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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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3年农历新年的这一天,花听与简亦的婚礼如期举行。

    这场婚礼的流程繁复而奢华,分为上下两个场,上半场为西式,下半场则是中式。

    上半场的基督教堂式婚礼在下午的3时零3分钟举行,花听身披雪白婚纱,头戴银色花冠,手捧鲜红玫瑰;简亦则是一贯的西装礼服黑领结,与他往日的装扮并无二致,(早就说了他每天穿得跟个新郎官儿似的),将新娘迎进缀满了各色鲜花的小轿车后,便一路直达目的地。俩人在亲朋好友的簇拥下,女方手挽男方的左臂,迈着相同的步伐,缓缓步入了婚礼的殿堂。

    这场西式婚礼在基督教神父的主持下慢慢地步入了高潮阶段,两人开始宣读誓词,交换戒指。

    “我简亦愿意遵从上帝的遵旨,娶你白花听为妻。从今以后,无论安乐患难或是健康疾病,我都将与你相共,我必尽心竭力地敬爱你、保护你,终身不渝。上帝实临鉴之,这是我诚诚实实地应许你,如今特将此戒指授予你,以坚此盟。”

    简亦眉目清朗,笑意诚恳,将一枚接近20克拉的钻戒戴于她的左手无名指上。

    “我白花听愿意遵从上帝的遵旨,嫁简亦为妻。从今以后,无论安乐患难或是健康疾病,我都将与你相共,我必尽心竭力地敬爱你、保护你,终身不渝。上帝实临鉴之,这是我诚诚实实地应许你,如今特将此戒指授予你,以坚此盟。”

    背完誓词,竟感到一丝如释重负,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思绪。

    礼堂内宾客满座,却是没有他的身影。

    下半场中式婚礼,礼堂设在年福大饭店的二楼舞厅,参加人员竟达两千多人次。

    来宾有日本总领事、美国总领事、国民政府主席、行政院院长以及司法院院长等等等等,不是高官巨贾就是富商名流,总之,都是一些花听最不想要看到的人,即便是在这场热闹欢庆的新年夜婚礼当中,花听还是止不住地想翻白眼。

    乐队演奏的是德尔松结婚进行曲,简亦身穿青色大礼服,胸悬彩花,由三位男傧相陪同走出。

    花听则是挽着白起鸿的手臂,身前站着四位与她毫不相识的女傧相。

    换做是21世纪,谁会选几个与自己完全不搭噶的女人来做伴娘?这不是可笑么?奈何花听性子放荡不羁,在旧上海也没有什么女性闺蜜,连与她只有过两面之缘且还是情敌的陈景之都能被搪塞进女傧相的队伍里,这不是可笑是什么?

    花听忍不住又想翻白眼。

    她身穿艳红色旗袍,白色乔其纱用一小枝橙黄色的花别着,斜披在肩上,头戴一个花蕾珠宝编成的小花冠,手里捧着粉红与雪白相间的玫瑰花,又是过着一番相同的流程。

    主持人宣读证婚书,接着由证婚人、主婚人、结婚人依次用章,新郎新娘相对一鞠躬,再向证婚人、主婚人及来宾各鞠一躬,婚礼算是在乐曲中顺利完成。

    整个过程中,简亦精神饱满,目若悬珠,嘴角无时无刻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而花听则是机械地跟着婚礼流程走,目光懒散,笑容随意,就连鞠躬都有些懒得弯下身子;特别是在对上简夫人的一双嫌弃而又充满了厌恶的眼眸,她更是提不起多大的兴致来。

    喝完交杯酒,花听懒散地将视线一甩,不经意间扫到大厅角落里一道孤傲而又落寞的身影。

    顶上耀眼的白炽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令他原本就白的脸庞仿佛被灯光穿透了似的,几近透明,青白的血管隐约可见,他双唇微翕,目光疏松,在花听的印象中,陈树从来都是冷静自制的,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脆弱。只是一刹那,她的心脏仿佛被人用手反复地捏着,几乎疼得说不出话来。

    也是说来奇怪,她和陈树本就没有许下过任何的海誓诺言,不过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怎会教人如此难受?

    “花妹妹,又看什么看愣住了?”

    简亦的拥抱宽厚而温暖,却让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忽然之间清醒了过来,“看帅哥。”

    再回过头时,那人的身影已不在。

    婚礼落下帷幕,竟又是一年过去。

    ********

    两人的新房自然是在徐汇区法租界内的一幢欧式花园别墅,虽说“法租界”与“花园别墅”这两个华丽词汇是旧上海有钱人家的象征,却在花听眼中看来毫无新意。

    白木栅栏,青草绿坪,尖耸的褐红色屋顶,挑高的门厅与铸铝庭院大门,虽充满了异国情调,却是与白公馆大抵相同,也没什么意思。

    不过室内还好,没有白公馆那般老派;花听一屁股坐在了客厅一张原木制成的沙发椅上,触感细腻的真皮用铜质的铆钉包裹在椅面上,漆成黑色的天花板上纵横交错着粗大的水管和排风口,显得这座大宅分外的古朴与厚重,到了下面却又画风陡然一变,欧式小吊灯上的水晶坠子反射着微光,让这份古朴平添了几分婉约,倒是有些中西结合的味道。

    “接下来,睡觉的问题必须要说清楚。”

    花听懒散地斜靠在这张舒适的沙发椅上,身子累到不行。

    8小时之内举行两场婚礼,亏白起鸿想的出来!

    简亦却是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拽了起来,“先上楼看看房间。”

    她只好闭着眼,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般地被拖着步子往上爬。

    想不到一派洋式的房间里头竟处处是古董,这一个青花瓷那一个紫砂壶,就连桌布都是上好的杭州绸缎,绣着鸳鸯花案,倒真的是显得这座大宅不伦不类,中西交错,甚是滑稽。

    花听身子一仰,躺在身后这张占了房间大半空间的大床上,床垫柔软适中,锦被触感丝滑柔软,当下闭了眼睛惬意道:“这床好,这间房我要了,”又忽地睁开一只眼来看床沿一侧的简亦道,“你要么打地铺,要么随便选间客房睡了算了。”

    简亦眼角弯了起来,“我怎么可能睡客房。”说完一个翻身侧躺在花听身旁,嬉笑着打量她。

    花听霍地翻身坐起,“简亦,我们可是事先说好……”

    “看把你吓得,”同样是忙活了一整天,简亦的笑容却还是透着股神清气爽的劲儿,“我又没说要跟你睡。”

    “那就赶紧下去。”

    “我宁愿打地铺也不要睡客房。”笑里带出些许的孩子气。

    “那你就赶紧给自己铺床吧,老子要睡了。”花听眼皮沉重,在上半场婚礼结束的时候她就有股想闷头大睡的冲动了。

    “不要这么着急,跟我说说明天想去哪玩?”

    “哈?你当这是我那个年代呐?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年代的婚礼还没有流行起度蜜月吧?”

    又是年代……简亦睁开眼,抬手勾了勾她衣角,“什么这个年代那个年代的,你有时候说话我真的有些听不懂。”

    想到那个年代,花听情绪一高,笑了起来道:“我那个年代,基本上都流行婚后度蜜月,时间地点由自己来定,想去哪玩去哪玩,要么就是旅行结婚,总之花样各种多。”

    “是吗?那我们也来个度蜜月玩玩?”

    “没兴趣,”花听一秒变脸,捂嘴打了声哈欠道,“我明天还要去赌场,你退下吧,朕要休息了。”

    简亦果然听话地搬了被褥在她床边的右侧地板上打起了地铺。

    睡觉习惯倒是不错,不打呼,也不怎么翻身。

    一夜平静安然地度过。

    第二天起床,简亦竟已做好了一锅土鸡粥与两三样小食,并摆好餐具,穿戴整齐地坐在一楼的餐桌旁看报纸;花听从二楼这个角度望下去,简亦还颇有股这屋男主人的气势。

    冲着那香味,花听就连下楼的脚步声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简亦听闻抬起头,大早上的便给了她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花妹妹,新年第一天,给你尝尝我的厨艺。”

    厨艺好像是有那么两下子,土鸡粥是用砂罐现熬的,应该是花了不少的时间。

    “闻气味就知道味道不错。”

    “好鼻子!”简亦亲手给她盛了一碗,并体贴地用勺子在上头转了两圈散了散热气,又突然想到似的问道,“吃不吃姜丝?”在得到花听否定的回答后,便又从粥内把姜丝给挑了出来,这才把粥递给了她,“赶紧尝尝。”

    盯着简亦手边的姜丝片刻,花听的鼻子突然就有些酸涩,他的此番动作令她想起了以往给她挑姜丝的白爸爸。

    “发什么愣?”

    花听一下吞了三口下肚,竟是停不下来。

    “手艺不错。”

    才短短一分钟,便将碗里的土鸡粥给吞了个精光。

    简亦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忽然抬手,指尖从她的鼻尖轻轻掠过。

    “你干嘛?”

    还没等花听怒斥,他便淡淡笑道,“沾上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