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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分娩这事,不管事先做了多少准备,临到头时还是会慌乱害怕,尤其是生头胎的。因为大着肚子,过年正月里都没费心思,只大宴上露个面就回宫,别人看着皇后高高耸起的肚子,也不会说旁的。
正月十五,王容与起来,见肚子还没有发作的迹象,便让无忧去取花灯来,她说每年要亲手做一个花灯给陛下,虽然预产期就在元宵左右,但是王容与趁着之前能做的时候也做了点,不至于落空。
无虑曾经疑惑的问,“陛下这会只顾着娘娘的肚子,我瞧着整日里寝食不安的,比娘娘还紧张,还会记得这花灯?”
“他不记得是他的事,我记不记得是我的事。”王容与笑说,“等到这花灯做好,悄悄拿去乾清宫挂好,看陛下哪一日能看得出来?”
“那恐怕得小殿下满月后,陛下才有心神关注别的事。”无虑笑说。
王容与低头笑,今年的元宵,因为正和孩子预计出生的日子差不离,王容与就做的宝宝灯,绢丝扎的一个胖娃娃,两颊点着红,头上戴着虎头帽,藕臂藕腿,威威风风的抱着玉如意团坐在莲花托上,看着十分可喜。
大约是带着感情做的,王容与画好娃娃的脸后,总觉得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就该长这个样子。一时竟然有些舍不得送出去,还是无病说的好,“小殿下就在娘娘跟前养着,娘娘每日都能见着,陛下日理万机,不一定能天天见着小殿下,这花灯挂在乾清宫,可不就让陛下也能时时见着小殿下。”
王容与才笑着应是,花灯的主要工作已经提前做完,元宵这日拿出来只是为了最后的检查一下,然后挂上灯穗,挂上灯谜。
王容与亲手誊抄了一张小小的灯谜,细细的线穿了就挂在灯穗边上。让人挂上给他瞧瞧,“回头跟张成说一声,这个灯不要挂高了,视线能平视的位置最好观赏。”王容与交代说。
“是。”顾言晞接过花灯,准备等会亲自送去乾清宫。
王容与见身体没有发动的迹象,便让人给她换了大礼服,元宵礼宴,还是要去露个面,层层披挂还未全上身,王容与扶住肚子,“怎么觉得肚子有一抽抽的痛?”
“娘娘先坐着,快去请许御医来。”无病搀扶着王容与坐下说,有有条不紊的把刚才才套上去的层层披挂又取下来了。
许杜仲过来,草草的请安后给王容与把脉,“娘娘这是有生产迹象了,且不着急,再等等。”
“有了生产迹象就会生了吗?”王容与靠在无病怀里问,也不是总疼,只是冷不丁抽的那么一下,疼的她直冒冷汗。
她自小就端得正行得稳,凡事都胸有成足的模样,嫌少有失态的时候,只她在外面表现的雍容不迫,在自家的小院子里可是一点都不勉强自己,把自己养的娇娇的,连苦药都嫌难以入口,非要吃药丸子的人,最是怕痛了。
对生产的疼痛,她只有想象。
“也许很快就发动,也许要隔上一天两天才发动。”许杜仲说,“有人生产上三日也是有的。”
“就这么痛上三日?”王容与花颜失色问。
“若没到时候,痛是分时间的,从现在开始,宫人要记下娘娘每次痛的时间,等到痛的时间便频繁,就可以去产房,让产婆查看甬道是否开了。”许杜仲说。
“娘娘若是还有力气,不若在殿内小步的走动,也能加快生产。”
“痛的一下我都站不住,怎么走。”王容与道。
“让两三个有力的人扶着娘娘走吧。”许杜仲说,“娘娘不要担心,臣在这里,时刻观察着。”
王容与倒在无病坏了,痛的时候真的觉得凄苦无依,无病自己生产时已经不记得痛了,但是姑娘自小最怕痛了,这下真的要受苦了。
无病小声劝慰着她。“姑娘,你想想别的,想点开心的事,就没那么痛了。”
“想想从前在闺中,春日去别庄放风筝,赛马,夏天自己刮了冰做冰碗,秋天小姐非要家里上上下下的仆妇都在发髻边别着菊花,自己看着看着就笑起来了,说起来我现在还不知道姑娘为什么觉得头上别着菊花好笑?还有冬日里,姑娘会把春天埋在土里的酒起出来,围炉观雪。”
王容与听的无病说起她们在闺中的趣事,身上还痛,脸上也浮现出笑容,“那时候我看话本里的文人雅士是种种讲究,日子过得又风趣又风味,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我也试一下到底是个风味。”
“其实头几年的酒都没酿成,就是甜水味呢。”王容与说,“那个时候家里还没有玻璃,坐在四面透风的亭子里,喝着甜水看着雪景,心想原来是这个风味啊,也不过如此。”
“其实头几年姑娘的酒都没酿成了,是酸的根本没法入口。”无病哭笑着说,“每次下雪了,老爷先带着大少爷去姑娘埋酒的地方看了,没成酒就倒了,另装了甜果子露进去,好等小姐兴致勃勃的去挖酒赏雪。”
王容与闻言留下眼泪,却笑着说,“有如此父兄,是我的福气。”
“姑娘是有福气的人。”无病说,“小殿下也会顺顺当当的出来的,小殿下也心疼娘的。”
老太太听见音讯也过来了,看王容与的神情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上前抓着王容与的手,“娘娘,别着急,别害怕,再过一会,小殿下就能出来见娘了。”
王容与反手抓住老太太的手,“祖母,我好疼。”
“等会就不疼了。”老太太说。她和无病一人一边支起王容与,“娘娘坚持一下。”
王容与勉强起身,李肱在殿外团团转着,凑空逮着一个大宫女从殿外进来,就拉住问。“娘娘如今是个什么章程?我什么时候去通知陛下呀?”
朱翊钧一早说了让坤宁宫这边一有动静就去通知他,其实平日里,这个时候他已经在坤宁宫了,只是今日元宵有大宴,陛下才没过来。
但是李肱是坤宁宫的人,什么时候去通知陛下他得听娘娘的,这一点他扒拉的很清楚。
无虑看他一眼,“你等着,我去问问娘娘。”
王容与先时能慢慢走,等到要痛,就忍不住往地下坐,老太太素来怜惜她,自小没说过重话,如今却是板着脸,“没有母亲生孩子不痛的,娘娘如此爱娇,真到生产的时候怎么办?为了小殿下,娘娘便是一点疼都忍不了吗?”
王容与遂又咬着牙坚持,等到她坚持的时候,老太太有心肝肉的夸几句。
无虑来问是否通知陛下,王容与看许杜仲,许杜仲表示离生产还有段时间,不过也算是生产的紧要时候了。
生产是女人的鬼门关,生死关头,什么人都要现出原形,这不,原来雍容大度的皇后,原来也不过是个娇滴滴怕疼的小姑娘。这边祖母那边忠仆的哄着劝着,才是生产前的阵痛,就是一副承受不住的模样。
依着陛下对皇后的宠爱,许杜仲想皇后应该会马上把陛下叫过来,于是他也贴心给了话头。从前可没有谁阵痛就把陛下叫过来的道理,难道让陛下陪着干等着吗。
“先不去禀告陛下。”正这么想着,却听见王容与如此说,许杜仲有些意外。
王容与深吸一口气压下腹中泛起的疼痛,“今日是元宵,陛下在前朝自有周程,又不是急忙就要生了,何必惊动陛下。”
“等我进了产房再去通知陛下也不迟。”王容与说,她又转头对芙蓉等人叮嘱,生产的时候她们不会进产房而是在外面伺候,“太后若来了,若我立时就生了,你们只要好好伺候就成,若等了半个时辰,我还没有生,你们要劝太后回宫等候。”
“除了两宫太后和陛下,其余人,今日都不能进我的坤宁宫,知道了吗?”王容与说。
“娘娘放心,都省的。”芙蓉说。
“这产房外一应事物我都交给你了,做的好赏,做得不好,我也只拿你是问。”王容与冷厉着看着她。
“娘娘只等着看吧。”芙蓉稳定心神说,知道这次是娘娘给她的考验,若是通过日后自然好说,若是出了差池,恐怕坤宁宫日后就没有她立锥之地了。
不说皇后贤明大度,后宫之主,就看陛下对娘娘处处妥帖时时爱重,便是瞎子也该知道,再没有比坤宁宫更好伺候的地了。
王容与如此又痛了一个时辰,后背都汗湿了,眼看着到饭点,许杜仲说娘娘要吃点东西,等会才有力气,无论是鸡汤煨的面,还是新鲜鲍鱼熬的粥,王容与都摇头说不吃。
老太太端着粥碗。“娘娘,冬日里能吃一口新鲜鲍鱼,就是住在海边都不容易,因为娘娘喜欢这一口,陛下让人隆冬下了海摸了鲍鱼,又一路冰镇着进京,呈到娘娘面前,娘娘就是看着这东西远来不易,也该吃上几口。这么多人的努力呢。”
王容与勉力喝了几口,还有余力对老太太说,“祖母明明跟我说,冬日里,海里比岸上还暖和了。”
“是暖和,但也冷呀。大冬天的还要下海讨生活,都不容易。”老太太说,“乖乖,再多喝两口,等会就有力气了。”
许是痛习惯了,王容与好似没有最初那么难以理解,虽然这痛像是没个边,王容与让许杜仲又把了一次脉,确定还要些时间,王容与便说,“去打了热水来,趁现在还没生,给我擦擦身子,免得生了后一个月都沾不得水。”
产婆是尚宫局千挑万选上来的,但是陛下的后宫,娘娘这是头一胎,四位产婆又是激动又是惶恐的,但是一来坤宁宫,娘娘摆明了不进产房,产婆就安生待着不要近身,都在愁没有表现机会,见王容与张罗着要洗澡,忙上前来说不妥。
王容与自然犯不着和她们说道,只是等会还要依仗她们只能温言说,“如今还有些时候才能生,这肚中总是痛的折腾,不若做些旁的,分散一下注意力,也没痛的那么厉害。”
烫烫的毛巾蕴热了毛孔,王容与叹气,“可松快了。”
“娘娘可不能松气。”老太太说。
换上吸汗的寝衣,老太太摸着料子,“怎么这么薄?”
“薄的衣服好吸汗,等孩子出来,再换上厚的寝衣。”王容与说。头发也松开再编成大辫子垂着。
许是肚子里的宝宝确定母亲都准备好了,等王容与都收拾妥当,就频繁发作起来,王容与痛的直不起腰,产婆查看一会儿便说,“可以去床上躺着了。”
王容与让许杜仲也进产房,产婆说,“娘娘,这女人生产,得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让大夫进来了呢,这怎么这么早就让御医进来?”
“不碍事的,许御医得知道这里面的进度,真出问题的时候也不会一问三不知,影响诊断。”
许杜仲默默从衣袖处拿出绣带把眼睛蒙着,他也不知道,为何皇后娘娘如此信任他,连生产一事都多信赖他多与产婆,也不知道他临时抱佛脚的几本妇科医术,能不能派上用场。
朱翊钧才从大宴下来,还没回乾清宫换衣服,才过问皇后今日的情况,坤宁宫的李肱就一路跑来,“陛下,娘娘要生了。”
朱翊钧一推开人,急急忙忙往坤宁宫去。
还没进殿,便听到王容与凄厉的叫喊声。
“皇后怎么了?”朱翊钧一下六神无主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