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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雅致的照水楼的侧前方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团团围住,对着一个女孩指指点点。
从亦将的方向看过去,隐约可以看到一个高高竖起的白幡,以及幡上‘卖身葬父’四个大字。
“卖身葬父?”亦将挑眉。
在楚国,会识字的人无疑都出师有处,身份不会低贱。既然有所来历,哪怕出现一些变故,也不至于沦落到连旅费都筹措不出的境地,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会打出‘卖身’的旗号呢?
要知道奴籍为贱,即便被人买回家捧为上宾,充其量也只是妾罢了。
大概那个白幡是别人给她写的吧。
亦将暗自唾了声自己多疑,按回了往外冒头的好奇心。
左右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他懒懒的走进了照水楼中,掌柜引着他在三层寻了一个临街的位子坐定。亦将斜靠在坐榻上,居高临下的向那边看了过去。
一位身着缟素的妙龄女子跪在楼外,表情哀切,一身的憔悴也难掩她秀丽的容貌。在她身后有一方草席,草席下似乎有凸起一个人的身影。联系到她背后的幡号,自然明白了那草席下的是什么。
“妾本河内人士,因家逢突变,故随父亲上京寻找定亲多年的夫家。未成想父亲在途中抱恙,未坚持得到夫家音讯便撒手西去。而夫家得知小女子家有变故,又令心有所属,索性翻脸不认婚书。小女子并无回乡路费,也再无亲人,不忍老父曝尸荒野,今指望好心人施以援手,小女子愿为奴为婢,只为答谢此恩之万一。”
女子重重的俯下身子一磕,‘咚’的一声,她额头上立马就显出了瘀青色,让周围的人都觉得一阵肉疼,面色有所不忍。
女子眼中噙着泪水低着头,表情看不真切。
看起来似乎是情真意切,只可惜……这个世道下,家逢变故的人又怎么会少了去,就算帮了她一个人又能怎么样呢。
亦将心中有些怜悯,要了壶茶水,交代了掌柜几句话。
他取过掌柜放置的杂米桂圆等物品,将茶叶放置在茶壶之中,下面垫上好的银炭,然后燃起了火炉烹煮。
一丝水汽从壶嘴溢出,亦将的思绪不由得发散开来。
照水楼的后面是一片精致小巧的园林,其中一条人工挖掘的小河道贯穿其中,其美丽风雅的景色正是照水楼最大的卖点之一。
而另一个卖点,自然就是可以在高处将附近几条街全部收入眼中的独特视角了。
时值正午,已经有不少文人墨客集中在大堂之中挥毫泼墨,针对朝局各抒己见。
楚国并不阻止读书人发表自己的想法,反之,若是有言词出众者,常常被各位官员们引为幕僚,或是举荐为臣子。所以说,在公共场合高谈阔论,也不失为一种表现自己的方式。
比如说,亦将现在就能听到大堂内有人在慷慨激昂的说着他的事情,而似乎听者也分为了两个阵营,一方是声讨自己,一方是赞扬自己。
声讨自己的说自己以私乱政,狂妄放肆,不合礼法。而支持他的则是说他智勇双全,以平民之身力挫杨京,保下了皇帝与大将军。
其实有什么好讨论的呢?
如果可以将所有的事情以黑白对错一概而论,那想必生活一定可以变得很轻松。
亦将不以为意,眼眸瞥过那位卖身葬父的少女。
路人中有一个高挑的身影似乎沉思着什么。照水楼的掌柜得了亦将的吩咐接近了那名穿着打扮都显得出众的男子,悄悄说了几句话。
男子略微惊讶,然后应了下来。
真是眼熟的家伙……亦将一挑眉,不由得笑了出来。
有些家伙,不论走到哪里都能碰上,也不知道是对方出门不看黄历,还是自己今日不宜出行。
看着背影亦将都能分辨出,那个深红色袍服的人正是几日未见的李诚。
李诚走到少女身边,把她扶了起来,询问着什么。
他身边还有另一个身形魁梧,健硕非常的影子,只可惜脖子上缠绕的布条破坏了他给人的感觉。
“这家伙还真是命大。”亦将抿了一口茶水。
好难喝的东西。
也该说林虎的身体不错,听说被隔开了气管,又缝合后连发高烧,经过一天才恢复过来,不异于在地府转了一圈。
奇怪,他怎么会和李诚走到一起去?
少女听到李诚的话,一脸的惊喜,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她一边慌张失措的擦着眼泪,然后又猛地给李诚磕了几个头。
林虎似乎有意外之色,连连打量了这个女人几眼。
李诚在说话间的功夫,遣身边的小厮取了些银票,还差人把草席与尸体一并抬走。他安抚了那个少女几句,然后少女随着小厮一并离开了。
有条不紊的处理完这一切,李诚仿佛终于感受到了某人自高而下一直注视着他的目光,一抬头,刚好对上了亦将的视线。
两人相视一笑。
“大公子卓越俊逸,连心胸都光明敞亮,不吝对孤女施以援手,小子佩服。”亦将嘴角勾起,端着茶杯抿了一口。“掌柜的,还不为大公子备坐?”
亦将高声说道,视线却锁着李诚,明显是相请的意思。
李诚欣然应下。“相见不如偶遇,恭敬不如从命。”
“请!”
作为世祖子弟代表的李诚经常出入往来于市井之中,比起突然声名鹊起又嫌少露面的亦将来说,影响度可不在一个层次上。
他前脚才刚刚踏入照水楼,大堂中高谈阔论的‘才子’们就突然安静了下来,带着诡异的表情目送他走到了亦将所在的屏风后面。
在李诚移动的时候,还能听到一并传来的窃窃私语。
“刚才包厢里的莫非就是那个煞神亦将军?”
“你还不赶紧闭嘴。”
“诚还真是羡慕贤弟。”李诚听到风言碎语,有些苦恼的叹了口气,坐到了亦将对面的席中。“如诚者,不论走到哪里都要提醒自己‘你是块招牌’,生怕不自觉间堕了世族的名头。不知不觉间,竟然连自由的感觉都忘掉了,实在比不上贤弟的潇洒恣意。”
“李兄过谦了,能力与责任总是并存的。”亦将笑了笑,示意掌柜的离开包厢。“若不是李兄心心念着家族宗祖,恐怕也会如小子一般粗鄙无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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