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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香殿,算是禁宫之中离太极殿最近的歇脚处了。
翌日,早朝散去之后,身穿一袭绯色官袍的大理寺卿孙伏伽便在内侍的引领下走到了承香殿,承香殿内,李世民正高坐在案首,身旁站着的则是太史局的将仕郎李淳风,两人正俯首在案前不知讨论着什么。
孙伏伽见状便立在殿门一旁,待李世民和李淳风说罢之后,这才手捧着一摞奏章,毕恭毕敬地道:“陛下,这是大理寺去年尾月处理的案件卷宗,以及洛阳、京兆、万年、长安等狱疏决人犯的名单,还请陛下勾决!”
李世民点点头,身边侍奉着的安公公便赶忙取了奏折呈至御前,李世民接过奏章慢慢打开,右手一伸,安公公赶紧取了朱笔双手递到他的手上,又捧了朱砂站在一旁侍奉。
李世民提起朱笔蘸了蘸朱砂,先是细细查看了一下勾绝名单,然后一一拿朱笔圈住,这才慢悠悠地翻看起了卷宗。
不知翻看了多久,李世民的眼睛忽然一亮,拿手指杵着一个名字,嘴角挂起了一丝怪异地笑容。
“这个大胆的陆绩,他到了?”李世民笑问道。
陆绩,果然是他吗……
李淳风的心跳顿时也加速了几分。就在不久之前,远在洛阳的师妹突然派人捎来了一封书信,里面的内容,竟然是求他救救这个有着一面之缘的异人,更给自己出主意说……一定要赶在大理寺呈报卷宗的当日入朝才行。
孙伏伽微微躬了躬身,这个陆绩在年前就已闹得满城风雨了,他身为大理寺卿自然是不敢怠慢的,只得小心道:“禀陛下,人犯陆绩昨日已押至大理寺中,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
如何处置嘛。
李世民捋了捋长须,冷笑了一声道:“这个臭小子为难了朕这么久,不能轻易放了他,且先不要审他,在牢狱晾他一晾,回头再做处置吧。”
孙伏伽拱手称是。
李世民又低头翻了阅了几页卷宗,但却是有些索然无味,显然没什么心思了,他将卷宗和批好的勾绝名单递给了一旁的安公公,便冲孙伏伽正色道:“贩盐案中牵涉官员不少,朕知道你的压力也很大,但法度就是法度,朕不允许任何人乱法,你该怎么查就怎么查,有朕给你撑腰,谁也不要怕。”
孙伏伽神色一凌,他知道李世民说的是什么意思,说实在话,这个案子后面牵扯到谁,他也一清二楚,他这些日子审案受到的压力,真的不必陆绩小半分。
“臣,明白。”孙伏伽沉沉道。
“好了,没什么事,你就先退下吧。”李世民冲他摆了摆手。
孙伏伽遥遥施礼,缓缓退出了大殿。
李世民看着桌案上的铺着一张巨大建筑地图,烦躁地揉了揉脑袋道:“李卿,你刚才说道哪儿了?这含元殿的朝向有什么问题来着?”
李淳风回过神来,眼神一转,心知机会已经来了。
“陛下。”李淳风眉头一皱,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份踌躇之意。
“嗯?”李世民略感奇怪,扭头怪异地看了李淳风一眼,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话就说。”
李淳风脸上犹豫之色更甚,过了片刻,他才狠狠一跺脚,一脸决然道:“罢了罢了,泄露就泄露吧,陛下可还记得半年之前,臣和天罡兄曾与陛下提到的异相之人?”
李世民眼睛顿时一亮!
他如何不记得?这些日子以来,李淳风和袁天罡测出大唐江山三世而亡的谶言令他坐卧难安,若不是半年以来好事连连,他恐怕早就忍不住去逼问二人破解之策了,现在李淳风主动提了出来……
“怎么?那异相之人你愿意说了?”李世民迫切问道。
李淳风轻轻叹了一口气,拱手道:“陛下,此事事关天机,之前天罡兄和小臣却有担忧,告诉陛下反而不美。但如今……此人有难,小臣怕误大唐国运,实不敢再有隐瞒了。小臣和天罡兄在途经洛阳山霞镇时,确实遇到过一名异相之人,此人命格怪异,不在命中,却存活当世,实有干预天命之能力,此人或许就是陛下逆天改命的契机。”
洛阳,洛阳……
李世民神色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指也经不住有些颤抖了。
于他而言,现在能让他如此失态的,恐怕也只有他付诸一生心血的大唐江山了吧。
“他是何人?又有何难?”李世民问道。
李淳风躬身拱手,将脑袋深深地垂了下去道:“此人,姓陆名绩。”
李世民“轰”的一声站了起来,脸上布满了震惊之色,这话宛若霹雳一般在他的心中炸响。他的第二个问题自然也就不需要李淳风答了,什么难,他最清楚。
竟然是他!
李世民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震惊之感却没有退下多少,他负手在大殿内来回走了许多步,心中也涌起了许多事情。
细细想来,这个陆绩……倒真是不简单呐,短短半年时间,从他献制盐之策、赈灾条陈、仓钞换盐引,再到以一个小小巡城校尉的身份,竟然真的揪出了这一连串贩盐的官员。一桩桩一件件,用润物无声的方式悄然改变着大唐,初时不觉得,久了便能发现,他的制盐之法不仅解决了北方贫盐的问题,更充实了国库;赈灾条陈里所蕴含的门门道道细致入微,让诸多的行政老手都啧啧称奇;而仓钞换盐引更是一个旷古烁今的构想……
细数之下,连李世民也不由暗暗心惊。
这个素未谋面的神奇青年,仅仅半年里便做了这许多事,假以时日,十年后,二十年后呢?他会为大唐立下多少泼天功劳?
大唐太需要改变了。从民生到军事,君臣十多年励精图治,休养生息。为的不就是创出一个强盛的煌煌盛世么?乱世需要威震天下的将才,盛世更需要治世之才。更何况……那个三世而亡的谶言呢?
可笑的是,自己因为对谶言可恐惧,心中一直充满着对那个异相之人的渴望。自己又因为爱惜这个陆绩的才华,甚至不顾御史言官一次又一次的上书而放了他一命。可是自己怎么就没想到把这两件事给想到一块儿呢!
李世民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但他的心中旋即又生出了一丝怪异之感。
朕的江上,大唐的未来,竟然落到了这个荒唐小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