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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过一场后,侯沧海发泄了积郁中心中的哀伤,擦掉眼泪和鼻涕,用手将脸上表情揉正,这才走回病房。
在楼前,他先给熊小梅打去电话,关机。
他又给大姐熊小琴打去电话,“大姐,熊小梅要过来,你知道吗?”
“知道,是我让她来的。你不要怪她,她也是没有办法。你知道吗,小梅经常梦到康叔跳楼,那个场景成了她永远的噩梦。”
“我没有怪她,只是想核实她的去向。这么远的路,她一个人走,我不太放心。等她到了以后,给我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让我知道小梅平安到达,行吗?”
听到这句话,熊小琴叹了口气,道:“等她到了以后,我给你打电话。”
接到熊小琴报平安的电话之时,周永利也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了普通病房。周永利清醒过来后,见到丈夫、儿子和女儿围在身边,便问:“小梅在哪里?”侯沧海笑道:“她到广东去了,能多赚点钱就多赚点钱。”侯水河在旁边帮腔道:“如果不是肚子里两个家伙,我也要出来赚钱了。”周永利道:“苦了小梅这孩子了,侯子,你以后来好好对待她,否则,我饶不了你。”
熊小梅离开了侯家,此事真相只有侯家兄妹知道,包括侯援朝在内都认为熊小梅是到广东工作。两兄妹约定,此事真相至少要保留到三月或者半年,到时再给家里讲清楚。
侯水河一直牵挂哥哥与小梅的恋情,抽了个时间,与大哥谈了一次心,道:“哥,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抽个时间去找小梅姐。你们两个感情深厚,见了面,抱一抱,百炼刚也要化成绕指柔。”
“现在还不能走,妈最危险就在这三个月,我必须把这三个月守过去。”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我觉得妈状态不错,应该没事。”
侯沧海苦笑了一声,道:“小梅手机停用了,我和小琴通过几次电话,她都没有接。她和她爸都是倔脾气,一条道走到黑的臭性格,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谈到此,两兄妹相对无言。侯家家庭气氛总体比较平和,子女性格不容易走极端。熊家以熊恒远为代表,是典型的爆脾气,熊小梅很不喜欢父亲性格,青春期到来后就开始抵抗父亲。但是在从小的潜移默化中,她的性格变得与父亲在内核上极为相似。所谓性格决定命运,实际上是性格决定了选择,选择导致了命运的改变。
侯沧海对母亲的担忧很快变成了现实灾降。由于抗排斥药物降低了抵抗力,母亲还未出院就发生了一次肺部感染。原本小小的感染却差点给周永利带来灭顶之灾,让她重新到鬼门关走了一遭。
艰辛地抗过这次突袭以后,头发掉了一半的周永利在全家人护送下小心翼翼离开医院。
这一次抢救加上后期费用,让前期筹得的经费彻底消耗殆尽,摆在侯沧海面前经济压力成为他必然面对的第一现实问题,让他暂时将失恋的痛苦压在心灵最深处。
平时在白天,他显得很正常,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痛苦才如山泉水慢慢涌出来,一点一点吞噬其心灵。
除却痛苦,侯沧海每天只是琢磨一件事情——找钱治病!
作为区委政法委普通机关干部,无权、无势、无资金、还无时间,要想找钱,谈何容易。周永利出院第二个月,侯沧海终于决定离职。离职除了经济原因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心态,他此时变得心灰意冷,对上班毫无兴趣,毫无进取之心。
离职前,侯沧海准备办一件事。自从将黑河房子卖掉以后,他和黑河再没有任何牵连,户口孤零零挂在黑河没有什么意思。他准备将户口从黑河办回到世安厂,让自己的户口重新回到大家庭中。
他打电话与黑河派出所艾明所长联系以后,约定次日上午到黑河开手续。此时他还是政法委干部身份,艾明所长因此答应得非常爽快。
次日,侯沧海乘会客车,慢悠悠地前往黑河。
侯沧海刚走下客车,就听到站点上的人们聚在一起神秘又畅快地谈话,议论声不停地钻进耳朵里。
“卫生院医死了一个中年人,听说是一个年轻女医生医死的。”
“那个女医生是才分起来的,医学院毕业的,没有啥子经验。”
“那个人造孽得很,上有老,下有小,就这样走了,以后一家人怎么过。听说就是有点发烧,到卫生院拿点药,结果给弄死了。”
“你们不要乱说,那个人是在江州医院死的。”
“你才乱说,在江州医院死的,为什么要让那个女医生跪在卫生院,给那个娃儿烧纸。”
“那家人还是恶得狠,十几个大汉把女医生围到一起,拳打脚踢,还让女医生跪到地上,派出所来了,也只要有旁边看着。”
听到这里,侯沧海心里一惊,道:“那个年轻女医生叫什么名字?”
等车群众摇头道:“不晓得,反正很年轻。”
客车来了,等车的群众一窝蜂去挤上车,争抢座位。客车开走,带起大股尘土,侯沧海用手捂着鼻子,毅然朝黑河卫生院走去。凭直觉,他判断治死人的年轻女医生应该是吴小璐。
黑河卫生院聚集了大量的人,有数十个披着麻布的人站在卫生院坝子中间,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聚在角落里,还有黑河派出所几个公安。
穿着白大褂的吴小璐跪在地上,双手抱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有一张中年人相片。相框前面有一堆燃烧的钱纸,烧成灰烬的钱纸随着热空气往上升起,在空中飘荡。
吴小璐脸颊和嘴唇都有明显红肿,头发凌乱,表情麻木。其身后有十几个五大三粗、气势汹汹的年轻男子,有一个男子时不时用脚尖去踢吴小璐的后背,还从背后扇耳光。耳光声啪啪地响,在惊雷一般。
看到这里,原本就受尽压抑的侯沧海只觉得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没有把握对付七八个壮年男子,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寻找救出吴小璐的办法。在紧急情况下,侯沧海脑袋变得特别清醒,忽然想起黑河中学体育老师长期在操场上划线,有一桶石灰经常放在体育场边上的保管室门口。
侯沧海转身朝外走,在卫生院门口遇到了派出所长艾明,道:“艾所长,吴小璐在挨打,再这样下去,要出事。”
艾明神情严肃而焦躁,道:“我已经给市局汇报了,防暴大队等会就来。”
吴小璐跪在地上的场景如一根烧红的火钳夹在侯沧海心头,道:“你们要去招呼,不能让家属打吴小璐,吴小璐是女孩子,怎么禁得起这种打法。”
艾明无可奈何地道:“市局不准我们动手。”
侯沧海焦急地道:“不能动手,但是要招呼,不能任由家属乱打。”
艾明拿在手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赶紧到一边去接电话。侯沧海下定了决心,一阵小跑来到黑河中学。他在操场保管室边顺利地找到了那一桶石灰,提在手里,朝卫生院奔去。走过路边餐馆时,从熟识的老板娘处借了一把大勺。
最初侯沧海奔出去拿石灰桶时,出于一股义愤,没有过多思考。此时提着石灰桶来到卫生院时,他迅速考虑了行动成功率。这个行动很冒险,极有可能陷在愤怒人群中,成为被殴打的对象。
尽管成功率不大,但是侯沧海还是决定行动。熊小梅走了,他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痛快劲,不管不顾地提着石灰桶来到卫生间院内。
他进门之后,恰好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用力向后拉吴小璐头发,让吴小璐脸朝后仰,然后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这一耳光彻底激怒了侯沧海。他如一匹孤狼,奋不顾身地冲进了人群中,用大勺舀起石灰,朝着一群欺负吴小璐的壮汉洒了过去。他洒石灰的位置偏高,尽量不影响吴小璐。
石灰在空中形成一层薄雾,随着侯沧海洒石灰的速度加快,整个大厅被呛人的石灰粉尘包围,所有人纷纷闪避。侯沧海弯着腰拉起吴小璐,拼命地朝办公室区域跑去。吴小璐本是跪在地上,受半空中石灰影响最小。她跌跌撞撞地跟着侯沧海跑了几步,又摔倒在地,脱离险境的本能让她拼命爬起来,跟着侯沧海朝前跑。
两人从左侧楼梯就直奔五楼。来到五楼后,侯沧海听到楼下有数人骂声和脚步声,道:“把钥匙给我,锁门。”吴小璐也听到急促脚步声,道:“钥匙在包里,没有带上来。”侯沧海道:“还有锁吗?“吴小璐道:“没有。”
侯沧海焦急地四处寻找锁门的东西,恰好在地上有一段粗铁丝,便捡了起来,插进五楼铁门的门栓处。
这时,几个年轻人已经冲了上来,狠命地踢铁栅栏。侯沧海拼命地扭紧铁丝,将铁栅栏牢牢锁住。
卫生院一楼到四楼都是办公室,五楼和六楼是库房和住房,在五楼有一道铁门将五楼与四楼分隔开。铁门用铁条和铁板焊接而成,挂锁在内侧,置于铁板后面。侯沧海用铁丝扭死了铁门,外面人无法打开。
外面的年轻人用力踢门,铁栅栏很牢固,急切之间根本打不开。
侯沧海眼见暂时安全了,上了六楼,四处乱找,又发现一把挂锁,是用来锁老式文件柜的。他走到铁门处时,外面人威胁道:“你有本事一辈子不出来,出来打死你。”
侯沧海没有理睬在门外叫嚣者,锁门。从栅栏铁条之间飞过来一个杯子,直奔侯沧海头部。侯沧海朝左侧躲闪,水杯砸在了肩膀上。这是一个不锈钢水杯,里面装了水,重量不轻。
侯沧海痛得直抽气。
一个拳头从栅栏里伸了进来,朝侯沧海打来。
侯沧海冷静地逮住了伸进来的手,用力朝后拉,让打人者紧紧贴在铁栅栏上。被抓住手的汉子用力挣扎,脸青面黑,无法摆脱。侯沧海的另一个拳头隔着栅栏,毫不留情地打在那汉子鼻子上,一股鲜血迸了出来。
这一拳打得十分痛快,侯沧海仰起头,如狼一般嚎叫起来,神情畅快,异常狰狞。
(第九十九章)(继续出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