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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宫女和太监打扫皇极殿时,不少大臣喝着茶水私下聊天。很多人对于目前的局面感到匪夷所思,议论纷纷。而新近入职的户部给事中冯铨,不停地来往穿梭于人群之中。他十九岁中进士,官绶翰林院检讨。却因为父亲在河南布政使被弹劾,也被一起罢职。
想想这段经历,已经二十八岁的冯铨,就对目前的机会倍加珍惜。他深知作为一个有前科的新人,趁这个机会搞好同事关系是必须的。虽然这个前科并不是他造成的。
东阁大学士顾秉谦则坐在一张椅子上,不停地打瞌睡,对于这个73岁的老倌来说,庸长的会议,实在是耗费精力。不过看着他那对,如狡兔般不停转动的耳朵,就不由得让人想向他请教,活这么大把年纪了,是怎么做到耳朵这么灵光的。
冯铨来到顾秉谦身边,鞠了一躬道:“顾大学士,小的户部给事中冯铨。方才见您老人家似有困顿之感,小的给您找了个靠枕。大学士日夜操劳国事,当以身体为重啊。”
顾秉谦闭着眼睛,含糊地说着:“好,好”
“顾大学士,您看今日朝堂….”冯铨继续讨好的问道。
“咳、咳、咳”顾秉谦忽然猛烈咳嗽起来,感觉随时一口气就会喘不上来。
冯铨急忙将茶水递到了顾秉谦面前,服侍着大学士喝了茶水以后道:“大学士,您看今日朝堂这事,估计得商讨很长时间。近日气温下降地厉害,小的这里有一件家传的黑狐毛褥子,特用来给大学士御寒。”
顾秉谦还是闭着眼睛,含糊地说道:“好,好。”
待冯铨与他人开始交谈后,顾秉谦缓缓睁开了双眼,一丝笑意浮上了嘴角:根基不稳的情况下,不参与朝政只是与官员交好,年轻人有此涵养倒是难得,是个可用之人。不像那些东林,整天老鸹一样叫唤。想到这里,顾秉谦混浊的眼睛里,露出了丝丝精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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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又把刚才阮大铖递上来的信看了一遍,便对着侍奉太监打了个手势。“陛下有旨,百官归位,商议朝政。”随着太监尖利的嗓音,皇极殿内经过短暂的“嗡嗡”声后,立刻又恢复到了庄严肃穆的状态,文武百官各自归位,凝视着朱由校。
“看着朕干什么,三司继续,别浪费时间。”朱由校一边走下龙椅,一边说道。但三司还是等着皇上在刑部尚书身边坐下以后,才开始继续询问。
大理寺少卿曹于汴站起身来对着皇上和群臣施了一礼后,将桌山的书信拿在手中,向赵南星问道:“赵尚书,老臣有一事相问,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天启二年五月初八,赵尚书是否与阮大铖在石园赏戏,戏曲的名字叫做《春灯谜》。”
赵南星正了正衣冠,对着皇上施了一礼后说道:“老夫去年确实去过石园几次,但具体的时间不记得了,看过什么戏也忘了。想是那戏子的表演不堪入目,不能将剧本内容呈现出来。要不,让阮大人现场表演表演,让老夫与各位知道什么叫做演戏,也许老夫就能想起来了。”
赵南星连挖带讽的语气,让朝堂上传出了一阵嘲笑声。阮大铖的脸上更是红白交加。文武百官都知道,《春灯谜》是阮大铖最为出名的作品之一。如今赵南星的不仅说不知道这部戏,还向众人挖苦说,他阮大铖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戏子。
刑部尚书乔允升起身施礼后,继续问道:“赵尚书,朝堂之上皇上面前,切勿戏言。您再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回答不迟。”
赵南星站直了身子,手捧勿板说道:“皇上,诸位臣工。老夫去年确实去过石园,也欣赏了几台戏曲,但仅此而已。去过石园的大臣不少,难不成他们都与阮大铖有过什么?”
朱由校听完轻叹一口气:老尚书啊,您就直接回答问题得了嘛。干嘛非得用这诡辩术中的移花接木这招,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嘛。东林党人,无论什么时候嘴巴上都不会吃亏。但你们这种毫不吃亏寸步不让的性格,怎么能与其他大臣好好相处?
果然,赵南星话音刚刚落地。齐楚浙三党成员,和一些没有参与党争的大臣,脸上颜色就变了。朝堂争斗最忌讳的,就是没有道理的扩大斗争范围。这样很容易于微妙间,将敌友关系转变,从而给自己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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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于朝政的赵南星,当然知道斗争不能随便扩大化。可今天田尔耕不仅气势汹汹还胸有成竹,这让他心有不安;皇上与其余尚书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他更是忧虑。
他隐约觉得这是一场针对东林一派的大争斗,如果处理不好,东林可能会遭遇朝堂上的惨败。如果这事真的发生,整个东林说不定会遭遇灭顶之灾。
说到底,这还是自己小瞧了田尔耕,以为这个阉党不过是延续日常的党争而已。但阮大铖的背叛,让他心里敲响了警钟。田尔耕根本就不是针对他一个人,而是针对整个东林。
东林最有战斗力的高攀龙等人,在外公干;而叶向高和韩爌两人虽然也属东林,但向来处事公正,如今困于身份也不好直接出面;其余人职位太低,说话没人理;整个朝堂上能说上话的只有自己。而最让人担忧的,还是自己根本不知道田尔耕手里还有那些牌。
因此思考再三之后,赵南星决定将整个事件扩大化,复杂化,将局外人拉扯进来。虽然这样会让东林面临朝堂之上的全面攻击,但也能将阉党可能得到的利益分散开来。
自己如果找准时机,挑起利益分配之争,让阉党与其余人争夺利益。这样或许能让东林全身而退,就算情况再差也能让东林缓口气,等待下一次的进攻。
而田尔耕此时心里也在琢磨,看什么时候把王炸抛出来。此次针对东林的攻击,阉党于暗中策划已久。可是,他们最担心也是最没有把握的,便是皇上的态度。
小皇上虽然看似整日里嬉戏玩乐,可无论是皇上落水前还是落水后,小皇上从来都没有让任何一方,彻底掌握住朝政大权。这从六个尚书中,就有三个非党派成员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来。皇上内心里也不愿意任何一方坐大。
阉党这次的攻击,不可谓没有雄心。因为一旦成功,朝堂大权将彻底落入阉党手中,可是,皇上会同意吗?
就在赵南星和田尔耕各自思量之时,早已经历多年官宦生涯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而这种不同寻常的味道,让他莫名其妙的感觉了危险。特务头子也许容易被皇上忽悠,但对于某些事情是非常敏感的。
骆思恭抬头看了看东林、阉党和其余党派,最后又看了一眼皇上,终于决定,锦衣卫今天置身事外,不参与任何争斗,那怕有再肥的盐水鸭可以吃,也绝不参与。
朱由校喝了一口茶水涮涮嘴,心里也开始紧张起来。事情发展到现在,他这个政治小白都看出来了。今日剑拔弩张的朝堂,不同于往日菜市场般的朝堂。看样子,今天要出大事。
这可是自己的好机会,往日里没有机会插手朝堂的人事安排。今天看样子东林和阉党会不死不休,弄得不好会有很多的职位空出来。不管怎样,这次的机会一定要抓在手里。就算是用抢的,也要抢几个位置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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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沉默了片刻的乔允升道:“赵尚书,从你刚才的话里,我能认为,你确认了天启二年五月初八,你确实去过石园与阮大铖一起欣赏过《春灯谜》。不知老夫此话妥当否?”
赵南星点点头道:“老夫刚才想了想,确实有这么回事。那日里因为戏曲难看,我就与户部尚书李长庚,兵部尚书董汉儒一起研究诗词,对了当时的工部尚书姚思仁大人也在。倒是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顾秉谦顾大人,与阮大铖私语了很久,不知道说了什么。”
乔允升一听,捋了捋胡子道:“赵大人,我们现在是在说你与阮大铖的事,其余无关人等就不要牵扯进来了。”
赵南星哈哈一笑:“我说刑部尚书大人,老夫仅仅是据实禀报,这有何不可?难不成,老夫要四处叫唤媚人权势不成?老夫这张脸皮很薄,丢不起那人。”此话一出,朝堂上的所有目光又集中到了阮大铖身上。
之前被人骂做戏子已经够丢人了,如今被赵南星暗讽为一条狗,阮大铖的胸口便如风箱一般起伏不定。他紧握双拳,嘴巴张了几次,终于还是没有出言反驳。随后,阮大铖紧咬腮帮,再次进入了老僧入定的状态。
这时,信王来到了皇极殿。他走到朱由校身边小声道:“哥,你要的资料拿来了,傅山还在查江西匪患的资料。对了,我还把雪茄给你拿了过来。”
朱由校对着懂事的弟弟笑了笑,便迫不及待的点燃了雪茄。见群臣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鼻子里冒烟,他吐了个烟圈出来笑道:“你们继续,朕抽只雪茄。这东西可是稀罕货,三高人士必备。你们继续,朕听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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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允升与大理寺少卿曹于汴对视一眼后,再次起身道:“赵尚书,我再问你。那日于石园中看戏之后,你与阮大铖就不曾再说什么?你要不再仔细想想,有些话你亲自说出来比较好,如果由我们说出来,恐有些事情,就不好处理了。”
赵南星弹了弹衣服道:“哼,老夫何惧之有。那日看戏之后,不曾与阮大人有什么过多交流。额,老夫想起来了,上个月阮大铖说,有几车货物需要运…”话到此处,赵南星突然闭住了嘴巴,饶是他遍经官场争斗,此刻额头上也是冷汗如雨。
忍耐了许久的田尔耕,歪着脑袋看了看阮大铖,他已下定决心,如果此时阮大铖再不站出来,他会让阮大铖生不如死。
早已按捺不住的阮大铖,一个大跨步上前拱手道:“皇上,那日赵尚书与微臣看戏之后。曾与微臣说到,这批火枪需要尽快运走。但后来事情繁多,直到上个月,当赵尚书得知微臣有货物要运到江西后,赵尚书就写了一封手书给我。让我把火枪放在微臣运回江西的货物中。
并且说火枪运到那里我不用管,但是我的货物会一个不少的运到江西。这封书信就是通关之用。现在这封信就在乔大人手中。”
赵南星闻言长叹一口气,心里暗暗叫苦:那日阮大铖说,他夫人乃江西人士,近日在京城采购了一批紧俏货物,想要运到婆家卖些钱财。但从京城到江西,一路关卡多如牛毛,税赋很重,因而求自己想想办法。
本来朝廷官员中,利用职务之便做此事的就不在少数,而且已经形成了惯例。自己想着,京城到江西一带,地方官多为东林官员,自己也是出于好心,帮着写了一封文书,要官员照顾一二。并且告诉了阮大铖下不为例,谁知道,竟会发生这种事!!
此时的朝堂,因为阮大铖之言,明显分成了两派。东林指责阉党,刻意蒙骗朝廷大臣,以莫须有之事欺骗皇上;阉党指责东林,有意包庇,意图转移视线。
朱由校翻着手里的资料,又把地图拿来看了看,便把目光定在了阮大铖身上,而另一个身影也引起了皇上的注意:他擦冷汗干嘛,这天很热?现在已经深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