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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啸夜风、残破小庙,不算宽敞的空场地,在晦暗不定的跳跃篝火下,分为两处战场。一处是靠近庙墙地方,十余尸兵怪物与一众修印师学员的乱战,另一处则占据着大半空地,是两道看不清楚模样的身影在不断交错、疯狂出手……
哗啦啦——
两条锁链如蛇盘旋,但凡途径之处,因为长久无人打理清扫而生出青苔杂草的石质地板,纷纷崩碎开来,乱石飞溅中锁链纵横来去,一条舞空,一条盘地,交相呼应,竟好似结成了繁密阵法,于各个角度向阵中瞧来甚是灵活鬼魅的身影卷去。
“合!”
天罗地网之下,即便那道灵活身影不断左冲右突,也只是延缓了短短十息不到的时间,便被无数应声袭来的锁链绞住。然而就在这看似胜负已分的当口,锁链却径直从那道身影上穿了过去,如穿虚空,不见血花、不闻痛吟……
这自然不是金属锁链穿过人身躯体的正常反应,那只是幻影而已,便在那些锁链因为寻不到目标而盲目绞缠在一起时,灵活身影蓦地再次出现,这次瞧清楚了,是那个嗓音苍老的黑衣人,踩在空中舞动的那条锁链之上,如履平地,化作一道黑影,迅疾俯冲杀向源头处,那个操控锁链的披发大汉。
披发大汉临危却是不乱,像是早有所料,一声长笑,眯眼看着手执锋锐双匕临空刺来的黑影,悍然踏前一步,呛啷脆鸣,侧身拔刀,匹练刀光由下至上,瞬间于空中划出一道炫目寒光。
铛——
刺耳震响,火花四溅,不远处乱战杂声都被压了下去。两道身影同时顿了顿,旋即又霍然分开,披发大汉撤步后退,于石板上踩出数记深深足印。黑衣人则如炮弹般冲天而起,遁入夜色,过了一会才似羽毛般徐徐降落在数丈外的地上。
彼此遥遥对视,夜风卷过,中间是满目疮痍狼藉的场地,石灰粉尘尚未散尽。
抬手擦了擦三角面巾后的嘴角,瞥眼过去,殷红血迹触目惊心。毕竟是在无法借力的空中,刚才那次近身对拼吃了点闷亏,不过这嗓音苍老黑衣人也不甚在意,看向披发大汉,摇头笑了笑。
“哈,早有所闻夜倾城耿神捕的三网疏漏锁,号称锁尽天下邪物,今日一见,方才知刀上功力也殊为不弱。”
没错,那披发大汉正是从野林中围剿而来的耿轻侯。实际上从目前效果来看,这围剿时机并不算好,没办法,他们先前在反包围时被对方发现了,只能匆促行动。而待到耿轻侯率先奔来这里时,只见到眼前这个断后欲走的苍老黑衣人,便没做细想,双方就此战了一场。
“你识得我?”耿轻侯打量了下黑衣人,大大咧咧道,“既如此,那束手就擒吧。”
苍老黑衣人不以为然轻笑:“耿神捕就这般有信心?”
“信心个屁,我有眼睛,会看的。”抬手指了指自己眼睛,又指向对方,耿轻侯鄙夷撇嘴,“刺客?死士?暗卫?你们这种阴沟里的货色我见的多了,隔几丈远都能闻出臭味来,若是躲在暗处活动那也就罢了,但现在落在明处你还想跑?”
似是被耿轻侯说中了身份,苍老黑衣人顿了顿,随即长声轻叹道:“耿神捕果然见识不凡,老朽佩服。不过……”
扫眼左右,洒然笑道,“我虽无把握杀你,但我若一心脱身想走,你能阻我?”
耿轻侯收刀入鞘,缓缓将锁链收了回来,缠在小臂之上:“你可以试试。”
“那便试试。”
淡声回应,苍老黑衣人身形蓦地一闪,向着后方庙墙处飞退。
“哪里走!”暴喝一声,破空尖啸,锁链再出。
耿轻侯那两条锁链明显不似寻常之物,若是没猜错的话,应是印器无疑。缠在小臂,藏于袖内,只有区区几尺长度而已,但放出却能锁人于数丈开外,端得是玄奇诡异。
比如眼下,耿轻侯尚未离开原地,但那两条甩出的锁链却已经来到了黑衣人身后,宛若张开血盆大口的毒蛇,向着后者肩胛处琵琶骨急咬下去。这一下若是咬实了,那这苍老黑衣人自再无逃跑可能。
不过下一刻,那奔至庙墙处的黑衣人却大笑一声,抬手吸来一名慌乱逃窜的修印师学员,看也不看便向后扔去。
“耿神捕,这些可都是印术学院的学徒,也是未来印道的天之骄子,你可莫要伤了他们啊,哈哈……”
“******!”耿轻侯见状神色终于变了,讲道理,这些有着印术学院学员身份的修印师,既然敢出城做这等灰色买卖,那无论自身是否有做好准备,有无觉悟等等,都该自行承担这行为后果的。毕竟印术学院只是提供学习的地方,而不是作为保护伞之类存在的。
但话说回来,也就是因为这该死的身份缘故,谁都可以见死不救,唯独耿轻侯他们不行……因为他们来自于治印司。
“滚一边去——”
暴怒之中的耿轻侯,很想装作看不到那在空中手舞足蹈、惊叫不停的修印师学员,继续催动锁链,来个串糖葫芦,一箭双雕。但理智还是趋势他一抖手腕,锁链化刺为甩,将那名挡在攻击路线上的修印师学员抽飞一旁。
这举动其实并没有耽误多长时间,甚至一息都没有,但对于那苍老黑衣人来说却是足够了,纵声大笑中冲进人群,又接连抛来数名修印师学员,彻底封锁住了锁链前进方向。
再等耿轻侯发泄般的将这些人抽飞后,眼前早已没了那苍老黑衣人的身影,唯有一道朗声大笑顺着夜风徐徐从庙内传来。
“耿神捕无需客气相送,我们后会有期……”
砰,锁链重重落下,碎石飞溅。确定对方走脱后,耿轻侯神色反倒没那么难看了,只是眯眼看着残破荒庙,目光闪烁不定,似在沉吟考虑着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蕴含怒意的质问从旁传来,“耿神捕,只是救人而已,你下手是不是太重了?”是笑脸青年,苍老黑衣人走时顺手带走了一半尸兵,他也随之松了口气,不过在看到那几名哀嚎打滚的新进成员后,神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那不是被尸兵攻击所致,而是方才被耿轻侯拿锁链抽成这样的。
耿轻侯闻声转头,看了眼笑脸青年,不见喜怒,不答反问:“你是这群学院雏儿的头?”
不待笑脸青年回答,径直挥手,“就当你是吧,先组织人去救你那些废物同伴,统计伤亡。我会留个人在这里接管,随后送你们回夜倾城治印司总部,通知学院前来领人……不要妄图半路逃跑,治印司是官家衙门,不会逮人就杀,但对于逃犯也从不会心慈手软,明白了吗?明白点点头。”
笑脸青年闻言面色一白:“你不能这么对我们,我们是印术学院的学员……”
话音未落,一只蒲扇大手探出,不容躲闪的搭着笑脸青年后颈强行拉至身前。耿轻侯面无表情,定定对上前者略显慌乱的眼睛,些微唾沫喷在对方脸上,“相信我,学院的招牌在我面前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管用。相反,如果我不是治印司中人,你现在已经死了。”
陈述语气,淡漠如水,直如在对一个死人说话。
旋即,按着笑脸青年的脑袋点了点,耿轻侯收手转身,看着从后方野林中蹿出的几名下属,眉头微皱,踏步走去,留下身后笑脸青年呆呆愣在原地,好似还沉浸在方才的恐怖气场中,半响不得动弹。
“老大,你快过来看看!”
那几名乙队下属从野林中抬出两个人来,此时正指着一名被锁链洞穿琵琶骨并五花大绑的黑衣人,高声催促。
不过耿轻侯走来后却先看向另一道矮小身影,正是那名叫做小虎的少年,此时的他完全不见之前机灵模样,双眼紧闭,软趴趴的躺在地上,左侧肩头处还钉着根大半没入的短箭,半边身子外衣一片殷红。
流逝这么多血液,按道理来说他的脸色应该是惨白色才对,但事实却不是如此,此时的他小脸若锅底,青黑交加,猛的瞧来直如青面獠牙的鬼怪一般,甚是狰狞可怖。
“这个混小子……”
骂的不冤,之前正是因为小虎太过急功近利,潜行中一不小心弄出动静来,这才引起对方警觉,并最终导致反包围行动的失败。当然,他自己也受到了教训……
耿轻侯眉头紧锁:“没找到解药?”
“从他身上搜出了几个瓷瓶,里面应该有解药,但不知道是哪一瓶……”
顺着下属的指引,耿轻侯这才瞧向那名黑衣人,只一眼脸上便忍不住泛起怒气,不过随即又平息了。
发怒的原因是因为那黑衣人口鼻歪斜,点点黑色血液自嘴角旁涓涓淌下,明显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这当然不是耿轻侯所为,他当时出手擒拿时对方还活着。也不可能是那几名属下擅作主张,杀死了对方,他们去哪里逼问出小虎解药的下落?
唯一的解释,就是自杀。
事实也就是如此,一名下属低头羞愧道,“他在牙齿里藏了毒囊,毒性很强,救不回来……”
不算新鲜的招式,许多刺客死士都这么干。这也就是耿轻侯发怒的缘由,治印司不同于一般的官差衙门,他们所要面对的敌人是修印师,情况要更为复杂,也更为危险,所以如穿琵琶骨、打断手脚、甚至是干脆拿刀捅烂丹田小腹这等看似残忍的做法,只是治印司用于捕捉犯人的寻常手段而已,也包括扇飞特殊犯人的满嘴牙齿,防止对方藏毒自杀……
这些都是治印司内人人都熟知的基本常识。
所以让这黑衣人如此轻易便自杀成功,耿轻侯自是不满的。但随即当他看到那黑衣人三角巾后的面容时,他的怒气又瞬间消失了……
那是怎样一张面孔啊,或者与其说这是一张人脸,倒不如说是一摊烂番茄。纵横交错的疤痕遍布面庞每一处角落,应是刀剑等利刃所为,又因明显没经过得当处理,部分伤痕感染严重,鼓起道道肉瘤褶皱,看去就好似旷野上的土丘山脉,坑坑洼洼、连绵起伏,令人见之不觉胃里反酸,直欲呕吐。
如果说小虎的模样瞧去是青面獠牙鬼怪的话,那这黑衣人就是直接从地狱深渊爬出来的夜叉了,瞧一眼都需要莫大勇气。
还好,耿轻侯的勇气很足,看去时并无明显神情变化。不过若是有人站在他对面且观察仔细的话,就会发现的他的瞳孔在急剧收缩,似震惊,似忌惮……
片刻,吐了口浊气,一字一顿:“无面死士!”
“咝——”相比于耿轻侯,另外那几名乙队成员就没那么淡定了,闻言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我方才就在猜测……真是他们?”
耿轻侯肯定颔首,“不会错的,这等自残面容的刺客组织,世上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顿了顿,摇头,“难怪自杀的那么果断,这次不怪你们……来到夜倾城后,我前后共见过十余名无面死士,恩,无一例外都是尸体。”
几名下属咋舌间,耿轻侯却是不愿多谈了,转而问道:“你们搜到的几瓶丹药呢?拿来给我看看。”
一名下属干脆递来几只外状并无二致的细颈小瓶,耿轻侯也没费心思去找瓶身上可能存在的标记暗号,这种漏洞是不可能存在的,因为对方是无面死士。
逐一拔掉木塞观察着瓶里的丹药,这过程并没浪费多长时间,耿轻侯就将一只小瓶单独列了出来。
有下属见状心中一动,喜道:“这是解药?”
“不知道,不过马上就知道了。”话落,耿轻侯倒出一粒丹丸,干脆扔进嘴中,在几名下属目瞪口呆注视下,吃糖豆似的嚼了几嚼,咂咂嘴,像是回味。
片刻后,点点头,小瓶扔还过去,“给这混小子服下。”
那名属下接住后,下意识问出了与方才同样的问题:“这……是解药?”
“我没死不是吗?”耿轻侯理所当然摊手,随即又合在一处掰了掰手指,咔咔作响,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亢奋,“行了,别浪费时间了,你留下来救治这混小子,随后再押着那群雏儿回城。其他人跟我走——娘的!好不容易见过活的无面死士,这次无论如何也得过过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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