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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坐在御桌后,让王容与搬把凳子来坐在他跟前,桌子很宽大,足够两个人用。王容与看着朱翊钧办公,“那我做什么?”
“看书,写字都可以。”朱翊钧说,“不然给朕看折子?”
“后宫不得干政。”王容与说。起身去朱翊钧的书架上拿过来一本坐着看,王容与看书极其容易入神,等到张成来问陛下是否用膳时,她才惊觉,抬眼瞧去,朱翊钧早就没有在看折子,而是手抵着头,看着她。
眼神多有认真。
王容与有些羞赧,“陛下在看什么?”
朱翊钧心满意足的收回视线,却不回答,牵着王容与的手去用膳,朱翊钧特意摸了摸王容与的指腹,有点说不上来的遗憾说道,“原来你真的是每天都在听乐。”
“不然陛下以为我在干吗?”王容与问。
“朕以为你在学琴呢。”朱翊钧说。毕竟照正常来说,他希望王容与学琴去弹给他听,王容与就该去学不是吗?
“陛下想听二胡了可以来召我来拉一段。”王容与说。如果她想学琴,从前就学了。
皇帝的膳食和皇后的膳食摆在一起,除了数量的区别,看起来并没有其他区别,朱翊钧只叫布菜的人去选皇后的膳桌上的菜,王容与看着他,“陛下,我的膳食好吃些吗?”
“给皇后布朕的菜。”朱翊钧说。
王容与只吃了几口就不吃了,朱翊钧问是否是不合胃口,“晚上要少吃。”王容与说。
“朕觉得你脸圆圆的时候也非常好看。”朱翊钧说。
“陛下说我现在不好看?”王容与说。
“朕说不好看你会信吗?你不是只挑你喜欢的听?”朱翊钧笑说。
王容与作势要离开,朱翊钧忙拉住她,“好看,好看,好看极了。”
王容与第一次到乾清宫来,朱翊钧领着她四处转转,就跟当初领着她去坤宁宫转一样,转着转着就去了寝殿,看见金色的龙床,王容与要往外走,朱翊钧扛着就往床上跑。
王容与挣扎,朱翊钧压着她不让动,男女人的体力相差还是挺大的,王容与的头发都挣扎乱了,还是挣脱不了。朱翊钧也费了不少力气,王容与一直瑜伽,比起寻常女人力气可大多了。“你总动什么?”朱翊钧不满的说,动两下是情趣,动多了是大不敬。
王容与喘着气,最终低低说了一句,“先换了铺盖。”
朱翊钧先是不解,随后明白过来,有些哭笑不得,“朕临幸妃嫔有其他的地方,再说,你认为朕的铺盖不是每天都换的吗?”
王容与有些尴尬,朱翊钧笑的有些得意,果然心里还吃味吧。王容与偏过头,“陛下,让我起来把钗环卸了。”
“朕帮你卸。”朱翊钧说。
一夜明珠照龙床,凤凰于飞赴巫山。
第二天等到朱翊钧去早朝了,王容与忙不迭的就回坤宁宫了,匆匆换了装,宫妃早已等待,孙美人被送进乾清宫,又原样送了回去,自然有人打听,就知道昨夜是皇后宿在乾清宫。如今你看我,我看你,嘴上不说,心里都在想皇后今天会跟孙美人说什么。
孙美人的帕子在手里快要拧烂,脸上还是淡然的笑容。
后妃没有等到皇后来,梅姑姑过来福身说,“娘娘今日去慈宁宫的时间已经晚了,现下已经来不及见诸位娘娘,娘娘请回吧。”
“嫔妾等在这等娘娘回来吧。”贵嫔说,“每日给皇后娘娘请安是规矩,娘娘给太后请安一日不怠,嫔妾等怎敢先行回去。”
梅冬进殿去请示,再出来就领着后妃们去西暖阁坐。“那就请诸位娘娘在这里稍等。”
王容与从慈宁宫慈安宫出来,也来不及喘气,西暖阁还有一帮人等着她去接待,“让诸位妹妹久等了。”王容与温声笑说,没有先换衣服,还是去给皇太后请安的正装。凤冠,霞帔,玉带一个不少,腰上系的林林总总,东珠串子坠着脖子,就连笑容都比平时更制式。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贵嫔为首领着众人请安。
“都起来吧。”王容与说,“本宫今日起晚了,倒是连累诸位在这枯坐了许久。”
“娘娘伺候陛下辛苦了。”贵嫔说。
王容与有些面热,在乾清宫,朱翊钧能比在坤宁宫晚起两刻钟,再加上她从乾清宫回坤宁宫,乾清宫可没有她换洗的衣服,一环一环下来就耽误了。
“眼看着秋意渐浓,早晚温差大,诸位妹妹也要当着心,不要着凉了。”王容与说,并不接着贵嫔的话说,我都不关心你们伺候陛下幸不幸苦,没道理你们还刺探我来了。反正请安多半是说的天气这类无光紧要的事。
“多谢娘娘关心。”杨静茹说。“娘娘看着有些劳累,妾等先告退,娘娘好生歇息。”
“一早上到现在还没用上膳,你们也没用吧,陪我用了膳再回去吧。”王容与说。这是她第一次留后妃在坤宁宫用餐。
宫女很快安排好膳桌,再引导王容与和后妃们过去,王容与独坐宝座,其余妃嫔按圆桌坐了,“决定做的突然,只是家常,回去可不要嘀咕本宫小气啊。”王容与笑道。
嫔妃们自然笑着说怎么会,用了饭才各自散去。
从始至终王容与并未对孙美人有什么特别,一直等着王容与这份特别的嫔妃在离开坤宁宫也醒悟,她是皇后啊,她需要给特别的交代吗?她截胡了陛下,截胡就截胡了,还需要给你交代吗?你甚至连私下画小人唾骂两句都没有立场。
她是皇后,是陛下的妻。
余下只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孙美人,这次截胡她只能这么认了。
孙美人原没什么想法,反而被这样的目光看的心情浮躁,有些不耐。
如此过了两三日,朱翊钧午后说要去坤宁宫,张成笑着出去,回来时面色就有些勉强,“陛下,太后娘娘说让陛下广施恩泽,雨露均沾。”
朱翊钧一愣。“什么意思?这是不让朕去坤宁宫?”
张成低下头,不敢说话。
“是谁的意思?”朱翊钧问。
“是两宫太后的意思。”张成如蚊呐说。
“陛下,仁圣皇太后着宫人来送点心。”冯尚进殿来禀告,见张成跪着还多看了两眼。
来的是陈太后宫里的大宫女,“今日慈宁宫厨房做了山核桃饼,太后娘娘想起陛下喜欢这个,就让奴婢送些过来。”
朱翊钧不错眼的盯着她,宫女镇定的走到陛下身边放下点心,抬头的低声说,“圣母太后觉得皇后娘娘在乾清宫待那么长时间不合宜。”
朱翊钧抓起手边的茶杯扔了出去,清脆一声,殿内外伺候的人都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王容与在学画工笔荷花,一笔一笔画的很认真,但是成品并不如意,红色颜料晕染成一团,并且冲脱勾勒的莲花花瓣范围,变成一个颜色怪物,王容与啧的一声,这跟杨静茹和她说的不一样啊。不过错就错了,干脆在下面也画出花瓣线条,一秒荷花变牡丹。
王容与端详了半天,觉得自己还是有天赋的,不由非常满意,在图纸下端写了一个一,准备等晾干后就收起来。
芙蓉来见王容与,面色似有难色,“有什么就说。”王容与说。
“娘娘,陛下今日来坤宁宫的事被太后娘娘驳回了。”芙蓉说,“据红李说,是太后不满娘娘上次在乾清宫太久。”
王容与偏头看着芙蓉,芙蓉头低的更下,不敢看王容与。王容与扯着嘴角笑了,“说到红李,我突然想起来,杏儿当初先回宫,怎么我在坤宁宫没见到?这可是侯夫人特意送给我的丫头,可是慢待不能。”
“惠兰和杏儿回宫后尚宫局以为她们不得娘娘喜欢,都没有安排在坤宁宫,杏儿原本是分在乾清宫茶房,后来被慈安宫要了去。”芙蓉低头说。
“在母后那也是极好的,这样想来侯夫人也不会怪我。”王容与说。她卷起画,“让妙容,玉巧过来给我梳妆。”
“是。”芙蓉说。
单螺美人髻,髻上斜插一只流苏钗,余下并无装饰,只贴一枚云形翠面花在额心,换了大红圆领织金团蝠短袄和黄色织金凤纹百褶裙,装扮妥当,王容与便说,“去乾清宫。”
芙蓉大惊,太后今天驳回陛下来坤宁宫的要求就是要敲打娘娘,怎么娘娘反而要去乾清宫。这不是火上浇油,明里挑衅吗?一时情急想不到劝诫之词看到娘娘的装扮才说,“娘娘要去乾清宫,便是不着礼服,也要着燕居冠服,娘娘如今穿的,在私下穿穿也罢,若是到了御前,便是失仪。”
“我喜欢这么穿就这么穿,陛下不会在意这个。”王容与说,便是常服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穿着累人,“若是陛下在意,我下次再改。”
芙蓉劝不得,等王容与真要坐上步辇往乾清宫走,急的脸儿通红。拉过来无忧,“你快劝劝娘娘,这个时候还去乾清宫,岂不是徒惹太后不快吗?”
没头没脑的话让无忧皱起眉,不过她看一眼王容与,对芙蓉说,“娘娘心里做好的决定,是别人说不动的。你说的坏处,娘娘自然是知道的,知道还要去做,那就是有娘娘不得不做的道理,我们这些奴婢,听着就是。”
朱翊钧正在殿中生气,外头通传皇后娘娘来了,朱翊钧腾的站起,“快叫进来。”甚至连安坐着等她的时间都等不及,急匆匆往外去,两人在殿门处相遇。
王容与福身行礼,朱翊钧把住她的手,不让她行礼,“你怎么来了?”声音里有许多惊喜。
“我午间小憩,梦到陛下想我了,就过来了。”王容与笑说。
朱翊钧抱起王容与转了两圈。“你这个梦做的正当好,朕正是想你了。”
王容与居高临下的按着朱翊钧的肩膀,“我今日画了幅牡丹,特意带过来给陛下鉴赏一下。”
“是吗。”朱翊钧说,见了王容与后之前的郁气仿佛不存在,不管是巧合还是天意,王容与此时来到他身边,给他添了无数勇气。太后要管制他,好吧,去管制吧,你又能管制多久?又事事是你能管制得了吗?山不来我,我就去山,难道你明天还能下懿旨,不许皇后来乾清宫吗?
朱翊钧牵着王容与去内殿坐了,战战兢兢的乾清宫宫人听到陛下的笑声才放松下来,心中不由感谢皇后娘娘,只有张成有些担忧。皇后娘娘此时来的也太巧了,怕太后娘娘以为是刻意,恐怕之后还有波澜。
朱翊钧打开王容与的画卷,沉默片刻后,“梓童,牡丹为什么开在水里?”
“没有开在水里,是谁摘了把它扔在水里,落花流水走个意境。”王容与一本正经的解释说。,
“可是这牡丹下面还有一个杆?还浮着莲叶呢。”朱翊钧又说。
王容与不说话了,朱翊钧放下画像,“你是不是画了荷花然后上色上宽了就变成牡丹了,”话说到一半看着王容与的脸色,急忙转口说,“这个牡丹画的好,意境也特别好,无可奈何花落去那都是花瓣,所以由花及人感怀身不由己,这么一大朵牡丹扔在水里,反而显得这花大气,它不是身不由己,是求仁得仁。”
王容与展颜一笑,“哪里有陛下说的这么夸张。”
“好吧,是我上色的时候抖了一下,所以就多画了几个花瓣,后来看着不像荷花,就多加了一圈花瓣变成了牡丹。”王容与说。“我好想没有什么画画的天分。”
“有,怎么没有,我觉得挺好的。”朱翊钧说,他都没有发觉自己在王容与面前很容易就变成我,而不是朕。“你用炭笔画的挺像的,这些用颜料画的,第一次画已经挺好了,毕竟看得出是一朵花。”
当夜,王容与宿在乾清宫,帷帐放下是一个小世界,内帐上镶着夜明珠,像是在星空下,王容与枕在朱翊钧肩膀上,“除非是陛下不让我来乾清宫,否则谁也不能阻止我来见陛下。”
这句话就是她即使顶撞太后也要过来的理由。
无论何时,皇后和陛下站在一边的。她希望朱翊钧知道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