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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的老家原来很美。村子后面紧靠大山,山脚下的几个泉眼汇成了一条小河,从村子前面由西向东潺潺流过,小河的两岸,两排老柳树从小河的源头,一直延伸到尽头,不知有多少,更不知是何人所栽。
那大山里更是有数不尽的好东西,榛子,酸枣,野柿子,山桃,山杏,酸溜溜。獾子,野兔,花黎棒。百灵,石鸡,野鸽子,一辈传一辈的,在这山里繁衍着。
山外的人们,也是一辈传一辈的,在这里生活着。
每年到了秋天,孩子们一群一伙地结伴进山,去采摘能吃的东西,女孩儿们拿着口袋采摘野果。男孩儿则带着镰刀,棍棒,弹弓负责保卫和狩猎,也只能打几只野鸽子,再抓几只花黎棒带回家养着玩儿。那时候大山给孩子们的快乐,真是太多了。
突然有一年,大人们都疯了,真的是太疯狂了。他们在村边堆了好多房子那么大,像窝头一样的土堆,把中间掏空。再把小溪两边那一望无际的老柳树伐倒,再破成一块一块的放到那个窝窝头里面烧掉。
整天地烧啊,烧,满天的浓烟,满地的黑灰,天天都像是黑夜。人们还天天的敲锣打鼓,大声的嚎叫,好像要驱走吃了太阳的天狗一样。
终于有一天把树烧完了。树根也被人们刨出来烧掉了。
人们又疯了似的冲到山上,开始砍,不管是乔木,灌木,只要能烧就砍。人背,驴驮,车拉,全送到窝窝头里烧掉了。
小孩儿们没有了榛子,酸枣,野柿子。嫂子们到河边洗衣裳也没了树荫凉儿,更听不到那头顶上的蝉鸣鸟叫声。
孩子们没有了欢乐,弄不懂这是为啥。
“我告诉你吧,五柱儿的那个后奶奶说,那些树都太老了,快成精了,所以才把它们砍去烧了。”一个长得老眉搁抽的后生,眯着一只很小很小的眼睛和一只从来也没有睁开过的眼睛,说道。
“天机不可泄露,甭到处乱说啊。”五柱儿一只手捂住半拉嘴说道。
“好可怕呀,咱家的木头烧完了都变成灰了,你知道那大树烧完了,变成啥啦?”五柱儿四下张望了一下,趁着捂嘴的那只手还没有离开,又急忙说道。
“啥?”一个叫门划子的后生问道。
“铁!”五柱儿捂着嘴肯定地说道。
“诌你娘的球,铁是啥样的?没见过是咋的。”一个叫扁担钩子的后生,反驳道。
“那就是石头圪垯,咱家那锅铲铲,大铁勺,铁锹,镰刀,锄,那是铁的,一样吗?”门划子此时抛出了有力的论据。
“别嚷!小点儿声。”捂着嘴的五柱儿急忙说道。
“怕啥唻,就跟你娘似的,又想让人听,又怕人听见。”一个在旁边冷眼观察了半天,年龄稍大一点的孩子说道。
“还有扁担钩子,门划子。”一伙孩子们开始起哄了。
一群孩子们跑开了,扁担钩子和门划子便追了去。在这荒田野地里,少不了半天的翻爬滚打。
“门划子,狗扯蛋,门划子......嗯,嗯......狗扯蛋!”一个小一点儿的孩子,一边呜呜地哭着一边声嘶力竭地骂着门划子。可见是门划子出手重了。
孩子们的悄悄话咬着耳朵就传开了。
从此,白天变黑了,黑夜变长了。
不久,干部们开始给人们出主意,天天讲,什么主意是天堂,什么主意是桥梁,什么主意是食堂。
孩子们从大人嘴里,听到个一言半语的,便到街上传颂开来,“不待做饭吃食堂,家里不留隔夜粮。不想劳动上桥梁,坡上坡下晒太阳。要啥有啥去天堂,儿孙捎钱又上香。”
渐渐的,人们开始把家里的粮食背到食堂里,就到食堂去吃饭。
刚开始,食堂的饭太多啦,白面大馒头,萝卜熬大肥肉,人们高兴的不得了。
慢慢的,食堂的饭就不多了,不能随便的吃啦,开始按人头打饭了。
但十个指头伸出来,不一般齐,那些家里有很多很多粮食的地富们,总想占便宜,不想吃亏,就不愿意把好粮食交出来。
此时便有一伙人背着枪,开始挨家挨户的收粮食。
人们为了证明,自己家柜底下没有洞,便把那大红柜子支的高高的,把柜底下扫的干干净净,以便于那些检查“卫生”的人,不用弯腰,一眼就能看到柜底下的后墙根。
为了证明自己无的干净,不怕检查,把大红柜子上那巴掌大的,雕刻精美,擦得锃亮的,黄铜吊扣,不加阻拦的被人家撬下拿了去。
五柱儿家里兄弟姊妹七个,五柱是长子,前边的四个柱分别是大爷(伯)和二大爷(伯)家的儿子,五柱的爹行三,五柱是老大,下来是女孩,七柱是老二,下来又是女孩,九柱为老三,下来还是女孩,十柱算老四,这样四儿三女。
有一次,爹娘收工,从食堂打饭回来,按人头分开,每人一份,吃完饭,大家都觉得,今天的饭,分量给足了,对,是那个当家子大嫂给打的。下次遇到了,一定还人家一个笑脸。
五柱儿他娘捂着半拉嘴,嘟嘟囔囔笑个不停。占了便宜嘛,都这样。
在一家人高高兴兴准备睡觉的时候。
“娘,我饿啦。”七岁的九柱儿从柜底下爬出来,揉着眼睛说道。
那没办法,饿着吧,饿一夜也死不了,谁家会有隔夜粮呀,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人们都把粮食交了,这下好了,不用在家里做饭了,人们便把锅也放到窝窝头里烧掉了。后来,慢慢的慢慢的,就到了说没粮食的时候了,就开始吃稀粥,糊糊了。
大人们又说,吃饭不能靠别人,还得靠自己。
人们只得悻悻地回家自己做饭。
可是,锅没了,好说,粮没了,难办。
为了提高粮食的利用率,人们发明了二次蒸煮法,就是做熟的糊糊,稀饭先不吃,盛到碗里放凉,等到变硬了再倒进锅里,再加一碗水,再煮,这样就成了两碗了。只是多费些柴草罢了。
地里的白菜丰收了,运走了,人们就到地里去捡人家丢掉的菜叶子,回来洗净剁碎,掺上玉米面,蒸菜窝窝,粘呼呼的,把仅有的一点儿面粘的到处都是,可吃到嘴里的,仅是些烂菜叶子而已。
姐姐切的土豆就是这样,就是让你吃不着,剩下后再加水煮,这样就可以再吃一次了。
姐姐讲着故事笑,爷爷听着故事乐,我还是听不明白。
“好啦,我以后切土豆也像爷爷那样切,反正咱家又不缺吃的。”姐姐看着我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