选择权;选择什么样的职业,决定了你这辈子会吃什么样的饭,能走到什么样的高度;而结婚……老话还有另一个说法,结婚几乎等于是人类的第二次投胎。
喻臻活了二十二年,出生是被动技能,没得选,选择职业时服从了大学的专业调剂,随波逐流得也挺好,现在仅剩的主动“投胎”机会,也要因为一个该死的失魂症而埋葬在殷炎手里了。
身为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他对婚姻和家庭是有过很多美好的期待的,然而现在……不提也罢。
黑色轿车再次行驶在了土路上,车内气氛有点诡异。
“今天日子不错,宜嫁娶。”
“……”
“听说在此……在这里领证需要拍照,你头发有点乱。”
喻臻侧头看他,表情空白。
“……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喻臻扯起嘴角朝他勉强笑了笑。
难兄难弟,他们俩谁能嫌弃谁?
车内安静下来,汽车开过一个大土坑,颠了一颠,导航适时出声,提示前方左拐五百米后上省道。
翁西平默默转方向盘,殷乐咽了咽口水,偷偷往外摸手机。
乐不思蜀:妈!哥把喻哥拐到手了,我们正在去民政局的路上!!!
母上大人: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呢,谁是喻哥?
乐不思蜀:小花匠!哥要和他领证了!妈你快来,我怀疑大哥是暴力逼婚,喻哥拿着户口本出来的时候脸都白了!!!
……
……
母上大人:你说什么?!!!
喻臻的户口所在地是H省大坞市安阳镇莲花沟村,所以领证必须去大坞市的民政局。
在得知两人必须靠领证来建立联系时,喻臻曾怂怂地想过暂时拖一段时间,趁着那什么山神的馈赠效果还在,立刻修炼,争取在馈赠消失前进入殷炎所说的修真之道,摆脱天道束缚,不再受失魂症的困扰。
但殷炎无情戳破了他这个幻想,因为道观后面那座山实在太小了,山神的力量不强,他的魂魄又缺得太厉害,那点山神的馈赠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总之,领证这件事,必须越早越好。
……然后他们就坐到了这辆开往大坞市民政局的车上。
莲花沟村不大,安阳镇也不大,车又走的是省道,所以只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汽车就停在了大坞市民政局的门口。
与殷炎所说的“今日宜嫁娶”的情况相反,民政局里冷冷清清,居然一对来领证的新人都没有,只有一对来离婚的夫妻正站在民政局大门口吵架。
喻臻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于是表情越发空白了。
当殷炎领着喻臻走到服务窗口前,平静无比地表示要领证时,看离婚大戏看了半天的工作人员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请尽快,谢谢。”殷炎礼貌催促。
工作人员回神,视线忍不住在他帅气的脸和贵气的穿着上转了一圈,心里嘀咕着这又是哪家男神被人收入囊中了,边应声边满怀期待地把视线挪到了站在他身后的人影身上。
这么优质的男人,他的伴侣想必也很优……秀……
头发乱翘还缺了一块刘海,穿着一身朴素棉服的喻臻一脸麻木的站在那里,在发现工作人员看过来时礼貌地扯了扯嘴角,朝他露出了一个并不比哭好看多少的笑容。
“……”难道王子和灰姑、不是,和穷小子的爱情故事又开始流行了?
殷炎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挡住了工作人员的视线,轻轻敲了敲桌面。
“那……两位请这边坐,先填一下基本信息。”工作人员回神,笑容机械,语气迟疑。
喻臻闻言先一步走过去,坐到了靠里的椅子上。
殷炎后一步跟上,挨着他坐下后抬眼看向仍在偷偷打量他们的工作人员,无声催促。
工作人员:“……这是单子,给。”
填表、复印证件、照相,工作人员核实资料,打印结婚证,贴照片,最后盖上钢印,两本红彤彤的结婚证新鲜出炉了。
钢印盖下的瞬间,喻臻只觉得身体一轻,然后一暖,心里还隐隐升起了一丝喜悦满足。
这感觉来得十分玄妙,他抬手摸了摸心口,十分确定这丝满足喜悦并不是自己的,侧头见殷炎一脸淡定地把结婚证揣入了口袋,摇了摇头,把这丝感觉归类到了错觉的范畴。
两人隔着一臂远的礼貌距离并排走出了民政局,候在外面的殷乐立刻急切地凑了过来,来回看看他们的表情,小心问道:“领了?”
殷炎点头,把证掏了出来。
殷乐无声说了句“卧槽”,抬头瞪大眼看着他,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说道:“大哥你来真的?”
事实上,从殷炎和喻臻一起从房间里走出来说要立刻去民政局时,他的思维就陷入了一种白日做梦般的恍惚感里。
他没胆子阻拦,所以心里一直抱着一种“这是梦,大哥或许只是想开个玩笑”的自欺欺人想法,但现在红本本都在眼前了,他想自欺欺人都不行了!
这才第二面啊!见第二面就领证!闪婚都不带这么快的啊!
面对他这稍显失态的询问,殷炎脸上终于有了平静以外的表情,微微蹙眉说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原来你还知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殷乐心里疯狂咆哮,扭头想问问喻臻怎么会真的和自家大哥领了证,但见他抿着唇垂着眼,仿佛人生已经失去了梦想的咸鱼表情,心里突然冒出点强抢了民男般的愧疚心虚感,果断闭嘴,用眼神示意翁西平去安抚一下喻臻,然后肥着胆子伸手把自家大哥拽去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