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惊风断眉

梦里当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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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霾四合,冷风呼啸,两辆马车风尘仆仆的拐上土路,远处高耸的瞭望楼隐隐可见,挾裹起一路的烟尘,马车颠簸着加快了速度。

    通过坡口寨墙的那一刻,路云风不由深深的吐出了一口长气。

    从出发的那天开始算起,已经整整过去了十一天,受些风吹日晒还算不了什么,山口上那无休止的口舌与争执,很容易就把人拖的身心俱疲,终于回到了六里铺,一行人等都有着松了口气的感觉,疲惫的面孔上也焕发出了几分神采。

    马车驶进了乔记车行的院子里,一路同行的行商们,相互行着把臂礼寒暄后道别,扛起各自此行的收获走出车行,纷纷做了鸟兽散。

    尽管是费了些周折和口舌,可在老疤的带领着周旋之下,双峰岭这趟还是有了些东西,收来的山货也不算太少,足有半人高硕大的三个麻包,用岗宾私底下的话来说,勉强能够挡挡脸,不至于太过寒酸,回程时一辆马车的轮子出了些状况,耽误了半天工夫,但好在一路平安,没有跟马贼照上面。

    老疤借用了车行里的手推车,四人回到了货栈,卸完货柜上道着辛苦打点晚饭,也照惯例给了路岗两人一两银子的赏包。

    按着马帮的老规矩来说,接下来就该青瓜蛋子答谢老客的引领,请吃顿酒饭是必须要有的礼数。

    回来的路上,岗宾就跟路云风商议了一下,准备等大家歇息一天后,就请老疤和杜全吃酒,生意得先照顾自己的乡亲,所以准备把酒饭定到李大个子家的食肆,花销二一添作五,两人均摊。

    第二天日上三竿,老疤等还未起床,路云风就推车子走出了货栈,特意绕了个弯,本打算先去跟李山婆娘打声招呼,未曾想到了以后发现他家关门闭户,没有人在,打听了下邻里,说是一家人好像去了泽山镇,已经走了三四天。

    李山有一儿一女,儿子叫李猛,比路云风大了两岁,是他小时候山里的玩伴,山里大旱那年,两家各自搬离了原先的村寨,李猛在六里铺一直随着父亲跑车,两人时不时仍能见上一面,今年刚入秋的时候,李猛在泽山镇的商行里谋了个赶车的差事,上回跟乡亲吃酒时,李大个子还念叨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到儿子,或许是终于放心不下,领着婆娘女儿瞧他去了。

    路云风也没在意,把手推车还给了车行,回到货栈便跟岗宾说了下,他自诩为六里铺的地头蛇,闻言后转头就走的不见人影,没半会儿回来,酒饭便已经安排妥当,待到老疤杜全起了床,几人中午就到饭馆开始吃酒。

    饭馆跟李大个子家在一条街,六里铺类似的去处有十好几家,都是男人跑外,家里的婆娘就手干着,也说不出谁家好谁家坏,跟大商埠的酒楼相比,这儿的饭馆茶肆乡野气息十足,没什么太好的门面,只讲究个量大份足,吃食多是自家养着的鸡鸭蛋蔬,偶尔也会有一些野味,山里面酸倒牙的野浆果与蜜糖酿就出的百果密酒,酸中带甜蜜里含香,不但口味别具一格,价钱也比远道而来的粮食酒便宜了许多。

    如果只看面相,老疤像是一个好酒的人,可真正坐下喝起来,他却是极有分寸,这顿酒饭带着三分谢师礼的味道,所以冯三跟账房先生都没来,饭馆老板娘特意搞来一盆横澜河里的青条鱼,过油酥炸之后鲜香无比。四人菜吃的不少,酒却只喝了一坛,席间听老疤说些山口的规矩和江湖趣闻,路云风也聊点荒原轶事,酒足饭饱之后出了门,发现天色又阴沉了下来,四人信着步往货栈溜达,嘴里还在谈论着会下雨还是下雪。

    刚走到街口转弯处,路旁的铺子里忽然传来招呼声。

    “巴爷,路小兄弟,呵呵,天涯何处不相逢,咱们又见面了。”

    铺子里面掌了烛,迈出的人影一系青布夹棉长衫,式样普通却干净合体,清癯的面孔上挂着笑意,淡淡的却显得很真诚,眼神温和气质儒雅,正是在双峰岭有过一面之缘的宗天乘。

    “原来是宗爷,没想到您也来了六里铺。”老疤愣了一下后抱拳施礼,“那天要是没有您给解围,恐怕还真得有些乱子,当时没跟您道谢,还望不要见怪。”

    宗天乘摆手,“那里那里,没帮什么忙,巴爷太客气了。敝人是信局派出来的巡视,到苍横山地界来看看几个新开的铺子,人生地不熟,恰好相逢,想要跟老弟请教一二,巴爷可肯赏脸?”

    “不敢当啊宗爷,知无不言可好?”老疤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其实他对这人的身份也有点好奇。

    那周进宝不算是多么了得的角色,可他的叔伯弟兄们,在横山一带还是很有些名声,那厮的拳脚也马马虎虎,掮着周家弟兄的名号穿山过岭,知道底细的单帮马客们也都让着他几分。小人得志,就更加称不准自己的斤两,嗓门一向扯的比谁都大,信局与单帮货商们从无利益冲突,能让他有些诚惶诚恐的,应该是有点来头的人物。

    “好哇,巴爷,宗某先谢了,路小哥儿跟这两位兄弟,不妨也来坐坐啊。”宗天乘呵呵笑着肃手让客,路云风老早对飞鸿信局就是兴趣浓厚,当下也不推辞,施礼之后跟在老疤后面往里走。

    六里铺的店面,格局都差不多,前堂后院两侧厢房,只是这信局的院子里,栽了两排半人多高的横梁,进了侧门往客厅里走,宗天乘一起的两个同伴站在门边迎客,老疤左右拱了拱手迈进门,突然好像想起来什么,脚步一顿,猛扭头望向站在房门左侧的干瘦汉子,跟在后面的路云风莫名所以,也随之偏头打量了过去。

    极为普通的一个人。

    佝偻着身子点头哈腰,一脸的谄笑里带着几分猥琐,如果肩上搭一条毛巾,手里再拎上把茶壶,彻头彻尾就是个跑堂的店小二,那张平凡到乏味的面孔上,唯一能给人留下点印象的就是那个肉瘤,说大也不大,只是生的位置不怎么好,恰巧从那汉子左眉毛的正中间冒了出来,不留神看不出什么,但细观之下,那条眉毛就好像断成了两截。

    那人感觉到他们的眼神,目光也移了过来,路云风礼貌的颌首报以微笑,头一偏,却发现老疤已经变了脸色,神情严肃而郑重,不去客位上就座,侧身让过路云风以后,反而跨出去一步,左手握拳右手立掌,并到一起依着江湖礼数向那干瘦汉子施了一礼。

    “恕过巴某眼拙,兄台可是风苍城林断眉?”

    那汉子神色未变,依旧是一脸猥琐的表情,嬉笑着回了个礼,“正是在下,自打进了山,疤爷的大名就不绝于耳,贱名能被闻及,是咱家的光荣,疤爷请进屋入座。”

    老疤回身望着门右侧那一脸憨厚,神似庄稼汉的健壮男子,“林兄谬赞,在下汗颜啊,那这位一定是宋惊风宋四脚了?”

    三手四脚、惊风断眉!

    即便是久居山野,路云风对这名号也听过那么几耳朵,刚才就在饭馆闲谈天下英豪,老疤还有所提及,未曾想转过头的工夫,这两个人就来到了眼前。

    西疆三洲之地权贵林立,九城十八镇豪强百出,要单说苍横山所在的泗龙州,飞鸿信局遍布全境,飞鸿信使往来不绝,背后的势力宗家和盛家,财雄势大子弟众多,自然是身列最顶尖的门阀之一。

    宋惊风林断眉,皆是宗家有名有姓的高手,一人善用单刀,据说那兵刃薄如蝉翼削铁如泥,用将起来神出鬼没机变百出,于是就有了“三只手”的名号。另一人腿法迅捷无双,招招灵动式式连环,如狂风似暴雨,曾于一息之内踢碎过四只酒坛,因此就有了个“四只脚”的诨名,两人的身手皆是不凡,生平不少豪强事迹和传闻,在飞鸿信使有意无意的传颂之下,声名远播,乃是江湖道上的名头响亮的风云人物。

    这么两个人做仆从站在门外面迎客,宗天乘的身份自然就不言而喻。

    宗家的子弟各处都有,但是现如今的家主人才不凡,一身艺业超凡脱俗,年轻时狂放不羁周游各地,足迹遍布天下,所经之处赞其为贵门翩翩公子,江湖落落狂生,接掌家门之后,养晦韬光声名不显,但把个飞鸿信局打理的蒸蒸日上,自家的生意与势力,已如蛛网一般遍布全境。

    老疤面对这一方大豪,也是神色郑重的重新见礼;“巴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宗爷见谅。”

    “巴爷目光如炬啊,呵呵,请坐。”

    宗天乘哂然一笑举手让客,神色一如往常,没有丝毫的骄横之气,看了看门外林宋两人,温和的吩咐:“既然巴爷都认出来了,你俩就也进来吧,大家一起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