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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板,恁们家有果味饮料不?”第二桌站起来一个人,手中还拿着鸡翅,嘴里含着肉,含糊不清地问道。
“没。你去隔壁老杨那家买。”老板同样地喊回去,手中不停。
他拿过一个白瓷碗,打开电饭煲,用饭勺挖了满满一碗热腾腾的新鲜米饭。再蹲下身拧开脚边一个带盖子的大陶罐,从中舀出一勺猪油。
老板将猪油盖在米饭谷尖,放好汤匙,先蹲下身拧上了陶罐的盖子,才又起身抓了两把葱段和香菜撒上,用以减少猪油带来的油腻和充当香辛料。
“还加什么不?”他顿了顿,抬头问了张由一句。
“再来点榨菜,谢谢。就这样就够了。”
老板便低头不再言语。他用勺子加了一勺榨菜丝,又拿过一旁的调料瓷瓶,在米饭上浇两圈酱油。
“好嘞,你的猪油拌饭。”张由终于听到了老板的喊话声,尽管这一系列的操作事实上也不过几分钟,“喏,你之前要外带的肉串也一起在这里了。”
他上前,一手接过盛着猪油拌饭的碗,一手拿上包裹了塑料袋的二十串肉串,看了一圈没有空座位的几个大圆桌,就又回到原来的塑料凳前,以其为桌,将碗和肉串放置其上,自己则面对着墙半蹲在前。
“……前几天我们去做产检,医生不是说才葡萄大小么……”
背后那对夫妻一搭不接一搭地小声讨论着,充满了甜蜜滋味,侧后方店面内的第一张大桌子上则是传来了划酒拳的吆喊声,再往后还有打牌时的喊牌声,几个人的电话通话声,但对于张由来说,这些声音似乎都在逐渐远去。
仿佛有人给这个嘈杂的大排档安上了一段来自舌尖上的中国的背景音乐。
热腾腾的新鲜白米饭上覆盖有一勺雪白细腻的凝脂猪油,猪油中本就有着些许盐味,想来是熬制时加入的,用以延长保存时间和降低腻味。来自米饭的温度化开猪油,将猪油原本因为凝固而锁住的香味再度唤醒,猪油又滋润米饭,将其香味混入米饭的清香味中,二者结合,相辅相成。
这是很多人的儿时菜,根据地区的不同,人们会佐以不同的小菜,例如葱段和香菜来增加爽口度,满是豆香的酱油负责提味增鲜,瓦一勺入口,唇齿留香。
张由笑了笑,把脑中的舌尖配乐甩开,这才将米饭和猪油,酱油,一应小菜拌匀,瓦上一大勺塞入嘴里。这样的吃法,会让现如今很多油水充足的人感觉腻味,但对于很多像张由这样的人来说,这却是他们满载的回忆。
从进父母家门的十六岁,到二十岁的今天,时隔四年再吃到猪油拌饭,记忆中的那个味道似乎又回来了,过去的那十六年仿佛缩影一样在脑中回放着,历历在目。
姥姥去世后,张由自己也做过几次猪油拌饭,总感觉不得劲,似乎总是少了点什么。再后来寄居父母的家里,他不敢顶着他们对猪油的厌恶去做来吃。再后来,则是没钱特意为了口吃的去置办厨具,奖学金和打工来的钱,付了学费和住宿费,就剩不下多少了。
满18岁,又考上了大学,家里就彻底断了他的生活费,一切全得他自己来赚。他也正好趁此时机断了与家里的联系,至今没再回去过。
一勺又一勺,他安静地咀嚼着,吃得满脸是油。
姥姥那双满是鸡皮褶皱的手似乎穿越了时空,一如小时候,她拿过桌上的帕子,在他脸上一下一下地擦拭着。
“囝仔慢吃,不急。”
张由也总会在姥姥说话的时候抬起头,看着她那双漆黑眼睛。
然而现如今,他再抬头,却只能看到一片白色的墙面,带着洗不干净的酱汁斑点和些许刮痕。
“老板,来瓶冰啤。”他回头
店内外的声音依旧嘈杂,大学城里有着来自天南地北的学生们,也在这个小小的大排档里留下一个缩影。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宿舍,只记得梦中,姥姥唱着儿时哄他入睡的小调,整宿。
再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床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
着实吓了他一大跳。
“……你别唱了……”王陆似乎都已经失去意识了,尽管他还瞪着眼睛,时不时地拿手指戳他一下。
“你怎么了?”张由一脸小心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怎!么!了!!”王陆的眼神逐渐对焦,一脸茫然的神情也随之消失,鼓着嘴摆出一副哈士奇款的愤怒脸,“你昨晚受什么刺激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睡眠浅!你还唱了一整晚的歌!”
张由一囧,不会昨晚梦见的歌声其实是自己唱的吧。
“我唱什么了?”
“一开始是在他乡,后来就变成听不懂的了,再后来就是一直哼唧。”王陆又蔫吧下来,趴回床上拉上被子蒙住脸,四个人的宿舍间里,王陆和张由的床并排占了一面墙,头抵着头睡。
“你小子要红了!”隔了一会他又从被子里发出一阵阵的闷笑声,“你一路吼着歌回来的!几个寝室的人都轮流来敲门让你安静,你愣是唱到熄灯才突然降低嗓门。然后……”
“然后你就只祸害我一个人了。”他的声音又突然低沉下去,他撩起被子,满脸幽怨地看着张由,“你唱得我都想去外面找个宾馆将就一晚上了。霸王和雀哥都是雷打不动能睡的人,他两倒是愿意跟我换床,但他们那边也还是能听到声音……诶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你要是不乐意帮我带宵夜你就直说啊,我又不是会玩弯弯绕绕的那种人,你直说我也不会勉强你啊……”
“抱歉抱歉,昨晚有点……昨晚突然遇到点事,心情不好喝了点酒,以前不怎么喝,我都不知道自己的酒量这么差。真不是故意的。”张由起身,翻出手机看了一眼,“七点了,你吃早饭没?要我帮你带吗?”
“咦,说到带饭,你昨晚上是怎么想起去老李头他们家买撸串的啊?”王陆凑到床边栏杆上,将额头抵在其中一根上,露出双眼。
“怎么,那老头还有说法?”张由一愣,爬下架子床的动作一顿,抬头与仍旧躺在床上的王陆对视了一眼,然后又继续往下,转到书桌前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地喝着,估计是哼唧了一晚上的后遗症,嗓子有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