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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除明年更役,还有这么好的事!?”
没参加过几次服役的众人有些不敢相信,倒是朝伯点了点头,证实了这件事。
“这是自然,每年在乡里评比耕牛,若是得了最,养牛的皂者也可以除一更,负责此事的田啬夫还可以得到一壶酒,十条肉干的赏赐。”
“没错!”季婴补充道:“更卒旬日大比夺魁的赏赐,也是什长一壶酒,十条肉干!伍长半之!”
黑夫乘机道:“若吾等得了第一,我可以将赏赐我的酒和肉干分予二三子!”
“酒……”彘和牡两兄弟眼睛立刻就绿了。
“肉干。”可、不可、小陶三人也同时咽了下口水,果然,一提这两样东西,家境贫寒的众人哈喇子都流下来了。
眼看众人已经有参与进来的动力,那个平却又嘿然道:”谈何容易,这可是要在十个什里争第一啊。“
“黑夫从不做无把握之事,我有信心带二三子得最!”
见时机成熟,黑夫发出了他的承诺:”此事即便不成,对二三子也无任何损失,若成,则皆可得利,何乐而不为?我所求者,只是接下来这些天,二三子能听命于我!“
黑夫朝东门豹作揖:“还望伍长能尽力协助。”
他又朝朝伯行礼:“也望朝伯能知无不言!”
“我当尽全力助黑夫!”东门豹是个勇锐汉子,就算黑夫不提,他也会主动与他人竞争的。
“我亦然。”季婴第二个加入进来。
“也罢也罢,反正这几日终归要训练,那便听什长的。”朝伯对黑夫的敬老态度还是很受用的,索性也加入进来。
而后,小陶、彘、牡也陆续表态加入,可、不可两兄弟是随大流的,连最消极的平也少数服从多数,被迫同意,这样一来,癸什便全员同意,全力以赴争取旬日大比的第一。
“接下来几日,吾等当同心协力……”
黑夫还欲多说几句,激励一下己方士气,不料,昨天那个带他们去住处的县卒“照”却小跑过来,说是陈百将点名要见他。
……
陈百将此刻已与宾百将分开,正在校场边一棵大桑树的背面等待黑夫,他不停地在原地踱步,显然是有些焦虑,等黑夫走到跟前,陈百将抬起头,第一句话就是十分不快的语气。
“黑夫,你这是何意!?”
黑夫拱手道:”今日是小人莽撞了,但陈百将,这却是一个让宾百将颜面扫地的大好机会啊!”
“且慢,你说,此事能让宾百将颜面扫地?”陈百将面露疑惑。
黑夫露出了笑:“从宾百将与我计较此事时起,他就输了!”
陈百将一愣:“何意?”
“其一,宾百将好歹是一位不更爵位的百将,却与我一个区区公士更卒计较,此事不管输赢,传出去对他已是大为不利。”
“其二,我若是被评为最佳,宾百将就要绕着校场距跃三百,曲踊三百,必会遭到全县人嘲笑,从此威信扫地,难以在校场立足,岂不妙哉?”
陈百将有些惊讶地看着黑夫:“你竟想得如此之深远。”
仔细想想也对,若黑夫得了第一,自己的对头宾百将肯定要折损面子,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若他没得第一,其实也与自己无关,这场闹剧,自己就应该事不关己地看戏啊!
这么一想,陈百将心里舒坦多了,又道:“你就这么有把握赢得第一?”
“小人确实受过家父训练,约束什伍应没有问题,唯一的问题是……”
黑夫抬起头:“只是不知一旬后,是哪位县尉来评比?”
陈百将摸着颔下小胡子道:“是右尉与左尉一同前来,一同评比,最终定夺在于右尉。”
他知道黑夫什么意思,又补充道:“不过,届时还有令吏在场记录,所以两位县尉不会徇私,而会按照各什表现评比,这样一来,县左尉当然不可能挟私报复,但你也休要指望县右尉会故意偏向你……”
“不敢。”黑夫道:“只要点评公平,不要被左尉、宾百将左右即可。”
末了,他又深深作揖,动情地说道:“只是还望百将在右尉面前,多美言几句,我因湖阳亭长一案,与宾百将结仇,县左尉恐怕也因此敌视我,往后小人只能仰仗陈百将和右尉庇护了。”
这是主动投效了,陈百将对黑夫的机灵透彻感到惊讶,这真的是一个17岁第一次来县城的农家青年?
不过陈百将没有再深究,此时此刻,他只是把黑夫当成了一把刺向宾百将的剑。
“你明白便好。”
殊不知,黑夫其实有自己的打算。
在返回行伍的途中,黑夫暗暗想道:“从昨天被县卒按倒折辱起,我便明白了,就算我忍气吞声一个月,也会被宾百将百般刁难,一不小心就会受罚。反正该得罪的都得罪了,与其做个胆小鼠辈退缩不前,还不如激流勇进!”
要充分利用两名百将,乃至于两位县尉的矛盾,若是做好了,说不定也有脱颖而出的机会!
更何况,对这件事,别人觉得他吹牛皮,可黑夫心里是有谱的。
他看向远处那些东一团西一团的更卒什伍,他们年龄老少混杂,个头高低不平,身材壮羸不一,状态松松垮垮。有手揣到袖中打哆嗦的,有抬头耸肩发呆的,有弯腰驼背咳嗽不止的,或左顾右盼,或抓耳挠腮。即使勉强站成一排,队形也歪歪扭扭。
这样的队列,让见惯了后世军队整齐秩序的他十分无语。
面对这样的对手,黑夫觉得,自己想输都难。
他好歹是警官学院的学生,队列练得炉火纯青,而且还在毕业前,去给某大学大一新生当过军训教官,很清楚如何把一支乌合之众,训练成方方正正走队列的标兵……
虽然这时代士伍的文化素质远不如当代大学生,可更容易听话啊,身体素质也更好些,虽然大多瘦巴巴的营养不良,但至少不会站在太阳下忽然晕死过去,吓教官个半死……
而且,据说不听命令还能打呢!
“汝等就等着瞧好吧。”
黑夫看了看身后自以为得计的陈百夫,还有远处对他不屑一顾的宾百夫,乃至于看他笑话的各什长、伍长们,露出了笑。
“真正的军训,开始了!”
……
秦王政二十二年十月三日,更役的第三天,“平旦”刚过,黑夫就起了。
秦国也有十二时辰,但与后世不同,它们都有自己的叫法,分别是:
鸡鸣(1点到3点),平旦(3点到5点),日出(5点到7点),食时(7点到9点),莫时(9点到11点),日中(11点到13点),日失(13点到15点),下市(15点到17点),舂日(17点到19点),牛羊入(19点到21点),黄昏(21点到23点),人定(23点到1点)。
黑夫起来后,外面的天才蒙蒙亮,他用外边水缸里的积水洗漱了一下,闭目吸气,压压腿,伸伸腰,活动了下筋骨,便开始复习起昨日下午学到的“行伍队列”来。
这时代的练兵之法,讲究“一人学战,教成十人。十人学战,教成百人。”所以昨天分完什伍后,陈百将便让各什长、伍长跟着几个县卒里的老行伍学习各种队列技巧,这些技巧,源于孙、吴二位兵法大家,大概分为以下几种:
坐而起之,就是后世军训中的蹲下与起立。
行而止之,就是行进与立定。
左而右之,就是向左转、向右转。
前而后之,就是前进与后退。
分而合之,顾名思义,就是队列聚拢和分散。
结而解之,就是集合与解散。
了解之后,黑夫不由感慨良多,他一直以为,后世部队里的基本队列训练是从西方照抄来的,谁曾料到,竟然能追溯到春秋战国啊!
不过黑夫他们只是更卒,距离上阵打仗还早,如今练习这些东西,主要还是为了七天后的旬日大比。十月十日,两名县尉就要来视察他们的训练成果了,时间十分紧迫。
好在,黑夫前世在学校里时,经历过无数次各类首长、领导检阅,有经验。
等黑夫练习了一刻钟后,太阳已经露出地平线,”日出“之时到了。他擦了擦汗,心里更加有谱。
看来这什长扮演的,差不多就是后世部队里班长的角色。他们有两个伍,十个人,站成一排。什长要站排头,手持一根粗竹竿--到了战时,他举的就是一面小旗了,伍长则要站在队尾,监督有没有掉队的。
“对我来说太简单了,但是对其他人而言,几天内学会并熟练运用,还是有点困难的。”
“什长,真是早啊。”
一回头,黑夫却发现,伍长东门豹已经抱着膀子,倚靠在门边观看许久了。
黑夫与他作揖见礼,东门豹过来伸了伸懒腰后,又看黑夫练了一会,便忍不住吐诉道:“什长倒是练得起劲,但我就是想不通,训练为何不从格斗射箭开始,而要练这毫无意义的队列,待到上阵打仗时,有个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