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决裂

臧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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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酒精烘起的所有虚幻的柔情蜜意, 在姜黎的这声低语后,霎时间便消散了殆尽。沈翼停下手里的所有动作,忽而一把捏上姜黎的下巴,下了死手一般, 那眼睛里的目光也冷得瘆人, 只隔三寸的距离盯着她,一字一句地冷声问:“你看清楚, 我到底是谁?!”

    姜黎下巴被他捏得生疼, 却不去反抗什么。她微微睁开眼睛来,看了看眼前人的脸, 飘忽蒙雾的目光落在他眼睛上,而后低着声音说了句:“沈翼……”

    沈翼余下的动作便都带上了愤怒, 如同野兽一般, 撕咬她的唇, 捏紫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案上的杯盘全部扫开了去, 把姜黎放在上面,衣衫扯下大半,□□出上半身。姜黎能感受到案边上的凉度,贴在自己脊背上,并硌得骨头都疼。

    她挣扎,却被沈翼按死了无法动弹。沈翼对她再没有半分温柔, 不消片刻, 便折磨得她嘤嘤哭起来。姜黎便就求他, 说:“不要了。”

    沈翼这会儿是不肯的, 越发粗暴起来,那嘴里还在问:“告诉我,我是谁?!”

    姜黎的指甲在案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她一面忍着身体上的痛楚和几乎难以承受的快感,一面叫沈翼的名字。哭腔仍在,眼泪从眼角滑下来,直落进耳窝头发里。

    沈翼却不罢手,偶尔也放慢动作,让身体里的快感攒蓄起来,猩红着眸子问她:“告诉我,和秦泰有没有做过什么?”

    姜黎这会儿舒服,自然不哭,只把脸转向一侧,一面喘息一面回话:“没有,什么都没有做过。”

    沈翼是信她这会儿说的话的,酒精在作祟,情-欲在高涨。在这样的情况下,得有超人的精神毅力才能说出假话来。姜黎显然不是,她已经糊涂了。回话靠的是本能,而不是思考。可即便这样,也不能解掉沈翼心里的愤怒。而后,帐里便又是姜黎的叫声与哭声。

    姜黎不知道事情是什么时候结束的,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已然又忘了大半。隐约还记得,自己一直在叫沈翼的名字,颇为放-荡。还有,她现在浑身上下都是淤青紫斑,表明了昨晚房事的激烈。

    她坐在榻上缓了半会神,才下得榻来。自己先找热水梳洗了,再一点点把昨晚那些落地的杯盘饭菜给收拾起来。这些东西是怎么成这副样子的,她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惹怒了沈翼,也不记得。心里想着,这样也好,反而坦然,没有什么心虚的感觉。

    她把杯盘剩菜收拾好,食篮里装了仍是送去伙房。剩菜放到一起,可以热了再吃。那碗盘,都是要洗的。她问赵大疤要了些热水,把那些盘盏放进盆里,正打算伸手进去洗,面前忽蹲了个人下来。比她先伸手,手里拿一抹布,手速极快地洗起碗来,说:“我来洗,你去吃点东西吧。”

    姜黎坐在小杌上,也觉肚子很饿。昨儿晚上,其实是没吃什么的。她摸摸肚子,也不与周长喜客气,便说了句谢谢,自起身往伙房里要吃的去了。伙房不大,除了几处烧饭的炉灶并几张桌子,没有什么太多的东西。寻常士兵们都是按批过来吃饭的,地方不够,只能在外头端碗蹲着。

    因是过年,赵大疤带伙房的人蒸了许多馒头包子。姜黎随意拿两个,也不管什么馅儿的,囫囵吃下去,便出了伙房。

    沈翼的帐里被她收拾干净了,自然也不用回去。这会儿雪也停了,有士兵正在帐蓬间扫小道儿。她便沿着那扫出来的路,一直回去自己的帐里头。这是年初一,大伙儿全部得闲,在帐里暖着。瞧她回来,人堆里给她让出地方,招呼她过去。

    姜黎走过去坐下,问一句:“怎么了?”

    人问她的哪有别的事,自然问昨晚怎么样。姜黎摸摸额头,脑子里浆糊一般,也就回了句:“吃多了酒,都忘了。”

    这好了,问不出什么来,那也就不问了。她们又在那闲话别的,说到初五这几日营里都放假,不必撵着做事。等过了这几日,再忙活起来。

    姜黎头疼,便把脑袋搁在阿香身上,听着她们在耳边絮叨。她是不能吃酒的,下回说什么也不吃了。

    却说,虽然姜黎因为吃酒不记得昨晚的事了,但就她在沈翼帐里睡了一夜这个来瞧,应该也是缓和了关系缓和。女人们也便猜测,她和沈翼之间,应该是没什么事了,往后必然如常起来。可到晚上,那边帐里并没有人来叫姜黎。那边没有吩咐,姜黎自然也不贸然过去,因就在自己帐里睡下了。

    女人们便又嘀咕:“这可瞧不明白了。”

    姜黎自己也不明白,但也不去多想。这样的日子没什么不好,踏踏实实的。每回去见沈翼,总要敛着心神,实在难受。他们之间的恩怨放不下,总强往一处凑,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事儿。

    接下来几日清闲,晴好了,姜黎在傍晚间的时候会只身去印霞河。在河边的石头上坐着,头巾裹了半张脸在那吹风,看夕阳下山。每每看到眼前景色壮阔,心境也便跟着开阔起来,十分自得平静。这也许算是苦中作乐的一桩事了,然这营里却没哪个人陪得了她,是以她总一个人来。

    初四日是她的生日,却并没有什么与往常不同。这营里没人惦记生日这回事,谁也不能帮谁过咯。没有银钱没有粮米,作为最下等的人,谁管你哪一日生的。便是哪一日死的,也没人惦记着。

    及至傍晚的时候,姜黎仍是一个人去印霞河。现在明显比之前暖了些,雪化得快,到今儿已经不剩什么踪迹。也就树根上,或哪方阴影深处,还留下些残迹。印霞河对面山尖儿的雪还是在的,在夕阳的映衬下,很是好看。

    她在河边坐了一气,又生出与之前几日一样的感受,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看着自己。可每每回头去瞧,又什么人都没有,是以,这会儿也就懒得回头了。这么又坐了一阵,瞧着夕阳隐没掉最后一丝光线,天色慢慢暗下来。她提了裙面起身,转身要往营地里去。

    然不过刚刚把身子转正,就瞧见正对着自己五步距离的地方,站着秦泰。像那日在帐篷外的风雪里,遥遥而立,四目相对。她嗓子眼儿里发干,不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心里期盼他说话,又不想他说话。便这么站了片刻,她敛目颔首,迈起步子要走,秦泰却叫住了她。

    姜黎顿住步子,便低眉不语。又稍等了片刻,秦泰才又出声,仿佛是凝聚了好些日子的勇气,来说的这话。他声色沉沉,看着姜黎微垂的眉眼,说:“阿离,我喜欢你。”

    姜黎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期待过这句话,但在听到的时候,心里还是不自禁产生了与以往全然不同的感受。她抬起头来,看向秦泰,却也在目光的范围内,看到了站在秦泰后面不远处的沈翼。她心下忽地一沉,又忙敛了神色,抿气道一句:“奴才……受不起……”

    说罢这话不耽误片刻功夫,绕过秦泰,走过沈翼身边,头也没回一个,便去了。她不知道秦泰这会儿来说这话是什么用意,但她知道,在这个军营里,只要沈翼在一日,她和秦泰之间,就永远不会有任何可能性。

    而秦泰留在原地,面对印霞河,心里生出空落落的感觉。他先是在姜黎眼里看到了彩光,然不过一瞬,她就隐了去,说了受不起的话。他大约也感受到了,自回过身子,与沈翼立身而对。这会儿他也不生卑微,直身站在寒风里。手扣腰间刀柄,不卑不亢地看着沈翼。

    沈翼没说话,只动作凌厉地狠起一个窝心脚,踹得秦泰连连后退,闷声吐出一口血来。他又咬着,鲜血便从唇缝间溢了出来。他想了许多日子,纠结了许多日子,在沈翼和姜黎之前权衡掂量,今天的这句喜欢,就是他最终的选择。

    虽是吐了血,沈翼也没有罢手,又连上几脚,把秦泰踹到河沿边上。再一脚,也就落河里去了。秦泰不出声,捂着心口站在河边。他忽而目色生狠,从腰间拔出刀来,干脆利落地朝沈翼直劈而去,不留余力。

    在武艺上,秦泰比起沈翼差不到哪去,况这会儿又拿着刀。此时此刻的两人,也再没有兄弟情分可言,招招蛮横。片刻后,刀锋凌厉地从沈翼腰间擦过去,割断腰带,长袍散开。沈翼占了下风,那刀尖儿便直冲他胸口而来。他动作尚且利索,夹手挡住,扎稳了身子。

    秦泰拿着刀的手却还在使力,脑门上青筋暴跳,怒声质问沈翼,“你给不了她幸福,把她留在身边,只是为了折磨她吗?”

    沈翼目色沉暗,心里此时漫上来的,更多的是无力。他忽而松了手上的力气,刀尖儿直入他皮肉。秦泰反应过来要松手的时候已经晚了,刀尖没入半寸,有血染出来。

    沈翼不等他有反应,自己又把刀□□,毫不怜惜的手法。而后掷了刀在地上,回身捂住胸口,好半晌,哑声说一句:“你走吧,带她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出现。”

    指缝间渗出血,滑过手指,染深藏青的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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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黎从印霞河边回来后就兑了热水梳洗,梳洗罢了便灌好汤婆子暖在床上。她脑子里还在回旋着才刚秦泰在印霞河边对她说的话,让她心底生出些微暖意。而些微暖意之上,更多的是酸意。如果沈翼没有出现在那里,她也不确定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她拿篦子梳头,从根儿到稍,一下一下。心里的情绪正复杂,阿香风风忽火火进了帐篷,扑到她面前说:“你刚才不是去了印霞河么?沈将军和秦都尉打起来了,你知道么?都伤了,严重得很,见血啦!”

    姜黎听到这话,脑子里轰地一炸。她便也管不及太多,搁下篦子,随意找了件大衫披上,一面系腰带一面用头拱开帐门,往外头去了。而后便是急着步子,直跑去秦泰帐里。

    她所有的行为都是下意识的,一直到她站在帐里看到秦泰完好无损,才缓过神来。头发是全散披着的,没有全然干透,衣衫也没有穿得十分整齐。缓过神来便意识到自己行为失当,忙又敛起神色,说:“没什么大碍,我就回去了。”

    说罢了转身要走,却突然被秦泰拽住手腕给拉了回去。那动作是浑然一气的,把她拉回自己怀里,便低头要吻上她的唇。

    姜黎受了惊,忙地低下头去,躲开他的嘴唇,伸手推他,“秦泰,你干什么?”

    秦泰不松手,把她抱在怀里,看着她微微红起的脸颊说:“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去过普通人的日子,你愿意跟我走吗?”

    姜黎听了这话微愣,好半晌抬起头来,问他:“真的?”

    秦泰肯定地点头,“我手里还有点事,这两日办完,交接一下,便带你离开这里。”

    姜黎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功名前程……都不要了?”

    秦泰点头,“都不要了。”

    姜黎低下头来,抬手在嘴边,张嘴咬了一口。而后她便没再确认下去,也没再多问,只道一句:“那我回去收拾收拾。”便从秦泰怀里出来,出帐篷跑着走了。长发在身后飘起来,如丝如缎。

    她回到帐篷后就如同变了个人,冻得浑身发冷,却也不在乎,只一直呵气搓手。面色是发亮的,眼底也有微微的光火。她琢磨着要走了,得带什么。其实她没什么东西,能带的除了些换洗的衣物,也就没什么了。

    阿香看得出她的变化,自然要来问她:“怎么了?沈将军伤得不重?”

    提到沈翼,姜黎忽然顿了一下。她是忘了,压根没有往沈翼那里去。阿香是不知道,仍说:“听说刀尖儿入了胸口了,虽然不深,要不了命,但是流了好些血。但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姜黎面色僵住,想说什么,却觉得嗓子眼儿塞了棉花团,什么都说不出来。索性也就不说了,心里只还盘算自己的事情。她想得明白,秦泰会对她说这样的话,肯定是沈翼那边答应了。既然说好了,她便没有纠结,等着秦泰忙完手里的事,跟他走就是。

    阿香不知道这一层,只往后两日都瞧着姜黎不对劲。每到傍晚,她都会去训练场东边的空地上站一气,好像在等人。她这就忍不住了,问她:“你怎么了?瞧着不对。”

    姜黎但瞒了几日,后来松了牙口,跟阿香说:“我跟你说,你莫要散播去,否则便不是好姐妹了。”

    阿香拍着胸脯应她的话,她才说了和秦泰的约定。阿香便就受惊了,原来只当两个人什么也没有,不过是沈翼多心小气。这会儿瞧着,原来两人真不单纯了。难为她日日在姜黎身边,却没瞧出来。她拍自己的大腿,“我的亲娘咧,你们藏得也忒深了。”

    姜黎抿抿唇,“没有藏,没指望他能说出口。却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给说了。”

    阿香长长地吸口气,“忍不住了呗。你是不知道,就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最要命。就是没得到,不真切,所以排除万难也想要。要是真搁一块儿过了,没了那朦胧感,你们不定还这么选。”

    姜黎觉得这话不好听,拍一下她的胳膊,“你还什么都懂了!说这种话,不是故意给我泼冷水么!”

    阿香得意地笑,“风月场上的事,咱帐里谁不懂?我也不给你说丧气话了,难得你们互相中意。说实在的,你跟他走了,确实比在军营里好。再是普通人的日子,也比咱们舒服。你要是走了,我日日想你,天天给你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你一世平安,与秦都尉白头到老。”

    姜黎笑,“这还不错。”

    这种满怀期待的喜悦持续了几日,在秦泰去办事后的第四日,发生了变化。虽说阿香没有大嘴巴,但军营里的人还是三三两两互传,都知道了秦泰要带姜黎走的事情。不是当局人,自然都为沈翼抱不平,觉得姜黎给沈翼戴了绿帽子,秦泰抢了自己头儿并兄弟的女人,简直不仁不义为人所不齿!

    帐里的女人虽多为姜黎感到欣慰,觉得她找到了归宿,却也在第四日变了脸色。姜黎觉察出不对,却从人嘴里问不出因由来。帐外的人多数不愿理她,帐里的人不说闲话。她又是一直在帐篷方圆活动的人,很多事情并不能第一时间知道。

    然这么大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姜黎还是知道了,秦泰在出去剿匪的时候牺牲了。听说他们追匪寇到山上,中了埋伏。最后是险胜而归,但作为领头的秦泰,身中数刀,闭目坠崖了。那里地势险要,剩余的人找了一气,没找到秦泰的尸首,也就作罢回了营地。

    姜黎听完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狂躁的情绪,甚而没有急剧而下的眼泪。她脚下生趔趄,被什么一绊,仰身倒地,后脑碰在案角上,磕出血来,人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