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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瀛坊巷。
晨曦的撒落在黛瓦白墙上。本是静谧的市井坊巷多了几分喧闹。
窗沿前的青砖灰瓦上,几只喜鹊停在那鸣叫着。
林延潮在清脆的鸟叫声中醒来,睁开眼睛侧过头,看了一眼窗外那些不速之客。
嗯,喜鹊叫是好事嘛。
林延潮如是想到,一觉醒来比前几日昏昏沉沉已是好多了,精力恢复的差不多了,再休养个数日,就能恢复如旧了。
如果没有记错,今日就是乡试放榜之日了吧。
这时候,听得上楼的声音。
不久林浅浅端着一碗瘦肉粥上楼。林延潮就光明正大地赖在床上,享受着小萝莉一口一口的喂粥。
‘今日乡试放榜。‘林延潮道。
‘嗯,你还要出去?‘
林延潮喝了口粥道:‘算了在家等着放榜吧。‘
‘嗯,‘林浅浅点点头道,‘这才对,反正若是中了也会有报录人上门的。‘
‘对,若是不中,在家当鸵鸟也挺好的。‘林延潮自嘲地道。
‘什么是鸵鸟?‘林浅浅巴眨着眼睛。
‘嗯,是一种很大很重,却又不会飞的鸟。‘
‘不会飞,为什么又要叫鸟?‘
‘原来会飞,后来吃胖了,就不会飞了。‘
‘就像家里养的鸡鸭一样吗?‘
‘嗯,没错,聪明。‘
听了林延潮的夸奖,林浅浅眼睛眯了起来,成了弯弯的月牙儿。
‘三叔去贡院了,说要看放榜。‘
‘哦。‘
‘你就真不关心?‘
‘说不关心是骗人的,但看了榜又不一定能中,不看榜也不一定不能中,在家等着算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林延潮吃完粥,林浅浅端着碗下楼了。林延潮也是下床活动一下。
忽闻得巷口一阵爆竹声,但见家里的人都是窜到院门前,爷爷,大娘,三叔新娶的老婆,都走到前院来。
等了一会,但见大伯推门进来,笑呵呵地道:‘前巷有一户人家结亲呢。‘
众人这才恍然。
爷爷笑着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出来看看。‘
大伯道:‘我也以为,这个时候差不多该是放榜了。‘
大伯见爷爷给他使了个眼色,当下就不说了。
白日的日子很长,林延寿的书房里传来了琅琅读书声。
林高著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埋怨道:‘这寿囝平日不见用功,待他弟放榜这一日倒是勤奋起来了。‘
刚入门的三婶不敢说话,只是埋头抹擦着桌台,大娘道:‘爹,你别一个劲地怪寿囝,他近来倒是真勤奋了。‘
林高著默默地抽着旱烟,不说话。
待过了许久许久,巷子外仍是十分宁静,丝毫动静也没有。
林高著叹了口气,轻轻地道:‘这一次该不来了吧。‘
大伯道:‘哎,病了嘛,若是潮囝没病,咱们家就出个举人了。爹,咱们就再等三年算了。‘
林高著呵呵笑着道:‘是我太贪心了,三年就三年,我身子还硬朗,说不定能见延潮中进士那一日。‘
说着父子二人倒是笑起。
父子二人说说聊聊,这时候外面突传来爆仗声。
随即外头锣声响起,啼啼嗒嗒的马蹄声传入屋中。
大伯道:‘那户人家也真是的,结个亲至于那么大阵仗吗?‘
话音落下。
人中举喽。‘
‘有人中举喽。‘
传来了孩童的声音,这时拍门声响起,然后一片声传来:‘林老爷在家吗?恭喜高中了!‘
‘林老爷?‘大娘探出头来问道,‘家里哪里有什么林老爷?相公是衙门的人叫你吗?‘
大伯又惊又喜地道:‘糊涂,我哪里称得上老爷,只有举人才称老爷,断然是延潮高中了。‘
‘中……中了?‘大娘话里打着哆嗦。
林高著将旱烟一丢,大声道:‘快,开门,把人请进来。‘
前院大门一开。
恭喜贵府林老爷,高中乡试头名解元。
解元,我的天!
没见过多少世面的新妇三婶,见这么大的阵仗,一下子就晕倒了过去。
众人连忙道,这怎么地刚进门就倒下一个了?这大喜的事,不至于啊。
大娘搀着三婶,大伯出门拱手道,小户人家没见过大世面,让众位见笑了。
众人都是一并道,新贵人哪里话,打今天起你们就是名门了,谁还敢称你们是小户人家。
说着众人就一并朝大伯贺喜,大伯急忙摇手道,我不是新贵人,我侄儿才是。
众人都是连声道误会了,误会了,请新贵人下来吧,我等好见一见。
说话间外头马蹄声响起,二报三报的人都是到了。外头鞭炮声一个劲的响起。
街坊邻居也是来了,巷口都堵满了人。
众人道,快把新贵人请出来吧。
大伯正要叫林延潮。
慢一下!
后进一个声音传来,但见一名穿着长衫的少年走了过来。
众人又是道,新贵人终于来了!
这少年听了神色一喜,正要说话,大伯连忙道:“这不是新贵人,这是犬子!犬子!”
众人当下都不干了道:“怎么新贵人还不来啊,让我们等得好心焦啊!”
林延寿当下道:“诸位等一下!”
众报录人道:“这位新贵人的兄长有何示下?”
林延寿不高兴地道:“我是问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搞错了?”众人都是一愣。
大伯怒道:“给我回去!”
林延寿急忙道:“爹,你误会了,我是有道理的!”
“你还有什么道理?”
林延寿当下问道:“我问你们新科解元住址上怎么写的?”
“不是登瀛坊巷,林老爷讳延潮吗?这有什么不清楚的?”
林延寿当下道:“这你不懂了吧!我们家是登瀛坊巷西,而不是登瀛坊巷,你们这地址都不对,所以说是找错门了!”
大伯在那怒道:“胡说八道!你给我滚回去!”
林延寿硬是不走道:“爹,我这是谨慎啊!若是同名同姓的人中举,那咱们家就闹了笑话了,潮弟这一次虽赴乡举,但是半途病了,你说怎么能考得上,考得上也就算了,还中了个解元!”
林延寿当下被大伯硬轰进了屋内。
大伯笑着道:“犬子乱言,各位不要在意啊!”
几名报录人方才听了林延寿的话,面面相窥道:“这小官人说得有点道理,我们还是第一次碰到此事啊!要不咱们出去看看?”
大伯连忙道:“各位别听犬子胡言!这是乡举,咱们这一坊巷里能有几个秀才?难不成再出一个同名同姓的秀才,我们却不知道?”
大伯这话顿时如拨云见雾,众人都是齐声道:“是啊,是啊,还是官人说得对啊!”
当下那边人群中,有个声音道:“未必哦,我听闻坊巷东边,也有一个秀才叫林延潮啊!还赴这一次乡举呢!”
“谁说得?”大伯不由大怒。
却无人应声。
众人看去,说这话的人又不知去哪里了。
顿时一群不明真相的群众,当即就蒙了。
连十几个报录人也是相互询问道:“这怎么办?若是道喜错了,我们也难办啊!”
“报喜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事。”
“错了不打紧,怕的是得罪了新科老爷啊!”
终于一人道:“还是请令侄出来一见,我们也好确认才是。”
大伯听了顿时郁闷了,之前还是称新贵人了,现在改令侄了
正待这时,外面有一个声音传来:“让一让!”
“让一让!”
大伯喜道:“是,三弟回来了,三弟回来了!”
当下众人分出一条道来,但见三叔进来一脸狂喜地道:“大哥,延潮中了,延潮中了,是解元郎,解元啊!”
“真是解元!你们听听,你们听听!”大伯对着众人言道。
“那可未必啊!”又一个尖酸的声音在外说道。
林高著和大伯也是郁闷了,他们都心知林延潮明明是解元郎了,但却搞了这么一出,弄得其他人将信将疑起来。大伯此刻恨不得将林延寿抓起来暴打。
三叔一点都不知情地问道:“延潮呢?这时候他人在哪里?”
报录人也是纳闷,新科解元为何迟迟不出来,换了别人早就迫不及待了。
说话间,锣鼓齐响。
十几名衙役涌入了林宅内,众百姓最怕衙役,当下纷纷都是躲至一旁。
当下衙役一并喝道:“父母官在此,尔等还不跪下迎接!”
听闻父母官来了,众百姓,都是连忙跪在地上。连林高著,大伯这等官吏也不能例外。
不多时,一名脚着云靴,着七品青袍官服的四十余岁的官员走了进来。跟着这名官员身后,还有数名官吏,有人捧着崭新顶戴衣冠,以及一副写着解元二字的匾额。
在场之人都是齐道:“草民拜见老父母!”
这官员环顾左右,负手问道:“新科解元何在?”
众人伏在地上,顿时满脸尴尬。
“解元郎怎么不在此处?”
此刻但见一名少年穿着襕衫,缓缓走来门后施礼道:“这位可是贺知县,在下抱病在身,怠慢了!也让各位久候,是在下不是。”
贺知县扫了这少年一眼,似嫌对方太年轻,当下怀疑地问道:“你就是新科解元郎林延潮?”
林延潮拱手道:“在下正是。”
“有何为证?”
“在下有乡试考凭为证!”
说完贺知县将林延潮考凭拿过,上面有试卷号,祖上三代,籍贯。
贺知县看了一遍失声道:“真是你。”
当下对方朝林延潮施礼道:“鄙人闽县知县贺南儒,贺兄台高中福建乡试丙子科解元,京报连登黄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