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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说完便快步走到傅言卿面前,弯腰行礼:“老朽冒昧,来的可是那位贵人?”
傅言卿忙扶他起来:“老人家严重了,贵人不敢当,在下不请自来,要说冒昧,是我才是。”
“哪里,贵人客气,之前大小姐边一再叮嘱,贵人可能在近期来京城,老朽盼了许久,终于让我等到了。我已经通知大小姐了,您先坐,小五,看茶!”掌柜眉眼带笑,显得很是开心,对傅言卿亦是恭敬得很。
傅言卿微微一笑:“老人家,在下是晚辈,您这样岂不折煞我,我姓苏,您叫我苏姑娘便可。”
掌柜的却也不是固执之人,见傅言卿很是认真,便很快改了口。
傅言卿早便听说过这位掌柜,之前晟雨便多次在信中提过这个老人。晟家早年便发迹,可是因为经营不善,被宣家打压,最终只得离开京城前往江南另谋营生。晟雨父母早亡,一个破败的大家族全靠身为长女的晟雨和这位掌柜撑着。
这么多年若不是他一直照顾晟雨姐弟,又细心教导晟雨,晟家怕是早就彻底没落了。因此傅言卿对他亦是打心底尊敬,两人谈话间,也是颇为守礼,到是添了不少好感。
傅言卿不过坐了半盏茶时间,便听得一重一轻两个脚步声传来,随后门嘎吱一声轻响,内室的竹帘便被掀开了,阿七和一位女子稳步走了进来。她身上穿着一身淡紫色衣裙,腰间束着一根紫色绳结,在腰侧窈窕垂下。
掀开门帘进来,她目光便落在傅言卿身上,冷清精致的脸上划过一丝惊喜,只是犹如昙花一现,转眼又是一副冷凝的模样。
傅言卿站起身,对此也不在意,轻轻颔了下手,温和道:“晟雨,许久不见。”
被唤作晟雨的女子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眉眼间的冷意柔和了一些,轻声道:“许久不见。”她嗓音亦是有些清冷,仿若雨中薄雾。说完她转头对着掌柜,唤了声:“秦伯。”
秦岳应了声,慈爱道:“大小姐来了,你两好好叙叙,我去厨房下厨,让苏姑娘也尝尝我的手艺。”
晟雨点了点头:“让他们帮你。”
看着秦伯乐呵呵离开,晟雨缓步在傅言卿身边坐下,给她杯子里添满水,又给自己倒了杯,慢吞吞喝着。
傅言卿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你这性子还是没变,也不知你谈生意时,是不是也这般模样。”
晟雨抿了抿嘴:“他们看中的是利,只要有利可图,我是冷是热,又有什么区别。”说罢她转头看着傅言卿,缓缓道:“你倒是变了,比之前越发内敛了。”
犹记得当初晟家走商,运货途经羌族与大夏交界之处,遇到了马贼,当时傅言卿一行人自西南荒漠之中路过,救下了她们的商队。
那时傅言卿不过十七岁,一身素色布衣,眉眼间还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让人一眼看过去,便知晓她心中藏着许多心事。可是如今,依旧是同样的人,除了那双眸子多了许多同龄人没有的深沉,眉眼间已然变得淡然祥和。虽然有些淡漠,却并非游离于尘世,多了许多人情味,不过这样的她,也更有迷惑性了。
傅言卿没接话,淡淡一笑:“这些年,晟家的生意做的很好。”
“若非你一直在后面扶持帮忙,我也做不到这个地步。”说罢,她敲了敲桌子:“如今晟记已经是京城最大的粮铺了,去年收成不错,粮食并不好卖。按你的吩咐,我让秦伯秘密收了许多粮食,几个备用粮仓也都满了。”说完她皱了皱眉:“可是今年气候很好,庄稼长势都不错,若无意外,必然又是一个丰年,囤这么多粮……”
“你也说了,那是若无意外。如今不过是六月,距离收成还有几个月,一切都未可知。而且,纵然收成好,食不果腹的百姓亦不在少数,丰年,得利的也不过是当官的,到时,低价卖给他们也算功德一件。”不过她可是清楚记得,这一年夏季洪涝四起,黄河决堤,许多粮食等不到丰收,便毁于一旦。
晟雨点了点头,微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对了,宣家贩卖私盐之事,已然被揭发,只是,预料之中,弃车保帅之举,他们用的很顺。”
傅言卿挑了下眉:“不弃车保帅,怎么能让卒子彻底认清他们效忠的人呢?而且,只有让那些躲过一劫的人,觉得自己安全了,才能放松警惕。还有那半本账本,我可不信,宣硕能轻易毁了。”
“宣硕逃了,逃了也就相当于寻了死路。”晟雨的话简洁明了,不带一丝感情。
“那就替他祈祷,我的人能先找到他。”傅言卿喝了口茶,随即正色道:“晟雨,我在京城,需要一个身份,这个身份既要能光明正大与朝廷的人打交道,又不会涉入朝廷党派之争。”
“我明白,自今日起,你便是晟家明面上的主事人。这一点从三年前,我便告诉过你。”晟雨神色不变,干脆利落道。傅言卿对她有救命之恩,两人更是一见如故,这三年虽见面的少,却没断过联系。晟家生意能做到这个地步,一半归因于傅言卿在背后支持,不过是借个身份又有何难。
“谢谢。”
“你我之间何需说这两个字,不过,你那位青梅小殿下呢,她知道你回来了么?”晟雨话头一转,抬眸看着傅言卿,淡声问道。
傅言卿微微一僵:“莫要胡言,她好歹是九殿下,这般背后非议,成何体统。”
“不是青梅?那你总不忘托我打听她的事?”晟雨那张冰雕般的脸上,强行浮出一丝疑惑之色,显得有些好笑。
傅言卿无奈白了她一眼:“你还是面无表情的好。我如今住在长央南街,也便是宣府。有事,可以去那寻我。”
“宣府?那倒是妙的很,本是我晟家之处,如今归了你,倒是更证实你的身份。”话落,她似乎想起什么,冷着脸“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傅言卿。
恰好小五进来叫两人出去用膳,傅言卿也不理会晟雨,便跟在后面出了门。晟雨慢悠悠跟在后面,嗓音不高不低:“难怪不急,夜里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私会了,是不用急。”
傅言卿身形微滞,随后便一脸淡然,只是被晟雨这么一提,思绪便有些移到赵梓砚身上了,也不知她今日好些了没。
两人用完饭,晟雨放下碗筷,开口道:“筹备了这么多年,如今既然选择回来,可打算好了如何去做?”
傅言卿顿了顿:“嗯,如今最主要的是……让当今那位认清他的枕边人的真面目,将萧家隐匿的势力一点点挖出来,还有……扶持九殿下。”
晟雨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
“不过,你打算如何做?”
傅言卿微微垂下眸子,似在思索:“萧拓出征西境,赵墨笺也正全力搜寻永帝宝藏的几份残卷,想来,他们很快便会有行动。而这次宣家卷入私盐贩卖一案,虽然让他们逃了一批,可是涉案官员也不在少数,想必今上会严查。你手中留下的半本账本已经是足以将火引到赵墨笺那一派的几个大臣手上,只要找到宣硕,便能让他们伤筋动骨。”
“嗯,如此一来,即便不会暴露七殿下结党营私一事,也会让她无心欺负你的小殿下。”
傅言卿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淡声道:“看来你很闲。”
“晟家如今在京城以及各地,大大小小的店铺已经有四十余处,我哪里得闲。”晟雨喝着茶一本正经道。
“嗯,除此之外还要应对秦伯操心你的婚事,的确辛苦。”
晟雨神色一僵,随后才凉凉道:“你可是比我还长一岁,秦伯竟然同你说这个,怕也是急糊涂了。不过,说起这个,这么多年了,你就不曾遇到过心动之人么?”
傅言卿神色怔忡,随后归于平静:“这种东西,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如今的我,不需要,也没资格要。”
晟雨皱了皱眉:“阿瑾,如今形势并非不可收拾,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把自己逼得如此之紧?”
“晟雨”傅言卿叹了口气:“日后,你会明白的。如今看似平静,一旦风起了,等待我们的便是滔天巨浪。只有西南王府彻底安全了,我才能松懈,亦不必夜夜……入那梦魇。”这么多年了,一旦她松懈下来,夜里便会回到那一日,漫天黄沙之中,一个个倒下的年轻生命,肆意流淌的滚烫鲜血,汇成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晟雨看着仿若陷入阴霾中的傅言卿,眼里有些心疼,自从相识,她这位好友便背负了太多的东西,除了西南王府的命运,似乎还有一些无法明说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