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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唐唐虽然小心躲避,可是眼角的余光还是会不小心扫过他的后背。
他的金发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晃,露出后背紧实的肌肉,那里似乎藏着一副钢筋铁骨,皮囊之下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也难怪,若是没点本事,早就被大山压成肉泥了,何至于只是受困,难以动弹?
两人默默行了一会儿,偶尔能从寂寞的山岭中听到一两声野兽的嚎叫,显得格外渗人。
陈唐唐开口道:“徒弟,你再说说你的情况如何?”
孙行者道:“没什么可说,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然后在……”
“猴子?”
孙行者冷冷“嗯”了一声。
“为师可以看看你的原形吗?”
贫僧最喜欢有毛的动物了。
他猛地刹住了脚,脸上的表情隐藏在夜色中。
他嗓音恢复了一些,却依旧低沉清冷:“想看?”
居然有凡人不怕他原形?
不仅不怕,还美滋滋地主动提出想要看?
“阿弥陀佛,是贫僧孟浪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看着地上的倒影,轻声道:“以后会有机会的,不过,眼下是办不到了。”
他手掌一拢将长发撩到胸前,又拿出那截藤萝绑住头发,扎了一个高马尾,这样发尾就正好扫在他的脚踝处,不会再在地上拖行了。
“佛祖为了能让我多吃些苦头,就把我化作人形,冬无皮毛御寒,平常凡人形貌又比不得妖形好用……”
陈唐唐忍不住道:“苦了你了。”
但是,贫僧还是喜欢多毛的。
他仰起头,金色的马尾扫过他光~裸的后背,低声道:“现在不是有师父你了吗?”
有这种可以隔空解开佛祖封印的师父,天地间唯一能束缚他的手段也没用了,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孙行者自觉说了一番感性的话,耳后根烫的厉害,根本不敢回头去看她的表情。
然而,他的背后,陈唐唐盯着他的头发,悻悻然将手拢进了袖子里。
他有着这样一头金丝长发,若是变成原形,那皮毛的手感该是多么丝滑。
“你可总算来了。”树林里猛地蹿出一条黑影。
孙行者上前一步,似乎从耳朵里掏出个什么,当头就要砸下。
“等等!”陈唐唐立即出声。
那根金灿灿的棒子就在郑三郎的头顶堪堪停住,如果她出声再晚一步,那恐怕下次见到的就会是郑四郎了。
郑三郎眨了一下眼睛,歪歪头,躲开棒子。
孙行者却拎着那根棒子碰了一下他的肩膀,像是无声的警告。
郑三郎瞅了他一眼,眯起眼睛,突然“哎呦”一声捂着肩膀倒地。
孙行者:“……”
五百年不在世上走动,这世上的人都变成了戏精?
然而,更奇怪的事情出现了,他的火眼金睛竟然看不出此人究竟是神,是妖,还是人。
陈唐唐走上前来:“三郎。”
郑三郎抬起头,一双桃花眼汪着两包泪,他哭唧唧道:“疼——”
孙行者一甩棒子,那棒子重新变成了绣花针大小,被他塞进耳中。
他抱着胳膊,冷冷道:“我可没动他,这东西人不人,妖不妖,神不神的,师父你可要小心了。”
“师父?”郑三郎目光一转,立刻不客气道:“你这徒儿真不像话,连衣服都不好好穿。”
陈唐唐朝他伸出手。
郑三郎笑眯眯地将手递去。
陈唐唐却又缩回了手。
他立刻变了脸色:“喂!你可不要过了河就拆桥,有了便宜徒弟就忘了你我一起从东面奋斗到西面的战友之谊。”
陈唐唐一脸平静地听他“叭叭”完,才道:“袈~裟拿来。”
郑三郎漂亮地眼睛眨了眨:“你变心了,你居然看重袈~裟胜过我。”
陈唐唐一脸无语。
三郎,你果然不负戏精之名。
孙行者站在一旁,暗想:比起我师父看重蘑菇胜过我,我俩也不知道谁更应该哭。
“阿弥陀佛,三郎,非礼勿视,我的徒儿可还光着。”
郑三郎“啊”了一声,以陈唐唐都没看清地速度飞快地将那件锦~斓袈裟扯了出来。
然而,就在快要递给陈唐唐的刹那儿,他突然又缩回了手。
陈唐唐:“……”
你该不会在报复贫僧吧?
郑三郎神色古怪:“你该不会要把这么宝贵的袈~裟给他吧?”
“阿弥陀佛,这正是贫僧所想。”
郑三郎一把搂住她的袈~裟,不住摇头:“不行不行,你恐怕不知道这件袈~裟的功效,我跟你说,只要你穿着这件袈~裟,路上的一切都会逢凶化吉,它真的会保护你的。”
孙行者眉毛上挑,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桀骜的神情:“我师父自有我来保护,一件袈~裟顶什么用?”
他的目光在袈~裟上溜了一圈,转向陈唐唐,淡淡道:“我不要。”
陈唐唐点点头:“贫僧明白了。”
等等!
郑三郎和孙行者齐刷刷地看向她。
你到底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陈唐唐伸手去拿袈~裟。
这次郑三郎没有什么可反对的了,乖乖松了手。
他好奇问:“你明白了什么?”
陈唐唐却已经抱着衣服走到了树后。
空旷的山岭间,有虫鸣,有野兽吼叫,然而,在二人耳中最为清晰的还是她换衣服时“悉悉索索”的声响。
郑三郎厉声道:“你在偷听什么?”
孙行者瞥了他一眼。
贼喊捉贼。
耳朵好使怨我喽?
郑三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草屑道:“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孙行者冷淡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想知道啊……”他桃花眼一弯,嘴角上翘,露出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就是不告诉你。”
孙行者:“……”
这世道果真是变了啊。
两人对视,金眸对着桃花眼。
不一会儿,陈唐唐便抱着嫁衣从树后走了出来。
她穿着锦斓袈~裟,越发显得光彩照人。
郑三郎连忙迎了上去:“你还拿着嫁衣做什么?”
陈唐唐径直路过郑三郎,走到孙行者的面前。
郑三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转过身。
陈唐唐努力将视线专注于徒弟的眼睛,而非他的肉~体,将手里的嫁衣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风俗?
孙行者不解地接过。
“喂!”郑三郎简直要气冒烟儿了。
陈唐唐如释负重道:“那就交给你了,换上吧。”
孙行者:“……”
郑三郎:“……”
等等,你刚才是不是说了很可怕的话?
见孙行者依旧站在原地,陈唐唐不解道:“怎么了?”
孙行者喉结攒动几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她又道:“不是你想穿这件的吗?”
郑三郎用一种几乎要将脖子凹断的角度,迅速看向他,目光仿佛在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齐天大圣。
孙行者的睫毛颤了一下。
我,我不是!我没有!
“我何时说……”
郑三郎大声打断他:“这可是你师父的一片心意,快收下!”
他甚至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鼓励道:“穿上!穿上啊!”
孙行者金色的眼眸划过一道光:“你如此兴奋,莫非对此嫁衣甚是喜爱?”
陈唐唐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郑三郎的一身红衣。
郑三郎立刻反驳:“不……”
孙行者莞尔:“你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你。”
“三郎若是真心喜欢,你俩可以交换一下。”
郑三郎立刻攥紧自己的衣领,就像是将要被轻薄的小娘子似的,忙喊:“不要,我不要,大师,你不能就这么看着他欺负我,我可是为了救你连神通都没了!”
贫僧怎么记得你的神通是你在调戏贫僧的时候,被一道雷打没的?
孙行者一步步迈向他。
郑三郎一错身,躲在了陈唐唐的背后,明明他比陈唐唐还要高上一个头,却屈着膝,委委屈屈地依靠着她,手里还捏着她的袖子。
陈唐唐看看他塞在她手边的脑袋,抬起手摸了摸。
“大师……”郑三郎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陈唐唐抬起头,望向自己的徒弟。
孙行者目光一闪,立刻道:“无妨,穿这件就穿这件。”
说着,他两手捏着嫁衣轻轻一抖,只见那件衣服陡然变形成男式新衣。
他将红衣往天上一抛,伸展双手,探进袖子里,红色的袍角翩然落下,他将衣带一系,动作潇洒又流畅。
金发红衣,若是穿在旁人的身上,只会让人觉得美艳,可穿在了他的身上,便有一种说不出的霸道,而当他扬着下巴时,又威风凛凛,竟像是个战无不胜的将军。
“齐天大圣……齐天大胜……”
他穿上新衣,立即转身道:“走吧,师父晚上可不能宿在这荒郊野地里。”
他匆忙前行,努力将自己隐藏在夜色中。
郑三郎:“他那衣服……算了。”
可恶,着了他的道,那件衣服明明是大师刚刚脱下的!
孙行者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低着头一个劲儿前行,只是耳朵烧的厉害。
这衣服不知道让她如何弄干的,上面竟还沾有白莲的清香。
这股香气就像他从水中钻出时,从她身上闻到的一样。
陈唐唐不明所以地看着明显变奇怪的二人,问道:“你为何会站在山下?”
郑三郎一僵。
还不是怨那该死的……居然不让我干扰你收徒。
哼。
他摸了摸头发:“没什么,就是看到山崩塌了,就跑的快了点。”
陈唐唐瞄了他一眼。
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也飞的忒快了些,就一下子跑出几里地之外?
“贫僧……受教了。”
郑三郎:“等等,你是不是又误会什么了?”
陈唐唐一脸懵:“又?难道贫僧曾经误会过什么吗?”
郑三郎:“……”
喂!你给我有点自知之明啊!
郑三郎被她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啊,肾可不能疼。
郑三郎无奈又无力道:“你自己就没感受到吗?那你说人家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穿你那件嫁衣?”
陈唐唐面色平和:“我身上只有这两件衣衫,他既然不要这件袈~裟,定然就是要这件嫁衣了。”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郑三郎脚一歪,差点平地摔跟头。
听到这番话的孙行者也扭过头,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就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般。
三人没走多远,就见一豆灯火飘摇在夜色中。
走近些才发现,原来这是一户农家小院,门口挂着灯笼,照亮门口的一段路。
荒郊野地里突然蹦出个独门独户的小院,还真够诡异的。
郑三郎停下脚步,一扭头,却发现那两人竟笔直笔直地走了过去。
就不知道是无知胆大,还是艺高胆大了。
走在最前方的孙行者的脚步慢了下来,他伸手拦住陈唐唐,一个人上前敲了敲门。
月光下,只有清脆的敲门声回响。
过了一会儿,门扉“吱哟”一声被拉开,一个男人探出头来,第一眼见到孙行者就先被唬了一跳。
“哎哟妈呀!什么鬼!”
孙行者蹙眉凝视着他。
他捂着胸口快速后撤。
陈唐唐走上前来,柔声道:“阿弥陀佛,贫僧是去西天取经的僧人,这是贫僧的徒弟,外国人都长得这般模样,没有吓到您吧?”
那人摇头:“您徒弟是西域之人吧?”
陈唐唐但笑不语。
那人又偷眼去看郑三郎:“那这位呢?”
郑三郎吸了吸鼻子,似乎在这人身上嗅到了什么气息,他笑道:“我是大师的仆从,是要伺候大师的。”
“噗——”
似乎谁传来一声轻笑,然而四人看来看去,并没有发现有谁神情不对。
陈唐唐轻咳一声:“施主,贫僧与弟子、仆从可否在您这里借住一晚,只要给贫僧一瓦遮身之地就好。”
那人从门后走出,走到灯光下,只见他一身猎人装扮,长得倒是十分清秀温柔。
他偷偷瞄了大圣一样。
大圣眸光一转,皮笑肉不笑对着他。
他哆嗦了一下:“有的,有的,大师快进来吧。”
“哎呀,这月黑风高的你们怎么还在赶路呢?我跟你们说啊,别看这山岭风景漂亮,其实里面尽是豺狼虎豹,还有不少妖魔鬼怪,你们一路行到这儿,居然没有被吃掉,真是福大命大。”
他一边将众人往屋子里带,一边絮叨着。
“那为何施主要住在这种地方?”
“这不是习惯了嘛,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移不了根了。”猎人“嘿嘿”一笑,露出朴实的笑容。
正屋一进门便是灶间,穿过灶间是个不大的厅堂,厅堂里的桌子上还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大师来的就是巧,我刚做好饭您就来敲门了,不如您也来一起吃?”
桌子上的饭菜都是些素菜,多数是这附近的山珍。
陈唐唐一打眼便瞧见了桌子上摆放的一盘小蘑菇,那可怜可爱的蘑菇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美味。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不过贫僧……”陈唐唐的话还没说完,大圣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郑三郎也对着那个猎人轻笑了一声,在大圣对面坐下。
两人捧起饭碗,自然而然地用起饭来。
陈唐唐:“……”
贫僧还没客气完呢。
猎人笑问:“大师不吃吗?这可是我刚采的小蘑菇,汁水丰厚,入口甘甜,别看它是蘑菇,它却有肉的嚼劲儿,嚼久了,还能吃到牛肉味儿。”
陈唐唐摸摸嘴角。
郑三郎朝她举碗:“快来吃吧,吃晚了就没你的份儿了,这猴子可能吃了!”
孙行者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却对陈唐唐道:“师父你如果不吃,主人也会不舒服的。”
陈唐唐觉得他这句话似乎隐含着什么。
孙行者却已经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拎到了主位上。
“这个位置……”
孙行者将饭碗和筷子摆在他的面前,淡淡道:“主人吃过了,他不饿的。”
那个猎人无语地看了大圣一眼,朝陈唐唐点头笑道:“无妨,无妨,我用过了,你多吃些。”
陈唐唐还想要多谦让两句,孙行者却已经“啪啪啪”把几盘蘑菇都放在她的面前了。
郑三郎夹着菜,放进她的碗里,笑呵呵道:“来,你多吃这个,这个好吃。”
陈唐唐咬着筷子看向年轻的猎人。
那猎人迅速后退了几步道:“我看这位嗯……衣服似乎有些单薄的样子,要不,我送些?”
“不必!”
猎人的话被大圣直接噎了回去。
陈唐唐扭头看他,低声道:“徒弟啊,你还是多穿一些吧。”
孙行者冷冷道:“麻烦,想我有毛的时候,哪里需要穿衣服?”
有毛……
陈唐唐眼睛一亮,双手扒着桌沿儿问:“你的毛是什么颜色的?也是金色的吗?”
郑三郎咬牙,伸出筷子,猛地夹住了陈唐唐的鼻子,将她的头调转过来。
他朝她眨眨眼睛,暧昧道:“你要看毛的话,我也有。”
他笑得轻浮,却好看极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哐”的一声砸在了地上,而他屁股底下的凳子已经断成了两半。
“啧啧。”
郑三郎猛地蹿了起来,阴沉沉地盯着孙行者:“你阴我!”
“哎呀!”猎人一副和事老的样子,一把抱住了郑三郎,连声道:“他就那样,他就那样,走走走,我下面给你吃,下面给你吃!”
郑三郎反应极大地推开了他:“滚蛋,谁要吃你下面!”
猎人被推了一个踤趔,这才意识到他的意思,他的嘴角抽动两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唐唐,一副她把好孩子带坏的模样。
“咳咳。”郑三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都怪大师,说什么有毛没毛的,又说什么下面,害的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来来来,我问你一事。”郑三郎拉着猎人跑到了右手边的房间里。
两人离开后,陈唐唐依旧保持着一脸懵的状态。
哎呀,世间诸人都如此污秽,唯有贫僧是个本本分分、干干净净的好和尚。
孙行者突然推开了碗筷,站了起来,拉着她躲到右边儿门后。
陈唐唐看着他,还未问话,他就先将一根手指抵在自己唇峰上,示意禁声。
接着,他的手指朝门上一点,屋内人说话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该不会又要挑拨我和大师的关系吧?”郑三郎没好气道。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那猎户的声音变得格外动听起来,“你别忘记你下来的目的。”
“目的?那是什么?我不是偷偷溜出来玩的吗?”
猎人皮子的某位神仙:“……”
“即便真是这样,你就不能压低声音再说吗?公款吃喝难道是很光彩的事情吗?”
“哦,”郑三郎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你也是来公款吃喝的。”
“……”
“太白金星,啧啧,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神仙,那你还拦我做什么?莫非是要我当向导带你好好耍耍?哈哈,好说,好说……”
“不……”
“不过,你有一点让我很恼火啊。”
太白金星不明所以:“什么?”
“大师与臭猴子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太白金星声音更显温柔:“我这是为了你好,毕竟你是……,唉,总之,不论你是什么身份,都不该阻拦他们相见的。”
“谁说我要阻拦的?”
“那我当时若不阻拦你,你要做什么?”
郑三郎哼了两声:“当然是劝大师少管闲事,莫理会那只猴子,速速离开。”
太白金星无语之后,道:“所以,我做的没错。”
郑三郎:“要是你不管这闲事,我不早就成功了!”
太白金星声音透着无奈:“这是天意。”
郑三郎抱着胳膊轻笑了一声:“我难道就不是天了吗?”
门外,陈唐唐陡然转头看向大圣。
大圣也转头看向她,伸出手。
她目光澄澈,目露不解。
他的指尖轻轻戳在了她的脸颊,软绵绵地陷了下去。
在她做出反应前,他的手就收了回来,只是食指的指腹上还粘着一粒洁白的米。
糟糕,吃到脸上去了。
自己身为师父居然没有做好榜样,让徒弟瞧见了这么丢脸的一面。
陈唐唐尴尬地笑了笑。
他面无表情,金色的睫毛安静地垂下,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撒了金粉的阴影。
他的大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搓,指尖突然蹿出一朵蔷薇花,花瓣上还沾着新鲜的露水。
陈唐唐伸手攥住他的手,仔细翻看,他的指腹上已经没有了那粒米,显然是变成了那朵蔷薇花。
他将手中的蔷薇花往前送了送。
陈唐唐睁大眼睛指了指自己。
他点头。
陈唐唐笑着接过来,然后抬起手,老怀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大圣:“……”
他又伸出手,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花,手指一弹,那朵花就在他的指尖张开翅膀,变成了一只有着硕大翅膀的蝴蝶。
蝴蝶绕着她飞了一圈,然后,从窗口扑了出去。
陈唐唐眼睛闪亮,像是阳光下的水面。
屋子里的谈话声还在继续——
“……回去吧,这不是您该在的地方。”
“不。”
“那抱歉,为了防止您捣乱,我也只好跟着您了。”
大圣转身坐回座位上。
陈唐唐还没有来得及动作,门就突然被拉开了。
“大师你……”郑三郎脸上浮起一抹红,“你在偷听我们两个讲话?”
陈唐唐慢了半拍:“啊?”
郑三郎眼珠子一转,看着坐姿笔挺的那猴儿,暗想:大师不是这样的人,定然是那泼猴搞的鬼。
猎人倒是一脸笑容地望着陈唐唐:“您是想要些什么吗?”
陈唐唐双手合十,低声道:“施主如此善心,改日贫僧定会为你在佛祖前诵经。”
猎人的笑容一僵:“那、那就不必了,求佛不如求己。”
“那贫僧可否借水沐浴一番?”
猎人点头:“自然可以,我正好烧了热水,还新买了浴桶……呃,大师在看什么?”
贫僧自然是在看太白金星是个什么模样。
“阿弥陀佛,贫僧在看施主。”
“我?”猎人看了一眼掏出金箍棒的大圣,又瞥了一眼正咬牙切齿瞪着他的郑三郎,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虚着声音道:“我不好看,不好吃,不好玩,吃饭放屁,睡觉打嗝,没有一点擅长的地方。”
他嘴唇哆嗦着,假装自己是个被吓到的凡人,顺口胡诌着。
陈唐唐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贫僧真不知该不该告诉你,你的神仙身份已经暴露了。
不过,既然吃了人家的饭,还要睡人家的地,自然要说两句好听的。
陈唐唐真诚道:“您真诚实。”
太白:“……”
你这真是夸人吗?
他不敢再去看那两人的模样,立刻道:“走走走,我带你去放浴桶的地方。”
……
一阵“哗啦啦”水声后,陈唐唐擦干肌肤上的水珠,套上一件中衣,抱着那件不染尘的袈~裟走了出来,却差点被坐在门口的人绊倒。
“阿弥陀佛……施主为何会坐在此处?”
太白正坐在浴房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捏着一卷书,似乎正借着月光阅览,他看到陈唐唐出门立刻站了起来,温声道:“这浴房独立在院子角落,这周围又都是野兽,我怕大师会怕,故而等候在门外。”
陈唐唐眸光清亮,低声道:“多谢施主。”
真太白假猎人笑了笑。
两人肩并肩,从院子一角走向正屋。
月光落在空旷的院子里,如澄明积水,两人漫步其中,犹如把臂同游,涉江采芙蓉。
“我观大师您面相不凡,不知道大师是从何而来?”
陈唐唐便将自己从金山寺到长安,再从长安到唐国最东面,又从唐国最东面跑到这里的经历复述了一遍。
然而,待她说完,他却好久没有说话。
她只听他自言自语道:“真乃神人也,恐怕连上面也没想到您居然会迷路到最东面去。”
陈唐唐无辜道:“施主在说什么?”
他想了想,突然道:“我有个请求,望大师能答应。”
“施主请说。”
他目光闪烁:“请让我一同上路吧。”
无法无天的齐天大圣,率性而为的那位,还有迷路到不知东南西北的唐僧,若是单靠着你们,真怕五百年也找不到路,还是由我送你们一程吧。
“可是……”陈唐唐一字一顿问:“施主刚刚不还在说移不了根了?”
他愣了愣。
哎呀,把随口说的设定给忘了。
他不慌不忙,笑容温和:“大师您听错了,我没说过。”
哦豁,那你高兴就好,贫僧一切随缘。
“阿弥陀佛,那就麻烦施主了。”
陈唐唐回到房内,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徒弟和不省心的郑三郎都在。
郑三郎正抱着自己在屋内的一个大火炕上滚来滚去,而徒弟则正在对着烛火缝衣服。
无论是哪一个都显得分外诡异,不过最诡异的是……难道今晚要睡同一张炕?
虽然,众生平等,但是,贫僧实在做不到啊。
陈唐唐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从她进门就一直分神注意的两人同时道:“你回来了?”
“嗯。”
她忍了又忍,忍不住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郑三郎抢先道:“别理他,一个行者而已,还对穿的这么讲究。”
他侧着身子,一手支着脸颊,一手朝陈唐唐勾了勾:“来啊,上炕。”
“阿弥陀佛。”
这也太过非礼了。
郑三郎桃花眼荡开柔波,柔声哄道:“说呀,你要睡炕头,还是炕梢儿?是要挨着我对吧?”
这是谁给你的自信?
陈唐唐还没有说话,孙行者那里就传来大力抖动衣服的声音,“啪啪”的响声简直要把衣服给抖破了。
孙行者将衣服往身上一套,口中问道:“师父,如何?”
只见朦胧的烛火下,他身姿笔挺,一身红色的长袍嚣张又霸道,一截黑色的腰带扎住了他韧而窄的腰,裤子是白色的,脚上则蹬着一双皂靴,金色的马尾随着他转身的动作一晃一晃,整个人看上去既英俊又威武。
“这都是你现做的?”
“嗯,衣服是用师父送的嫁衣改的,裤子是现做的,正好他这里有布。”
“你不是可以施展神通吗?何必这么麻烦?”陈唐唐目露不解。
行者淡淡道:“法力变出来的不过是种障眼法而已,即便法力高深,也不可能瞒得了一世,而且用自己变出来的衣物,总感觉怪怪的。”
陈唐唐点头。
一扭头,她的视线又被桌子上金光闪闪的一根针吸引住了。
她记得他似乎用这东西变成棒子,原来还可以缝衣服吗?
孙行者:“师父对这个感兴趣?这是如意金箍棒。”
他将自己借棒不还的经历讲述一遍,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看,似乎以为她会斥责他。
不过,她的视线已经完全被那个精致可爱的东西吸引走了,完全没有分神给他。
她伸手想要摸一摸。
“师父,你是举不起来……的……”
陈唐唐掂了一下那根金箍棒,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瞎了他这双火眼金睛吧!他这个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既能隔空摘佛祖的封印,又能单手举起金箍棒?
陈唐唐似乎感受到了他酸爽的心情,体贴地解释道:“我力气不大,大概是……运气好?”
不……别说了,这更令人生气了怎么办?
陈唐唐坦诚道:“似乎有灵性的东西都对我特别有好感。”
孙行者选择不听,并将自己叛变的棒棒收好。
“睡觉是大事!”郑三郎拍了拍炕,又催促了一遍。
陈唐唐看了看炕头和炕梢儿,疑惑道:“你为什么不让我选中间?”
郑三郎愣了一下,一脸复杂道:“没想到啊,你这和尚干干净净的外表下竟有着这么一颗猥琐的心。”
陈唐唐委屈极了,她怎么了啊?
可他随即又翘起嘴角:“无妨,你即便花天酒地,我也喜欢的要命,我最喜欢不受礼法的人了。”
他瞟了孙行者一样:“当然,有些人例外。”
郑三郎把自己安置在炕头,笑嘻嘻道:“来吧,上啊!”
这话说的就像是在催促上他似的。
不好意思,贫僧选择不睡。
陈唐唐直接坐在炕中央打坐,淡淡道:“贫僧今日要好好参禅,两位先睡吧。”
孙行者躺在炕上,安安静静,从始至终都没说什么。
郑三郎则气呼呼地背过身子睡了。
睡到半夜,他迷迷糊糊地听到二人的对话——
“啊,徒弟好大。”
“嘘——小声。”
“嗯。”
“你的……真大真长。”
“师父摸摸?”
“有什么不一样吗?”
“你试试。”
陈唐唐压低声音发出一声惊呼:“好舒服。”
郑三郎一高跳了起来,厉声质问:“你们在做什么!”
“哎?”陈唐唐不解。
孙行者则直接白了他一眼。
只见明亮了月光下,这师徒二人正头挨着头盯着那根如意金箍棒,那根棒子现在变的又长又粗,陈唐唐的一只手还按在上面。
原来是在看这个。
“哈,哈哈哈。”郑三郎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探头朝炕边的窗户望去:“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孙行者:“你可真是有着一颗猥琐的心。”
陈唐唐拍拍自己乖徒儿的肩膀,以示嘉奖。
郑三郎立马闭上眼睛,装作梦游的样子,一仰身,“啪”的一声砸在炕上,脑袋还不小心撞在了炕沿边儿发出“哐”的一声。
嗷!疼死了!
他强忍着疼痛与尴尬,脸上没有一丝波动,就像是安安静静地沉浸到了睡眠中。
这个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个能人啊。
翌日清晨,四人休整完毕,便准备上路了。
陈唐唐问太白:“不知该如何称呼施主?”
太白假模假样道:“我姓白,大师叫我小白、老白都行。”
孙行者回头望了他一眼。
太白便不再说话了。
四人一路前行,因为有太白的引导,一路上顺顺利利,无波无险,只是脚程太慢了。
太白忍不住道:“我一直想问来着,大师你的坐骑呢?”
“阿弥陀佛,忘在长安了。”
“那行李呢?”
“也忘在长安了。”
怕太白再问,陈唐唐和盘托出自己孤身出长安的事实。
饶是太白玲珑八面、舌灿莲花,此时也说不出话来了。
你这个取经人可相当厉害了啊,西天取经,开局一个人,装备和徒弟全靠白送上门。
陈唐唐沉静地补充道:“大概,这些都是跟贫僧无缘吧。”
太白:“……”
太白:“大师,你可真是……”
行者扭头盯着他。
他舌头一僵,立刻转变态度:“……真是圣僧风范,一切随缘,好,不愧是得道高僧。”
陈唐唐低着头:“惭愧惭愧。”
太白:“……”
合着你还真应下了?
又走了几日,几人来到一段山谷前。
太白指着雾气弥漫的山谷道:“这个山谷可不一般,大家要小心了。”
郑三郎不以为然:“有什么了不起的。”
行者:“你法力不是没了?”
郑三郎:“可我心性在。”
行者:“呸!”
郑三郎:“大师,你看,你徒弟呸我!”
陈唐唐……当作听不到,这一路上两人大小矛盾不断,还总总找她来评判,她实在没有精力,只得装作听不到。
咦?充耳不闻,他强由他强,似乎也是一种境界,贫僧果然有佛性啊。
太白道:“这里的雾气确实对肉体没有伤害,但是却会勾起人的喜、怒、爱、思、欲、忧等等杂念,还望大家不要被雾气迷惑。”
太白一转身,却发现他们三个人走神的走神,看天的看天,看人的看人,没有一个听他说的。
得,那你们就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