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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尖离刺破她的血管还有层薄薄的皮肤。
他注意到她手腕上一颗浅咖啡色的痣,很淡很淡,他记得周落也有,也是左手手腕,在她掌心生命线末附近。
他对她身体上的一切细节都了如指掌。
韩珉厌恶毒|品,极其厌恶,厌恶吸|毒者,更厌恶贩|毒者。若不是为了接近罗成、莫邵,他这一生都不想接触这种东西。
他清楚他做的是连自己都嫌恶唾骂的,但他更清楚,他必须要这么做。不这么做,莫邵不会对他产生足够的信任、交托和依赖。
然而现在,她这个与周落相似的细枝末节让他顿住了。
他霎时抬头看她。
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对上他的视线。
韩珉很久,没有见过周落这样的眼神了。
茫然、哀求,还有未消的恐惧。
他仿佛是她避之不及的怪物。
有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叫嚣、沸腾开——韩珉,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为什么要搭上她?伪装成一个好人骗她骗得开心吗?她现在害怕你了,满意了?她会离开你,绝对会,她还那么年轻,凭什么要留在你身边?
头痛欲裂。
你留不住她这一生的,她就像那只燕子,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你怎么抓都抓不住。
韩珉收起注射器,他对制住她的人低声说了句,他摘下手套正想抱她,想和她解释这一切,他的大脑清晰理智,他迅速组织好语言,伸手时——
你还想用这双肮脏的手去碰她?韩珉,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恶心?
闭眼、睁开,他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转身,他仔细打量面前三个男人。谢弋似笑非笑地抱胸看他,韩珉神情寡淡地开口:“谢弋,人是你带来的。”
谢弋恍然地‘啊’了声,又愉快地点头。
“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他抿唇微笑,“我觉得相比她,你更适合s。”
他朝他逼近。
谢弋眼神闪烁,竭力镇定:“韩先生,你的东西谢某可不敢受……”他迅速看向莫邵,“莫爷,您说呢?”
上次事后,莫邵对谢弋有所亏欠,他对他现在所做的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莫邵没开口,只看戏。
谢弋眯起眼睛:“韩先生,这新型的计划可是我让给你的。”
其中暴利,只有在场三人知晓。在谢弋看来,韩珉是捡了一个大便宜还不知好歹。
韩珉顿住脚步,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来到实验桌前。两排长长的试管架,像某种奇特的乐器,颜色各异的试管被列放着,他被倒映其中、困住。
男人随手取了一管试剂。
翠色的液体,仿佛勃勃生机。
他透过这,见到谢弋嘲讽的嘴脸,也是绿色的,有点戏剧气氛。
韩珉晃晃那管试剂,说:“我听说,谢教授要和我换实验室?”
谢弋微笑:“没错。”
这是他拿莫邵仅存的愧意提出的要求。有了他的实验室,他这满室的研究成果就变成了他的——不费吹灰之力。
韩珉一早就知道。
他点头:“换吧。”
与此同时,韩珉松手,试管碎裂,珍贵的实验样品顷刻一文不值。他一手指间夹着三个试管,谢弋见他微微笑,手腕一翻,三种液体在地上混成一种不明的深色。
那是压抑、扭曲、沉厚的颜色。
空试管扔到他脚边,玻璃渣溅到他昂贵的皮鞋上,谢弋后退一步。
韩珉语气轻松:“换啊。”
一瞬间,一排试管架被他砸向地面,巨大的碎裂声犹如一场化学爆炸。谢弋神情有些微凝滞,回过神时,韩珉已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他。
他眼神很静,又静又空。
“谢弋,你就像条狗,只懂得摇尾乞怜,可惜,狗都比你多二两肉。”他笑,声音轻得只有谢弋能听见。
谢弋眼神瞬间阴狠,他右手握紧枪,只待韩珉有所动作。
下一秒,无数试管朝他劈头盖脸抛来。
韩珉将另个试管架直接砸向他的头,鲜血淋漓地流到他眼前。谢弋手微微发抖,他暗暗卯足了股狠劲,这时,下颌剧痛,颌骨跟被卸了似的,他合不上嘴。
男人将剩下的试管塞到他嘴里。
三个……五个……七个……
直到塞不下为止。
韩珉笑意愈深。
手臂一阵刺痛,注射器中的s型被尽数送入他的身体。
韩珉被拉开时,注射器正好空了。
他对谢弋说:“既然你想要诸加在她身上,那我就让你永生难忘。不是想要我的研究成果?现在都到你肚子里去了,不急,慢慢研究……”
“我能砸这近百个实验样品,就有本事尽数再做出来一遍。”他敛眸看他,眼神怜悯,“倒是你,谢教授,苦了你为实验做出牺牲了。”
他蹲下看他,“一切数据都在这儿,”他指指太阳穴,“谢教授要是有能耐,可以直取韩某的大脑,那可比要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实验室要来得强……”
谢弋被人扶起,他跌跌撞撞走到莫邵跟前,十分狼狈。
“莫爷,”他咬牙,“韩珉欺人太甚,您也看见了,他……”
谢弋眼前开始出现幻觉。
面前的景象扭曲起来,色彩斑斓,他头重脚轻,胸口感到一阵恶心一阵寒冷。
他知道,这是s的威力。他也研制过数不尽的毒|品,可谢弋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栽在这上。
莫邵在他眼里变成了一只栖在树枝的猫头鹰,现在四周是冷的夜晚。
莫邵用他那双不动的、澄黄鹰眼注视他,说:“谢弋,这么多年了,你也该休息休息了……”
他已不再需要他。
莫邵饶有兴味地抬眼看眼底阴郁的韩珉,其实他也才发现原来实验品是周落。莫邵喜欢有弱点的手下,那更有利于控制,他更喜欢有弱点的疯子,做事无所顾忌——
因为,他曾经也是个疯子,现在,也是。
不过藏得好,埋得深,知者甚少。
莫邵吩咐人将谢弋架走,闹剧结束。
实验室一地狼藉。
韩珉神色平静脱下白大褂,仿佛从未置身其中。
“s究竟如何,就看谢弋会如何了。”莫邵拍拍他的肩,“辛苦韩先生了。”
说完便走。
周落眼神直直定在韩珉后背。
方毅山走来,神情紧张地上下打量周落,俯身问她:“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他挡住了韩珉,周落垂眸,摇头。
“真的没事?谢弋那家伙把你带到哪了?你怎么会变成实验品?”
周落无心应对舅舅的询问,她抽出手,往前一步,就被方毅山拉回来。他肃着脸,低声告诉她:“韩珉刚刚如何,你看得也很清楚,他只会毁了你。落落,你太年轻了,你还不知道……”
他沉声说:“你知不知道,他一瞬间就可以要了你的命?他不是什么好人。有些事情,舅舅没和你说,但舅舅清楚,韩珉他究竟要做什么……”
韩珉太极端。
方毅山想起当时自己在韩徽(二叔)面前力挺他去做线人,为的不是别的,只因他对这事相当执着上心,无论如何刁难都能出色完成任务。
他想这是个人才。
缉|毒极缺这样的人才。他聪明,非常聪明,善于伪装,也容易骗取人心,他开始着手在罗成手下做时,一点瑕疵都挑不出,任何事都做到恰好。
他起初为自己的决定而高兴。
直到,直到韩徽告诉他韩珉的目的。
他以经验判断,韩珉忍耐十年多,为了这有朝一日,用心不可谓不险。
韩珉是心有地狱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适合周落?更逞论他的身份。
见周落魂不守舍的神情,方毅山起身,喊:“韩珉。”
男人停下脚步,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嘴角抿着。
“有些事情,还是当面说比较好。”方毅山来到他面前,韩珉慢慢抬眼,毫无情绪。
“三年前,我的那封信——希望有人代我照顾落落的那封信,给的人不是你。我很想知道,为什么那封信到了你的手中?”
“还有,落落被拐是罗成下的手,他们当初怀疑我,在我的住所蹲点,落落那时离家出走来找我,结果被抓到一个村子里。他们放消息想试探我,没想到落落被你救了,这一点我要谢谢你。”
之后,抓周落的那两个男人也被方毅山秘密解决了。
不能让别人——尤其是罗成手下,知道周落是他的外甥女或与他有任何关系,否则周落就危险了,而那两个人是唯一见过周落的脸的。
“不久后,罗成又开始怀疑我,于是派我去走一次危险行动,就在金|三角,与数不清的军|阀、政|府打交道……这次我以为我一去就回不来了……所以就写了封信……”他闭上眼睛,不太想回忆那段黑暗。
“那封信,原本是寄给你二叔韩徽的,只有他能够保护落落,但我很好奇,为什么那封信落到了你的手里?为什么又这么巧地,你在拐卖事后又见到落落并照顾她?又为什么有人告诉我,因为落落罗成才信任你?
我知道你在做一件事前会有充分的准备。你清楚罗成、莫邵的脾气,知道他们都喜欢有弱点、易控制的手下,所以……”
他给出结论:“落落是完全被你利用了,这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你为了一己之私,要把周落拖入地狱……”
方毅山讲完,韩珉面无表情地听完。
周落是旁观。
她一直注视他,可韩珉连半眼都没给她。
面对这么多质问,韩珉轻轻点头,说:“所以呢?”
“所以……”方毅山察觉韩珉眸光微动,他将周落藏在身后,“所以,落落不能待在你身边,我会把她送回去,不管如何,她都不应该被卷入这场事中。”
“韩珉,她还年轻,她不能就被你这么毁了,也不能被这些乱七八糟、阴暗恶心的事情毁了。”
韩珉低头想想,恍然,喃喃:“是啊……”
正如他想抱抱她,想偷偷看她一眼……都不行。
他脑中那个尖锐的声音恶声恶气地问他:韩珉,你那些都是可笑的妄想。你配去喜欢她?你配得到她的喜欢?你不配!你很快就什么都不是,你看看你满手的血!她喜欢的是救她的韩医生,不是你这个刽子手、疯子!
他脚步向前,离开这里。
周落正欲说什么,方毅山捂住她的嘴,说:“落落,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他沉下情绪,问周落:“韩珉处心积虑十多年,你觉得为的是什么?你不要以为你能够拯救他,落落,别天真,没人能够拯救他,他只能毁了他自己,可是你不能……”
“他为了完成这件事……所选择、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完成这件事,你不要以为他真的对你有感情,如果有,他为什么要利用你?”
方毅山松手,周落直视他。
“是什么?”她问,“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方毅山神情疲惫:“你说,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让一个人下地狱?为此不择手段、不计代价……”
“是仇恨……”
“他是一个注定要下地狱的人……”
……
周落对方毅山说要回一次仰光别墅,要拿些衣服,整理好行李才能跟他走。
方毅山叮嘱她小心点,她点点头。
周落有钥匙,她开门后见到玄关处的鞋,心下骤然一跳。
看来韩珉在这。
她轻手轻脚地上楼,见到掩着门的书房,她走过去,韩珉坐在里面看书,时不时低头写些什么,神情专注。
表面上,他还是很正常,一点也不漏。
周落想了想,抬手敲敲门。
他望过来,只几秒,又低下头继续写。
假的,全是假的。
他神情冷峻。
周落慢慢走到他面前,说:“韩先生,我是过来收拾行李的……”
他写字的一笔重重划歪。
“我明天,就要和舅舅……回……”
手上的笔蓦地被扔掉,女孩坐到他怀里,俯身在他耳边说:“骗你的,韩珉。”
他对上她的眼睛。
周落指尖点了点他的眉心,弯唇说:“我记得以前,我们是说好的……”
“我说过,我是让你毁的……”
“说出口的话,怎么能反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