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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渊还是稍微停顿了一下,斟酌措辞,才慢慢开口说话:“前日接到战报,童相已率宣抚副使刘延庆刘帅出朝,取道应天府,过徐州南下——”才开个头,又立马顿了一顿。
宁泽静静听着,并不插嘴,这种大佬说话,必须仔细揣摩,一个字也不能放过。估计老头想说话的重点,就在这个副帅刘延庆身上。可是他对什么刘延庆其实知道得并不多,依稀见过这名字,做了什么却忘光光,不敢乱下断语。
“童相稳健呐!如今不单两路大军,连同府州军折可存部,左前锋军杨惟忠部,陕西河东汉番兵共十五万,现又调来蓟州刘光世部,合共近三十万大军了——”他又顿了一顿。
不过这回宁泽依稀记起来一点点,这刘光世似乎和刘延庆有些亲戚关系?
“相公,敢问这蓟州的刘将军是——?”
“嗯,是刘副帅的公子。”
“哦,所得斯勒!”宁泽恍然大悟。
他明白了,王渊迟迟没得到部队调动的军令,是童贯,也不一定是他,或许是别人要从容安排的结果。刘延庆是副帅,半途刘光世忽然参战,明白这老子要给儿子一个展示自己的平台嘛!开玩笑,蓟州在哪儿,河北东路的最北边,北辽南京道的前沿阵地啊。特么从边防军专门抽出来剿匪,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
这么长的路,人家大军不到,哪有先让别人去立功的道理?
乖乖,王渊坐了这么长时间冷板凳,感情是为了这个!
聪明人听话不用完全听完,要让王渊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横竖才给你弄了个副尉,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吗?
不过宁泽也不能做出一副诸葛亮的样子来,什么微微一笑,扇子一挥就把王渊五脏六腑摸个酸爽。那种行为,除了遭人忌讳,一点毛用都没有。
还得装,但要装得是为公才行!
“听相公这么说来,那方腊最近声势浩大啊?”
“不错,已经攻陷富阳、新城,逼近杭州了。”王渊严肃地点点头。
“哦,那就是说,单靠左路前锋平乱,怕是力有不逮。小子斗胆猜测,贼兵裹挟人数怕已不下数十万之众,要是再有些别的小团伙趁机起哄架秧子,东敲西打起来,咱们前锋左路有顾此失彼的隐患!”
王渊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子霑所说,正是目下情形。什么灵山寨主朱言、吴邦,剡县的仇道人、陈十四公,还有那什么归安的陆行儿等等泼贼,都跟着响应了!”一边点头,一边佩服宁泽对大势的预料。
“相公,这可不行啊。为天下苍生计,咱不能这么坐等军令。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时不为国家效力,更待何时?相公须得争取,不能白白错过时机,再让贼兵坐大!”
这两句话一说,王渊心头那叫一个酸爽啊!这小子看事情真准,能把局面预料得如此透彻!
他为难的地方的确不好说出口,实在是不太愿意直接跟宁泽说自己是想和别人争功劳吧?可是军令如山,他一个部将,没命令就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立功受奖,自己连口汤都喝不了的说。
但宁泽已经不知不觉(起码王渊是这么认为的)替他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就是如何让自己更有理由赶紧参加战斗!
“嗯,不错,子霑此言有理!”王渊舒坦地笑道。转瞬眉头一锁:“只是这道理,该如何给童相分说呢?”
宁泽开始揉眉心了,这真是有些为难他。童贯他又不认识,又没见过,哪儿知道怎么打动这老太监?
揉来揉去,宁泽眼睛一亮:“呵呵,相公为国忧心,却只见大局,忽略了一些小处吧?”
王渊忙问:“此话怎讲?”
宁泽贼笑贼笑说道:“相公,张观察不是同相公关系不错么?据小子所知,观察大人这两日之内便要启程谒见童相,何不——?”
王渊眼珠子转动不已,慢慢地脸上乐开了花:“好子霑,真有你的!哈哈、哈哈!”
宁泽急忙陪着他哈哈大笑,然后傻乎乎地说:“相公,小子胡说八道,错了你可别笑话。”
“笑话你作甚?机变百出,机变百出啊子霑。好了,你能明白老夫为国为民的心情,又算立了一功。此番咱们大军若能即刻南下平乱,老夫也须好生抬举抬举你,让你有个立功的机会!”
“呃,相公,这个可谢谢了。只是小子天生胆小,不敢做那冲锋陷阵的营生。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还请相公饶恕则个!”宁泽急忙说道。他这可是真害怕,他娘的,打仗要死人的嘛。老子又没扛过枪又没上过阵,你让老子去立哪门子的鸟功?
“哎,立功也未必定要上阵冲锋嘛。放心,老夫到时候自有安排!”王渊一抹胡子,假意给他个白眼笑道。
“说到这个,小子倒还有个建议。要不,是不是能向童相公进言,咱们有前锋大军也不用全部南下。一来呢,朝廷大军已经够多了,也用不了这许多。二来呢,留个后手防备,万一贼兵真的从陆路北窜,也可有个堵截,免得震动京师。三来呢,相公不是才委了小子帮五队练兵的差事么,小子还想把这事儿干完,瞧瞧到底有没有点效果。若有,那就随后赶来,帮助相公把贼兵杀他个干干净净!”
王渊一听就知道这小子其实是贪生怕死不愿跟着上战场。不过他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这么一来,敌也杀了,自己元气也保住了,还不招人嫉恨,多好的事儿?
“也有些道理,容老夫再想想。好了,子霑你也回去吃你的好饭菜吧!”说完淡淡一笑。
宁泽老脸一红,拱手作揖向王渊告别,出了大帐。
他回到五队营房,人家王渊的任职通知已早先一步下达了,连衣服都送了来。五队的弟兄们,全都没精打采出来给他作揖道喜,恭喜宁二爷踩着弟兄们的肩头,升了个陪戎副尉。话说人家韩五哥当了十几年兵,才混个陪戎校尉,他特么啥也不干,光靠出出损招、整整人就成了副的,这气不气人?
当然,韩世忠算一个,还有他封的那三个什么号令执行官、监审官和积分统计官,起码这四个是真替他高兴的。
宁泽笑得嘴都合不拢,乐呵呵接受了大家的祝福。便拉着韩世忠单独散步去了:“嘿嘿,五哥,昨晚上喝得如何?”
“嗯,很好,酒不错!”
“那是,也不看什么酒?孙羊正店的老——哎你扯什么淡啊,我又没说酒,我说人!”宁泽差点被韩世忠带歪了楼,赶紧纠正过来。
韩世忠一脸愕然:“什么人怎么样?”
宁泽盯着韩世忠的脸看了又看,韩世忠一双光明正大的鹰眼,居然渐渐有些招架不住,开始往旁边东瞄西瞄了。
“噗!哈哈,哈哈,五哥,咱哥俩,你至于这样吗?”宁泽弯腰怕打大腿,笑得韩世忠老脸挂不住,只好讪讪笑道:“你这是又抽什么疯,听不懂!”
“呸,听不懂就怪了。怎么样,我那姐姐,不错吧?”
“嗯,啊没有没有,人挺豪爽的,酒量也不错——”
“五哥,我这红玉姐姐可不是一般了得,兄弟我看过,人家是一脸的帮夫运。而且,她的意中人就该是个盖世英雄,有朝一日立下赫赫战功取迎娶他。五哥,有信心没有?”
说起战功,韩世忠两眼放光,直娘贼,当了十几年兵,还没真正立过像样的功劳。这次听说征剿方腊,他已经蠢蠢欲动好久了,就是没捞着机会打仗,憋得嘴都淡出鸟来!
“唉,英雄无用武之地,无可奈何啊!”由不得长叹一声。
人家这是真正感慨没机会上阵杀敌,这回是宁泽自己歪了楼,还以为他是那个意思,贼笑道:“放心,有的是五哥你露脸的时候,只是眼下要问问,红玉姐对你感觉怎么样?”
韩世忠真有些吃不消这厮这么直白,这么赤果果!哭笑不得看着他:“你到底想怎样?”
“也没什么,就是小弟总觉得你跟她应该是一对,让给别人可惜了。想帮你撮合撮合。我没错吧?”宁泽愁眉苦脸,心说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老子干嘛非要操这份心?可眼看着韩世忠跟梁红玉的大媒人这么拉风的角色不当,那也太对不起哪位让他穿越过来的大神了吧?
韩世忠面露难色:“兄弟,既如此高看哥哥,真是不瞒你,家里已有三房妻小,已是不太合适了,这临阵招亲,真不像话。你这心意,五哥心领了好不好?”
“不好!又不是逼你马上成亲,我还没问那边呢。明说了吧,她现在就是营妓。兄弟已然答应了~~嗯何红菱妹妹要救她师姐出来,自然要全力以赴。可终须有个名目,或从良,或守孝,得给个说法不是么?守孝是别想了,她爹可是被童相公砍了头的。从良不也得替她寻个好人?你这也算帮个忙行个善啊,话说你帮人家个忙会死啊,这又不吃亏!”
韩世忠沉吟好半天,其实心底早就觉得梁红玉不错。只是自己已然是个重婚犯,怎么好意思再娶人家?可这宁泽盛情也太难却了。犹豫半天,只好勉强道:“既如此,那你先问问她去吧!”
“就等你这句话了我的五哥!”宁泽使劲一拍韩世忠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