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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冬季无雪的夜晚,天幕尤其清透,繁星点点璀璨,与明月相辉映。
姜萱回头轻仰,月光皎洁,映在她一张润腻如玉的面庞上,一切都仿佛离他远去,有些痴了,卫桓喃喃:“阿寻,我会负责的。”
本意其实不是这样的,但也算异曲同工。
一语罢,他心战栗。
“……!”
只落在姜萱耳中,感觉却截然不同,有一瞬她以为风太大自己听错了,她惊愕,瞪大双眼,“……你,你说什么?”负责?负责什么?
顺着卫桓目光瞥一眼自己衣襟,一瞬明悟,愕然不可置信又啼笑皆非,“不是这样的。”
一时她也不知该怎么说,这是什么乱入的画风?简直教人哭笑不得,她连连摆手:“怎么可能?”
卫桓一怔:“怎么不可能?”
他瞬间睁大了眼睛,面上神色看得姜萱一怔,不知为何,忽有一丝奇异的古怪感觉闪过心头。
一丝丝违和,说不出来是什么,仿佛隐隐触及了些什么,但这丝古怪感觉去得太快,一闪而逝她没抓住。
“怎么就突然扯到这个了?”
抓不住,不过姜萱本身也未注意,这丝古怪感觉实际也甚轻微,一个回神,就被丢在脑后了。
外头风冷,姜萱索性拉着卫桓入屋,掩了房门才笑道:“咱们和旁人能一样吗?”
至亲姐弟般感情,不似骨肉胜过骨肉,岂能以寻常情况可相提并论的。
“在兖州,在临淄,咱是怎么过来的?”
又背,又扶,扒衣敷药,又一同上山下水,挨着一起睡都不知多少次了。
她嗔怪:“要是得套这些世俗礼数,咱套得过来吗?”
真的,白日情况危急,她根本不在意,要不是卫桓提及她早就忘了。
卫桓是个很有责任的男生,这很好啊,只不过,这些世俗男女大防,真不适用于他们俩。
好笑睨了他一眼,姜萱打趣:“当初从船底下上来时,你晕厥,这浑身湿透,还是我给你换的衣裳和伤药。”
这脱光她都见过了,现在才来说这些是不是晚了点儿?
还是男孩子就没什么贞操可言?
她促狭眨眨眼睛。
“我……”
卫桓一臊,脸“腾”地烧了起来,玉白的耳面迅速泛上一层红晕的胭脂色。
姜萱见了,轻笑一声,继而乐不可支。
卫桓一时窘迫极了,况且某些画面不回忆联想犹自可,稍稍一想,面如火烧,他都不怎么待得住了,也就心里始终惦着事,他硬是站住:“可,可我……”
“还可什么呢?放心!”
姜萱笑着挥手,推他出去:“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赶紧出去,我换件衣裳。”
笑语几句,被推了出房门,菱花隔扇门在眼前阖上,轻盈的脚步声渐远,她转入内室。
冷风一吹,臊烧的体温下降,卫桓才回过神来。
他也觉得负责不大好,转念想想,就放弃了。
立在廊下等着,忍不住回忆一阵当初历险时的亲近,窘臊之余,却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欢喜缱绻,想象她纤纤十指拂过自己精赤的身体,心脏登时“怦怦”一声狂蹦乱跳。
不要再想了!
卫桓赶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转移思绪,不许想这个了,需换着想其他。
胡乱发散思维一阵,控制着让自己去想些严肃的事,比如丁骏之死,丁洪有可能的反应,一阵,才渐渐缓和了下来。
他呼了一口气,将视线投在菱花隔扇门上。
漫不经心地睃视着,当睃视到方才姜萱扶着的门框位置上时,不知为何,他眼前忽晃过姜萱乍闻他说负责时的神色。
惊愕,好笑。
震惊,错愕,那一瞬她猛地瞪大眼,表情是骤不及防和不敢置信,她侧了侧头,大约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会这么愕然了?
忽就这么一个疑问窜了上来,卫桓一怔,方才存下在心底那丝丝躁动忽就平了。
隐隐的,他似乎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不知怎么说,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
卫桓是很敏锐的,哪怕他从没经历过情爱一窍不通,怔怔地站了一会,他觉得自己要抓住什么。
然就在这个关键时候,身后却“蹬蹬蹬”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卫大哥!”
姜钰在木质廊道上飞速奔跑,离得远远就高呼:“舅舅来了!”
“阿姐!卫大哥!舅舅到了!”
这么一被打断,方才的灵感瞬间惊飞,卫桓皱了皱眉。
“嗯。”再努力去想,却已入泥牛入海,完全不得法。
蹙了蹙眉心,后头姜钰已奔至近前,正事要紧,卫桓遂将这点莫名的感觉先抛开,“我们就过去。”
应了姜钰,卫桓轻敲了敲门:“阿寻,阿寻,舅舅到了。”
“嗯。”姜钰那么大的嗓门,姜萱在内室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忙忙系好腰带,边披斗篷边快步往外,“来了!”
打开门,三人不再想其他,匆匆往前厅去了。
符石坐不住,在前厅来回踱步,一见卫桓几人回来,立即急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今儿他忐忑了一整天。
清早和卫桓说过后,卫桓急急离开,之后一整天都出现过。照理他轮值城防,不在营寨其实也正常,但符石知道不是这样,连口讯都没给他一个,这本身就不对劲。
好不容易熬到下值,符非符白一个没见人,他越等越焦急,好不容易见了回来喊人的符白,匆匆就过来了。
一进厅门,符非贺拔拓都没在,检视宅子特别前厅附近去了,符白也匆匆加入。
整个将军府都隐隐有一种紧绷感。
符石就知大事不好。
只是一听,他依旧大惊失色:“什么!你们……!”
杀了丁骏!
卫桓缓缓点了点头,“他欲擒杀二娘,二娘奋起反抗,用镇纸砸他头部,重伤。”
符石惊骇过后,迅速镇定下来,急急低声问:“那后续了,怎么处理的?”
符非遂附耳,低声将后续事宜告知父亲。
“顺利将郡守府的目光引到城外了,至于尸身,也处置妥当。”
符非说罢,道:“我们喊父亲来,正是要商议后续的事宜的。”
众人围坐到小圆桌旁,挑亮一盏灯火,低声商议,屋前屋后陈小四等人守着。
“这事你们处理得很及时很不错,有可能会成为一桩无头公案。”
皱眉沉思许久,符石道:“但这也并非有十足的把握。”
卫桓颔首:“因此,我们需悄悄准备起来。”
若真一点不露,那就是最好。
只是谁也不敢保证。
退一万步说,找不到证据,但难保丁洪不会因为些蛛丝马迹而生出疑心。
疑心这玩意,也是厉害的。
丁洪任上郡郡守,掌郡内一切军政大权,管辖麾下一应文臣武官,升迁罢免,查审问罪,皆能做主。一旦生疑,麻烦就大了。
固然,他若要服众,就不能不问缘由,但站在他这位置上,捏造构陷或者设计杀之难吗?
并不难。
“这段时日,我们一边留心此事,一边悄悄聚拢心腹部属,一旦有变,即时反应。”
卫桓如今麾下将士三万余,其中信服他的心腹部属有近半,都是当初经历过平谷战役和下洛战役的,掌控程度很高。
他会慢慢将其中和定阳纠葛深,牵扯不断的先剔出来,理出一支能随时带走的队伍。
虽说是只要在一起的,再怎么样,即便是重头再来,总不怕的。
但废了这多心力拼杀出来的成果,已拢在手心的部属,能带走的话,卫桓自然不会放弃的。
姜萱说:“我尽量在附近城乡储些粮草。”
能应燃眉之急,就有了缓冲。
粮草的军队的命根,有粮就能聚兵,有粮就能聚军心。
符石点了点头:“我这边也安排一下,若真到这一步,还能从营中带一些。”
话罢,他长叹了一声,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不过都是命,一家人平安在一起就好。
他叮嘱众人:“诸般准备,切切不可露了痕迹,这不过是最坏打算罢了。”
万一丁洪本没疑,反而因为这些动作注意起来,那才叫懊悔万分。
符石担心年轻小伙莽撞心急,连连叮嘱几遍。
符非便说:“阿爹你放心吧,这么大的事,我们懂得很的,你很不必担忧。”
看看今天这些,哪样不是他们处理好的?
不过符石瞪了他一眼,符非只得悻悻闭嘴。
卫桓道:“舅舅放心。”
符石点头:“桓哥行事有分寸,我是放心的,这两个小子你多盯着。”
符非符白十分不平,不过被忽视了,卫桓点头应下。
符石又看向贺拔拓,拍了拍他的肩:“阿拓,辛苦你们了,又奔波冒险,又忧惊担心。”
贺拔拓站起来,拍拍胸膛:“姐夫说的什么话!我们能有今天安稳,全凭姐夫照看,自当同进共退的!”
“好!”符石精神一振,又拍了拍贺拔拓,才重新坐下:“今日且散了,我们各自准备,若有新消息,切记口口相传,不可泄于旁人之耳。”
他叮嘱符非符白,“即便是你们阿娘也不可。”
符非符白郑重点头。
环视一圈,见众人神色凝肃,符石又安慰:“这事未必就会糟糕到这般地步,或许,府君根本不会起疑心也未知,我们不可自乱阵脚。”
是啊,现在的关键,就是事态的发展了。
姜萱长吁一口气,若丁洪没有起疑心,那就再好不过了。
希望吧。
在卫桓符石等人的密切关注下,郡守府已经发现丁洪失踪了。
丁洪错愕:“你说什么?没寻到大郎?”
昨日,由于丁骏夜未归,一问是出了城,大管事丁寿遂打发人去问问公子何时归。
本来谁也没在意的,毕竟丁骏出城冬猎游乐也是惯有的事,留上十天半月也不出奇。但谁知几拨家人各自去了丁骏惯常去的庄子,一碰头,却谁也没找到人。
丁寿嘀咕几句,又打发人手去将丁家的庄子,和丁骏交好友人下属的庄子,统统都寻了个遍。
谁知,还是没有。
丁寿心生不好预感,忙不迭来禀丁洪:“府君,小的往城里也发散了人手,命把大公子惯常去的地儿都寻一遍。”
但他其实不抱多少希望,毕竟丁骏出城后,并未见回来。
果然,这些人陆续回来了,寻遍丁骏常去的酒馆舞房坊园子,日常和丁骏走得近些的人都问过了,没有。
丁洪“霍”地站起:“赶紧的,发散人手去城外找!”
家丁肯定是不够用的,他当即召了许信陆延来,“你二人立即领兵,去城外仔细搜寻,快!”
旁边的张济皱了皱眉,这丁骏实在不得他好感,不过大公子寻不见是大事,他也就没劝。
希望这回不是那丁大公子又折腾幺蛾子吧,这位实在太能搞事了,他心里其实还是有几分不信。
但事实证明,这次还真不是丁骏搞事,许信陆延奉命领了一万精兵,把城外五十里内都仔细搜了一遍,声息全无。
这已经第四天了。
丁骏确定失踪。
丁洪又焦又急,再遣了二万精兵,让反复搜,再往外搜,不拒民房官衙,统统都找一遍。
还城里,城里也吩咐搜寻,让卫桓和郭廉负责。
“搜,都给我仔仔细细地找,务必要把大公子找到!”
“找到人的,重赏千金;找到线索的,赏百金!”
几宿没眠,丁洪眼睛都熬红了:“凡有懈怠者,一律重责四十军棍!”
“标下领命!”卫桓垂眸拱手,和身侧的陆延许信等人铿声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