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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听并不感到意外。
“那么,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满足我的愿望?”她嘴角的小括号盛满了笑意,“怎么满足我的愿望呢?”
简亦瞧了她一眼,又瞧了瞧天边明媚的阳光,低低地笑出声来,声音仿佛从胸腔内荡出,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撩人意味,“其实应该这样说,你只有借助我的力量,才能够成功有效地将白先生在上海的鸦片产业连根拔除。”
简亦字句轻缓,却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了她的心脏,跟着心脏里的血管一起扑通扑通地跳,事情简直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简亦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每次烧鸦片仓有什么用呢?花妹妹也知道这活儿根本不管用吧?也只是暂时性地令人痛快罢了。”
花听睥了他一眼,马儿又颠颠地跑了起来,简亦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侧,偏头仔仔细细地打量她,“怎么样?嫁给我?”
“简亦,你打白起鸿的主意有多久了?我现在倒开始怀疑了,你究竟是喜欢我呢还是……”花听微微歪头,如瀑的长发卷曲着滑下来,还带了层耀眼的金边,像是画中仙子,生动而可爱。
“喜欢你。”简亦的尾音落得很重,重的那一下直接撞进了花听心底。
“其实我也不在意你是不是喜欢我。”花听笑眯眯地补充道。
简亦耸了耸肩,一派潇洒道,“我知道。”
“好吧,那我再问你一句,”花听一勒缰绳,刹住了马蹄,“除掉白起鸿,是你的任务之一?”
“嗯。”他淡淡应道。
“你的组织是谁?”
简亦瞧着她的侧脸,视线下斜,伸了手并探出食指勾住了花听垂在马背上的手,拉起来,指尖在他掌心轻悠悠地挠,“花妹妹,你知道组织纪律严谨,体谅下我喽。”
“但我有个要求。”
“请说。”
“我同你结婚,但并不同床。”
简亦微笑颔首,“这点我早料到。”
“还有,你我既然成为夫妻,那么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嗯……”简亦微笑等她继续。
“所以,日后的任务,算上我一份。”
简亦勾在她掌心的手指缓慢轻柔地绕了个圈,“我不舍得。”
痒意便从她的掌心探到了骨头里,酥酥麻麻的,花听一下将手抽回。
“答不答应?”
简亦迟疑一秒,“好。”
“那么成交!”
身后简夫人的嗓音尖锐,似是与谁发生了争执,花听回过头,只见她与简茂生在白起鸿的身后拉拉扯扯地一番狠样似要扭打在一块儿;简茂生低声呵斥着,脸颊气得通红,拽着简夫人的手臂将她往跑马场外带去,简夫人却是不依,言语间隐约蹦出几次花听的名字……
简亦微微侧了脑袋,眉头不自在地拧在了一块儿。
简夫人好歹也是政府内务总督办的夫人,应当在公众场合注意下形态,却硬是将自己这番失控的言行举止发展成为粗劣的当街泼妇。
白起鸿见状几乎是用嘲讽的音调从鼻腔内冷哼出声:“真是无知妇人。”
“简亦,”花听打趣道,“简夫人可是打心底里的不喜欢我这位儿媳呀。”
“没事,我喜欢就好。”
简夫人愤怒地拉着陈景之离开了,简茂生满脸堆笑地小跑回白起鸿的身旁,情绪不受任何影响地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上。
到了晚上,简茂生带领几人去南京路上一家新开的日式料理店用餐,据说藤田正二是这家日式料理店的大股东,此刻就坐在他们的包厢隔壁品米酒。
包厢是用紫檀木隔开的,很小,却十分雅致,依稀能听见门外艺妓的弦乐声,木屐踢踢踏踏地踩着鼓点。包厢外响起日本女人轻言温声的话语,偏头后木门轻轻被保镖拉开。身着素锦花缎和服的女人端着餐盘,低头碎步踏进来,恭恭敬敬地跪在桌前,将刺身呈上,说了句“请用”,又温顺地退了下去。
自从穿越来了旧上海,花听很久没吃到一顿地道的日式料理了,待这位脸上盖着厚重粉质的日本女人一退下,花听便迫不及待地拿了筷子伸向桌子中间的这盘新鲜刺身。
对面的简茂生一身的西装革履,油头紧贴头皮一丝不苟地向后梳,与一身中式亚麻色长袍马褂的白起鸿倒形成了鲜明对比。
包厢内的气氛显得格外的融洽,两人跪坐在这张低矮四方桌的两端,相谈间将花听与简亦的婚事敲定在了两个月后的新年夜。
花听夹着两片三文鱼的筷子在听到婚事被敲定的那一瞬仍是不受控地轻微颤了两下,三文鱼准确地掉落在眼前这碟芥末酱油的小盘子里,还溅了几滴乌黑的酱油渍在自己的手背上。
简亦及时地拿了纸巾替她擦拭。
却在她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了那张帽檐下的清冷面孔。
心里突然有根古旧的弦腾地一下被蓦然地拨动,发出沉闷的低音。
陈树,我就要结婚了。
“近日共产党好像分外活跃,一连击毙了几个新上任的日本要员。”简茂生皱着眉头,嗓音神秘道,“上次死的福田吉英,正是买你与蔡炳荣那批军火的政府内务处处长。”
花听一抬眼,简亦眉目冷静,一丝松动也没有,还抽空给她夹了块甜虾寿司。
“我听说了,”白起鸿冷笑道,“如今的军火生意也快没我的事了,那个年纪轻轻的黄毛小子有意将我踢出上海的军火贸易,”白起鸿不甚在意地抿了口杯中米酒,“这点利润我倒也不在乎,我现在就要看看,凭他这么个黄毛小子的能耐,怎的将这场军火交易继续做下去!”白起鸿放下杯子,便又是一阵冷笑,“我看难!”
简茂生却不这么认为,“陈树已经在这几个月里勾结了大量的政府要员,他比蔡炳荣这厮可要精明太多,照目前的形势来看,龙帮的势力以及人脉都在他的调控下日益扩大,如今想要弄倒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就看他能闯出个什么势头吧!”白起鸿愤怒地捏紧了手中瓷杯,似要将它捏个粉碎。
他就是听不得别人好。
一顿饭吃得很慢,出了料理店已是月色沉沉,花听喝了些烧酒,一钻进车里便难耐地靠在了冰冰凉凉的车窗玻璃上;看着窗外的光影走马灯似的变幻,刚刚转过一个拐角,街道上骤然冷清下来,似乎一瞬从繁华中坠落黑暗,让人很有些不适应。
她从前座后视镜里的一小片范围内看到一抹熟悉的深蓝色车身,即便是在幽暗冷清的街道上,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辆深蓝色的软顶轿车,似闲庭散步一般地在后头跟着。
既然要结婚了,是不是理应去告知一声?顺便邀请他来参加自己的婚礼?
花听为自己这番疯狂的念头而感到莫名的哭笑不得,就在下一个转角处,她喊了停车。
“花妹妹,去哪?”
花听开了车门下去,一脚又将车门关上。
“你去哪里?”简亦放了车窗,倒也没有要跟着下去的意思。
“同一位旧人说几句话。”
深蓝色软顶轿车在她眼前停下。
“那好,我在前面十字路口等你,”简亦只是淡淡扫了眼前方后视镜,“不要太久。”
陈树就坐在车的后排,车窗紧闭,他侧过脸去看她。
花听还是率性地一手拉开车门,猫了身子钻进去,身姿随意地像是本应坐这辆车子回家。
“陈树,我有话跟你说。”花听虽钻进了车后座,却是与他保持着一小段的距离。
“你说。”眼前这双眉目,似是带了点欣喜与期盼,在夜色中格外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