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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那个时代的爱情就像小火苗,慢慢煎着你,熬着你,让你永远闻到肉香,却永远吃不饱肚子。
苏文望着桌上的茶杯,沉思良久:“年轻人,你是谁?”苏文突然间的自我,叫李默有些神情恍惚。
“叔叔,您又忘了?我是这家店的老板啊!”
“不好意思,我最近记性不好。”苏文自嘲地摇了摇头,转而拨开袖口,看了眼手腕上那支表面已经发黄欧米茄手表,淡淡地说,“已经十一点啦,我该回家了。”
“是很晚了。”对于老年人,这个时间的确很晚了,而80后的店里,年轻人们还都坐在表演台附近,听比利唱着伤情的老歌,“叔叔,我送你回家吧?”
苏文系好外衣扣子,起身微笑道:“那就麻烦了。”
“不客气。”李默暗想,没办法,只能等苏文下次来,再把故事讲完了。
李默跟何冰打了招呼,自己穿起外衣,就和苏文出门去了。
走出桔子巷,这座北方小城已是华灯满街,深秋的夜,轻轻呼吸能看到浅浅的哈气。路上车辆不多,偶然间,一对情侣手牵手走过大街,商铺门前,几个人望着卷帘门缓缓拉下,昭示着一天的疲惫即将结束。
李默点起一支烟,就着冷冽的空气深深吸了一口,苏文瞥了李默一眼:“年轻人,吸烟对身体不好,还是要少吸啊。”
“嘿嘿,我吸的不多,一天也就五六支。”
“一天五六支,一个月呢?一年呢?你不知道量变产生质变的道理吗?”
“成!听您的。”李默觉得自己不把这支烟掐了,老苏文一定会唠叨下去。他最后深吸一口,跑到路边,把烟捻灭在垃圾箱上烟缸里,“叔叔,您家在哪啊?”
“咱们坐地铁,一站路就到啦……应该没有停运。”
深夜的地铁空荡荡的,几个人散坐在车厢各处,一个穿廉价西服的小伙子抱着公文包,靠坐在角落里扯着呼噜。两个女孩背着书包,坐在李默对面有说有笑地玩手机,可以听到她们在谈论哪个班的男孩对哪个班的女孩有些意思。远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一身工装,可能是银行的柜员,也可能是休闲会所的经理,她出神地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外,仿佛心事重重。
“现在的年轻人,看上去总是那么累,而且总是有种说不上的迷茫。”苏文拨了拨自己花白的头发。
“当然,你们年轻的时候只需要吃饱穿暖,目的明确。现在的年轻人,吃饱穿暖哪够啊?不过呢,每代人都有每代人的困惑,就像你们,谈个恋爱,抱一抱,都被人说成不正当男女关系,闹不好就是流氓罪。”
“所以,我们那个时代的爱情就像小火苗,慢慢煎着你,熬着你,让你永远闻到肉香,却永远吃不饱肚子。”
一站路转眼就到,走出地铁站,绕过公园,两人刚到小区门前,就见苏文满脸胡茬的儿子急匆匆地跑过来说道:“爸,说好去老年活动中心下象棋,怎么又跑了……你可急死我了,看看,我腿都跑断啦。”
“断了?我看怎么好好的?”
李默笑道:“没关系,您爸爸一直在我店里。”
苏放看着李默,眸子一闪:“嗨!又去您那了?我都告诉他别再去麻烦您啦,我想他不会再去了,怎么又去啦?”
“没关系,叔叔呢就想找个人说说话,我正好有空。”李默说,“得啦,你赶快和叔叔回去休息吧……”
“年轻人,陪我上去坐坐吧!”
“叔叔,这么晚,还是算了吧。”
“你不想听我把故事讲完啦?”
“这……”李默犹豫。
苏放笑说:“我爸爸真是麻烦您了,就上去坐坐吧,没关系的。”
盛情难却,而且又想把故事听完,李默心里一念:“好吧,那恭敬不如从命啦。”
苏文和单身的儿子住在一间六十多平米的旧楼房里,两室一厅,非常紧凑。虽然装修陈旧,但干净整洁,温馨有余。阳台上花木繁阴,屋里妙香扑鼻。客厅墙上,挂着副显眼的油画,画中一男一女骑着白马,疾驰在油绿无际的草原上,女人坐在马前,微微侧脸,好像对男人说着什么,她黑发散在风中,缠绕着男人的脖颈。远处蓝天下,雪峦起伏,一片苍茫。
苏放泡了茶端给李默,就回屋工作去啦。听苏文说,他是做广告平面设计的,每天都很忙。
“这幅画……”李默坐在侧首的沙发里,指着墙上的画问道,“是陈梦琪画的?”
苏文摇头道:“这是我请别人画的。”
“画里是你和陈梦琪吧?”
那是苏文和陈梦琪最后一次骑马。
事发两天后,格桑卓玛死了,因为是天葬,苏文不忍去看,自己便躺在宿舍里默默流泪。陈梦琪装疯,被关在一队的柴房里,拉萨来人鉴定,说陈梦琪得了精神病,要把她遣返回唐山。至于那些事情,姑且不再追究。拉萨的人回去几天后,巴桑云丹接到通知,十一月十五日,拉萨会派车来接陈梦琪离开。
十一月十四日,天气已经干冷,嗓子里总觉得有火在烧。中午,苏文像往常一样给陈梦琪送饭,看她蓬头垢面躺在麦秸里睡觉,便说:“梦琪,快起来吃饭。”
听见苏文的声音,陈梦琪高兴地弹坐起来,整理好低垂的刘海:“苏文,你今天好些了吗?腿还疼吗?”
“好多了。”苏文用筷子挑着碗里的面条说,“我今天从央金那要了红烧肉罐头,给你做了碗红烧肉拌面,可香啦。我估计等你回唐山,就再也吃不着啦。”
陈梦琪的笑脸忽然不见,她抱起双腿,下巴顶着双膝,小声道:“那……我还能再见着你吗?”
“当然,我听说有几个知青已经返乡了。你先回去,等我返乡再去找你。”
“真得么……苏文,你不许骗我,你说好要娶我的。”
“不骗你。”
“那咱们碰碰头!”
“什么意思?”
“碰碰头,不回头,发誓一定要完成。”
陈梦琪碰了头,吃了面,抹了抹嘴角的油对苏文说:“我还想再骑一次马。”
“原来这幅画里是你们最后一次骑马的情景啊。”李默出神地望着画里的人。
“对啊。他们不允许梦琪乱跑,就派白安宁每小时查一次岗。后来是央金姐姐换上梦琪的棉袄,替她在柴房里躺了半天。”
“我看这幅画里,陈梦琪好像在对你说什么?”
苏文一笑:“没有,那是她流着眼泪,在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