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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总会在有意无意间说了错的话,做了错的事,走了错的路。
赵大海是做错了事无法弥补,而赵壮是走错了路还浑然不知,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刚说完那句“只有舍得那一身剐,才能把皇帝拉下马”的豪言壮语后,没几天自己就一命呜呼了。
赵壮的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没人知道他将刘兰英的死栽赃嫁祸给张光棍,也没人知道他还杀了邻村的另一个姑娘,若是他不在河里洗澡时吹牛也不会被抓,即便被抓了只要不承认也不会死,可赵富贵买通了警署,就是要他死。
赵壮临死前本不必承认自己害死了三个人,可他还是承认了。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因果,也没有绝对的对错。
赵壮的骨灰被赵树根葬在北坡的附近,那里常年没人敢去,孤坟不会遭到挖地或孩子们玩耍时破坏。
而张光棍的衣冠冢则新立在祖坟地,逢年过节祭拜过世的亲人时,一些老人们若是想起就会给烧几张纸钱,在坟头放个馍馍或角蜜。
有一次江生和小五出去玩时,母亲悄悄领着我去了祖坟,让我给张光棍的衣冠冢磕头,母亲说女人不可以来祖坟,但是张光棍对我有恩,他送了一条龙鱼给咱家,将来我是要高中状元的,让我想起了就要来拜祭一下。
赵壮的事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成为三里屯村民们的饭后谈资,他的一切过往都被挖了出来,这其中自然就有关于他和沈阿娘的不好传闻。
有人说那天晚上将沈阿娘拖进桥底的就是赵壮。
也有人觉得赵富贵可怜,他的女人刘兰英被赵壮糟蹋过,现在正谈的女朋友沈阿娘又被赵壮糟蹋过,也怨不得赵富贵非要让赵壮死不可。
沈阿娘几个月没再出现过,也没到学校找江生,她和赵富贵的婚期早已被取消,似乎就这样消失了。直到三里屯的老少爷们都开始想念这个女人,这个时常会给大家带点糖果的女人。
直到有一天,有人看见赵富贵骑着大梁自行车从镇上回来时,后座上坐着个女人。
当天晚上赵富贵就领着沈阿娘挨家挨户地递喜帖,说两天后就结婚,让乡亲们都去喝喜酒。
三里屯本是个重民俗重脸面的村子,若说哪个女人没结婚之前被人糟蹋了,就算有人娶请人去喝酒村民们也不稀罕去的,但是沈阿娘不同,赵富贵更不同。
经过赵壮的事情,三里屯的村民才认识到赵富贵的手段,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和善的胖男人若是被惹急了,弄死一个人跟弄死一条狗一样,他是个逐渐走向落魄的地主,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地主始终是地主,村民们都要给他个面子。
那时已经是八月,各地依然战火纷飞,期间驻扎在北平城的日本宪兵队先后遭到两次袭击,浅塘镇的一些学生学着大人们到街上抗议,张先生知道后大惊失色,和一帮老师到浅塘镇的街上找到了那群学生,将这些人全部罚站在操场上,每个人的手背上都被张先生打出一道血绺。
而北平作为经济要塞,也是连通东三省和南方运输战时物资的必经之地,国军几次轰炸铁路想要阻断日军的物资运输,因为浅塘镇就在附近,有一天晚上炮火的轰鸣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
江生也被惊醒,他趴在我的耳边小声说道:“没事的江绒,别怕。”
赵富贵和沈阿娘的婚礼也就是在北平铁路战事后的几天举行的,镇上其他村子的地主也都来参加了赵富贵的婚礼,婚礼办得很热闹,宴席摆了八十几桌,三里屯的老人们都说,这辈子也没见过结婚能请这么多人的。
赵富贵给了沈阿娘一场盛大的婚礼,也算是之前对沈阿娘冷落的补偿。
沈阿娘终于嫁到了三里屯,成为赵大海的后娘,从此在三里屯生了根,发了芽,成为三里屯乃至后来整个浅塘镇都出了名了大善人,活菩萨。
我们每一个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有的人生来富贵,有的人生来贫贱,沈阿娘贫贱了三十年,她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会嫁给一个又有钱又对他好的赵富贵。
再差的一个人总会有善的一面,再好的一个人也会有污点。
沈阿娘嫁到三里屯后,始终没有忘记江生当年给她送饭的日子,而她又和母亲成了好朋友,平常两人没事的时候就在一起织毛衣学刺绣,沈阿娘有些好吃的总会让赵大海带一些给江生。
那时战事紧张,很多学校都已经停课,一些和日本有关系的工厂工人们也开始罢工,马爱国所在的纺织厂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有几个星期一直都赋闲在家。
马爱国平常喜欢写写诗歌,诗歌在报纸上发表会收到一笔稿费,不过稿费收入太少,根本不够养活他们一家的。
那段时间马爱国和牛爱花一天到晚吵架,牛爱花的骂声经常传遍四野,骂马爱国是个没用的男人。
马爱国还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一个叫马爱民,一个叫马爱党,他们也是在镇上的工厂上班,不过是在制鞋厂,属于秦叔公的堂口所管辖,所以并未受到多大影响。
马爱国的爹妈死得早,所以年长的他是一手拉扯大两个弟弟的,以前马爱国一个人打三份工,给人干砖瓦工,卖报纸和澡堂子搓澡工,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牛爱花,他和牛爱花结婚后牛爱花就让马爱国和他两个弟弟断绝关系。
牛爱花的爹妈都是纺织厂的老员工,正好马爱国是个识字的人,她心疼马爱国一个人打三份工,就托他爹妈将马爱国找进纺织厂,工钱虽然不比原来高,但是起码可以衣食无忧养活一家,也不必这么累。
牛爱花是个强势的女人,马爱国拗不过她一哭二闹三上吊,表面上和两个弟弟断绝了关系,实则暗地里还在帮两个弟弟,好在两个弟弟都争气,最终进了镇上的鞋厂,并且找的女友也都是工厂的女工。
可结婚和盖房需要一大笔钱,马爱民和马爱党眼瞅着都老大不小了,再不结婚人家女方也急了。
那个年头结婚,只要父母同意,有个住的地方凑合过就行了,可问题是兄弟两人住的地方都没有,总不能在厂里的员工宿舍把婚结了吧?
于是趁马爱国在家的这段时间,兄弟两人分别来找了一次马爱国,一次是借钱,一次是谈谈马爱国家老房子的分家问题。
马爱国平常赚的钱都是如数上交给牛爱花的,牛爱花虽然脾气差人缘差,但的确是个会持家的女人,要不然也不会把小五养的那么胖,屯子里的男人大都面黄肌瘦,也只有马爱国看起来精神抖擞。
马爱民来找马爱国时,牛爱花碍于两人怎么说也是兄弟就没给脸色看,马爱民借钱想要盖房结婚,马爱国也是按照牛爱花的意思,说家里没钱了,等马爱民走后,牛爱花说道:“马爱国我跟你讲哦,你要是敢偷偷存私房钱给你弟弟,你不要怪我跟你离婚,到时候我带着儿子去跟我爸妈住,你甭想再看见儿子。”
马爱国口口声声答应,可他心里却很为难,毕竟那是自己亲弟弟,亲弟弟要结婚,他怎么也得想办法帮,于是晚上的时候,马爱国来到我家,同样是找我父亲借钱。
我父亲江正阳和马爱国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比赵树根关系要好很多,赵树根的钱他都能借出去,更别提马爱国了。
母亲在一旁装作没看见,等马爱国走后她才埋怨两句,说道:“正阳不是我说你,现在外面打仗,咱庄户人家没必要为了婚礼借钱筹办,说是脸面问题,实际上都是自个儿心里过不去,人家赵富贵结婚排场大是自己的钱,咱家和他家非亲非故的,这还是借钱给别人结婚,哪有这个理儿?”
父亲面上不高兴,说道:“你一个女人家懂个屁,爱国跟我穿一条裤衩长大的,他这个人我最了解,不要在人家背后嚼舌根。”
“我什么时候嚼过旁人的舌根?”母亲有些急了。“爱国是没问题,可是他每个月的工钱都得交给牛爱花,你一次借给他一千多,这可是不吃不喝三年省下来的钱,咱家俩孩子,都吃不得苦,总不能省吃俭用给旁人。”
父亲哼了一声,说道:“咱家闺女哪里吃不得苦,怕是你那城里来的儿子吃不得苦吧,当小少爷当惯了,吃不得苦就滚。”
父亲这句话让母亲突然哭了出来,那时候江生坐在床边一直搓着衣角,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我不知道江生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的,受了委屈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哭着喊着说出来,我的脑海里时常会想起他第一天来三里屯的时候,追着黄包车上的中年人,委屈地喊道,黎叔带我走,黎叔带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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