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吐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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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叙沉默,他没看见刘妍杀人,却看见了那个血腥的结果。她为什么要亲自动手杀人还要下令车裂?

    刘妍见他又不说话,给他倒了一杯水:“我不就是杀了个人,你这什么表情?你杀过这么多人,纠结过吗?”

    “殿下为何要亲自动手?”黄叙不解。

    “谁杀都一样,我杀,便宜她了。因为,她是第一个。”刘妍看着自己的手:“天下人都说我是杀人如麻,满手血腥的女魔头。却不知这双手,今日刚刚染血。”

    “殿下!您何必……”

    “老爷子想着你早日归家,你总要回去的,别再犟了。”

    “所以您不是真的恼恨我……”

    “与其说是恨你,不如说是恨我自己。别人不敢责备我眼高手低,可是你却敢。”

    “……属下,属下不敢……”

    “好啦,你我心里都明白着呢!回去吧,人统共就一辈子,别留太多遗憾,尤其是对爹娘。能有老爷子和老夫人这样的爹娘,是你最大的幸运。”

    “你为什么要亲自动手?”黄叙还在纠结。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世上,想要我死的人,太多了。能杀我的人,却一个都没有,所以你回去吧。”

    “……”黄叙低头:“其实,父亲一定更希望我能护着殿下,殿下能杀人,可我……我们不想看见这一幕……”

    刘妍还想再说什么,外面瑶琴的声音传进来:“庞先生到了。”

    庞统在得知刘妍再次遇到刺客的第一时间就出门了。紧赶慢赶过来,却见刘妍与黄叙坐在一起,一颗心咽回肚中。

    “殿下受惊了!”庞统一拱到底。

    “没事没事,我一切安好。”刘妍勾唇一笑:“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紧张做什么?”

    “蜀国万民福祉皆系在殿下身上,请殿下务必珍重!”庞统颤颤巍巍地鞠躬,求老板莫要再出昏招,老心脏伤不起。

    “之前要求微服而行,是本宫的错,本宫给你道歉。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刘妍好脾气地说。

    “……”庞统无语,总是这样闯了祸事之后忙不迭地道歉。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任性妄为,是在损己利人,而你是蜀候,你的利益不是你个人的。

    就拿这次刺杀来说,敌人为了能上你寝室的屋顶,杀死了多少侍卫和侍女你知道吗?若不是你想出来要微服出行,我们怎么可能每天走得那么缓慢,给敌人那么多时间去准备?

    这些话,不能对老板说,只能盼望老板能接受教训,以后安分点儿,少让他操这种心。

    “师兄,这一路危机重重,实是出乎我的意料。这会儿找你来,是有一件事与你商议。我们不回成都了,改去涪陵。”

    “???”庞统满头的问号。什么玩意儿?不回成都了?去涪陵?为什么?

    再看黄叙也是一头雾水迷茫脸,庞统顿时心绞痛了:主儿啊!您能不能不想到一出是一出啊?你说你这会儿去涪陵作甚?到了涪陵之后您是不是又想说:不如顺江而下,去江陵?

    求求您了,这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殿下!刚刚发生刺杀事件,外界对您必定诸多揣测,此时您更应该回成都,一来成都安全,二来也好稳定民心啊!”庞统真是心力憔悴。

    “不,我已经决定了,不回成都,改道涪陵!”刘妍展颜一笑:“本宫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本宫遭遇刺客之后,改道涪陵,意欲……”刘妍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意欲什么,让他们猜去吧。”

    “……”庞统一惊,只得点头:“属下明白了。”

    “还有,汇总一下山那边的消息,让艾儿回成都吧,这路再探下去,要打草惊蛇了。”刘妍皱眉道。

    “是,属下遵命。”庞统弯腰。“哎对了师兄,你家的两位公子,今年该郡学结业了吧?在襄阳?”

    “是,是啊!他们都在襄阳郡学读书,早年拜在黄先生门下。”庞统躬身回答。

    “嗯,老爷子的人品和才学都没得说。两位公子年纪也不小了,该出仕了。”

    “……”庞统大气也不敢出。

    “先在诸葛师兄手下,做从事吧。出仕荆州,他们的仕途不会坎坷。”

    “属下替犬子谢殿下恩典。”

    “师兄,一转眼,你我都老了,我们没有许多时间用在等待上。许多事,该催催了。”

    “属下明白了!”庞统再度躬身。老板的意思他明白也理解,只是,实在是太着急了啊!

    第二次庐江战役目前还在僵持阶段,对面曹丕亲征了,你这次改道涪陵,是想给前方发讯号,你也要亲征?

    你这是要把替你守着大后方的徐庶等人急死的节奏!庞统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成都得到刘妍改道涪陵的消息得急成什么样子。

    可是,老板说东,他不敢说西,就算她真的顺涪陵而下,他也不敢说不去。哎,官大一级压死人,做人员工的,就是这么苦逼。

    庞统走后,刘妍再度面对一直默不作声的黄叙:“你,罢了,经此一事,我欠你的,越发还不清了,好像也没什么底气可以劝你回家去,只是你父母年事已高,你实在不宜远行,自己琢磨去吧。”

    黄叙心说我现在哪儿有空琢磨我回不回去?我现在最想琢磨的,是你的脑回路,为什么又要去涪陵了呢?

    “殿下……殿下您……”

    “庞师兄已经明白了就行,你……”刘妍本想说“你不用明白。”可想起他多次救自己,虽然脾气怪了点儿,但这怪脾气是从小就这样,十几年没变,自己早就知道了。

    故而也不生气,将你字咽了回去,解释道:“这一路上想要刺杀我的人可不少,我们到底是出来太长时间也太张扬了,不管我怎么走,哪条路上走,只要我是回成都,只怕这刺杀的人就没完没了。我虽然不怕,却也烦了。”

    “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刘妍望着黄叙,黄叙也在看她,四目相对了一会儿,刘妍先笑了出来:“你啊你啊,能不能给我留条活路啊?”

    “属下不敢,属下不该问。”黄叙的声音闷闷的。

    “没什么,其实我特别高兴,你的话越来越多了。以前你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累。”刘妍忽然认真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你总能说到点子上。我去涪陵,自然是有别的原因。”

    “……”黄叙选择沉默。

    “我要让庐江前线的那个谁知道,无论我在川内还是在荆州,只要我生气了,他就只有洗干净脖子等死的份儿!”

    “……”好霸气。黄叙低头,然并卵,你是这么想,对面你要他等死的那位,只怕是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不过你这么有斗志,我也就不戳穿你了。

    “一转眼,我们相识十几年快二十年了,人生只怕是不会再有新的二十年给我们慢慢磋磨。我还有太多的事情没做完,蜀国的未来还没有明确的方向。有些事,我必须在有生之年看到结果。”

    “殿下想要的,一定都会得到的。”黄叙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陷入焦虑的刘妍。

    “这句话,我听太多人说过了。可是你知道吗?只要是对我说过这话的人,都给不了我想要的。可笑的是他们都知道我最想要什么,明明给不了,却还说这样的话来安慰我。如今,你也来说这话了。”

    听到黄叙说,你想要的,都会有的。刘妍的心猛地一阵刺痛,她想起了徐庶。

    老师也曾说过,只要她下定了决心,他就会陪着一起走下去,去看见她想要的未来。

    可是,他明明知道,她想要的,是嫁给他,做他的妻子,哪怕每天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既然给不了,为何要承诺呢?

    “属下才疏学浅,不懂什么大道理,唯独将父亲的话牢牢记住了。父亲说过,做人最重要的是诚实守信。属下的命是殿下给的,如果没有殿下延以名医,属早就是一杯黄土。如不是殿下成全,属下怎会有今日?”

    “今日的你,过得并不好啊……”刘妍看着一脸认真的黄叙,扶额长叹:“你怎么那么固执。无以传家,怎么对得起你的父母?”

    “您说过,父母只希望我安好,并不求什么大富贵,大出息。现如今,我安好,父母也放心。”

    “罢了,我也不劝你了,左右都是我的错,蛊惑你走上了这么一条六亲不认的路。”

    “殿下!殿下您何出此言?!”

    “你父母少不得心里要怨我。我劝不动你父亲卸甲归田,好歹上天给我送来了阿莱,现在,我一样劝不动你,要我怎么办才好?”

    “殿下!殿下言重了!殿下身边危机四伏……”

    “旁的人,就算是我哥,只要我说一句成都也不稳当,他便乖乖留在成都,陪着家人不好吗?为什么要说服你就这么难呢?这世上,恐怕也就只有你了,哎……算了算了,我不说了,你想怎样便怎样吧,都是我欠你的。”

    “不不不,殿下从未欠我什么,从来没有。”

    “来人!吩咐厨子,起些小食,取两壶酒来。”刘妍忽然对门外的侍女吩咐道。

    “饮酒伤身。”黄叙皱眉,女孩子家家,喝什么酒呢?

    “黄叙,你的表字是什么?”

    “子安”

    “对嘛,既来之则安之。”

    很快,酒菜上桌,刘妍拿起一壶酒,拔了盖子直接喝。黄叙见状抬手想要阻止,却远没有刘妍的动作快。

    一口下去,肤色肉眼可见地红了出来,看得黄叙直皱眉:“殿下:“殿下,这酒很凶。”

    “不,这酒……挺好的。军中将士们都喜欢喝这个。其实酒啊,就是喝个先苦后甜,忍过第一阵苦味之后,就有那么一点点甜了。”

    “觉得苦,为什么要喝?”黄叙不解。

    “你父亲那么爱喝酒,你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谁信啊!你应该是在酒缸里泡大的吧?”刘妍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小时候一直用药,不能喝。后来进了破军营,更是不能喝了。”黄叙的回答却让她想抽自己。

    他是刺客,不贪杯是职业素养。完了,酒桶的儿子不喝酒,刘妍觉得又找到了对不起黄忠的理由。

    “不说这些了,你不喝我喝。我一个人喝。”刘妍说着,又灌了一口。

    “为什么要喝酒?”黄叙还是没明白。

    “因为我想告诉你为什么要去涪陵啊!我想和你说话啊!”两口酒下肚,某人胆子就大起来了。

    “这和喝酒有什么关系?”老板的思路奇奇怪怪的。

    “当然有关系,不喝酒的话,我根本不想和你说话。”刘妍翻了个白眼:“我说什么你都能反驳我。”

    “属下不敢!”黄叙秒低头。

    “哼,嘴上说不敢,心里和行动都最敢!我告诉你,你下次再敢忤逆我,一次,只需再忤逆我一次,我,我绝对马上立刻把你赶回去!看你爹会不会抽死你!”刘妍恶狠狠地说。

    “好!”黄叙看着眼前红着脸瞪着自己的老板,好半天了才吐出一个字。

    “好什么好?不好不好!你会被你爹打死的,吊起来打死!不好不好!”

    “我跟你说啊!你爹最大的优点是他认为对的,那是谁都不服,谁反对都没用。他最大的缺点,也是一根筋,就只有一根筋。跟他说话,费老劲了。你可千万别落他手里,他真能打得你半死不活的然后拎着你,就像,就像拎着只鸡一样,到我面前来请罪。”

    “别呀!千万别来!我怕了他老人家了!真的!为了把他摁在家里,我真的是绞尽脑汁,你可千万别把你爹引来真的!我可求你了,我求你还不行吗?”

    “哎,黄,黄,黄什么来着,你的表字什么来着?”

    “子安。”

    “对,对子安,子安你不厚道,一点儿都不像你爹,小时候你就会糊弄我,为了糊弄我,你,你连自己都利用。好狠的心肠啊你!你不厚道!”

    “对不起。”

    “那时我有多恨你,你知道吗?可转而再一想,我更恨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