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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妍小心地打量着二老太太,见她脸上并无不愉,稍稍放下心来,心里忍不住将这混不清的姑奶奶数叨了几句。
此后,到也太平无事,只是一直没有看见张氏、胡氏、白氏和柳如、柳姈几个人。
众人没见着她们也不问,没了她们在场,众人还欢乐些,只是柳妍见大家对祖母、母亲成见这样深,很失落也很无奈。
宴席除了男人们那边闹得欢,女人们这边到还安静、惬意。
看着满场不停扭动着腰肢的舞者,柳惠突然想起前世看的<红楼梦>中过中秋的场景。当中,贾母和众人听的那首箫,令她至今不忘。只可惜,她虽喜欢,却总也学不好。
相比较贾家过的中秋,眼前的场景太过热闹得让人厌烦了,柳惠站起身来,悄悄地退了出去。
借着灯光,柳惠渐渐地走得远些,再听不见人声、曲乐声时,她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依靠着廊柱,仰望着天上明亮地圆月。
这时,一道低缓、轻柔,透着无限哀思的箫音,从不明了的地方,悠悠荡荡的飘了过来。
柳惠好奇地站起来,朝四下望望,并没见着有人。她又坐了下来,静静地听着。
低缓的箫声,缠绕在柳惠的心头,勾起她对前世父母无限的思念。一股热流涌到眼眶,最后冲了出来,流下脸颊时已冰凉一片。
柳惠抬手一抹,满手的泪水,心如一片孤寂的落叶,在广阔的湖面上,随波飘浮。
箫音,不知何时了了。寒凉的秋意,如同随着清冷的月光泼洒到天地间,透人心骨的刺痛。
好久也没见有什么人从林中深处走来,柳惠实在耐不住这寒冷,便站起身来打算回去。
却见刚刚容升她叔公的柳承祈,一边用帕子擦着脸,一边从廊下林外的小溪边走了过来。他的另一支手中,握着一支翠绿色的长箫。
哦,原来刚才吹箫的是他!
柳承祈收起帕子,一抬头,突然看见站在廊上的柳惠,不觉吓了一跳。
“干嘛站这儿,唬人一跳。”说完也不理会柳惠,仍旧朝前走着。
柳惠想和他说说话,却一时想不起什么合适的话头,一着急,便说道:“我还没谢谢你救我呢。”
柳承祈看眼柳惠,神情略有些意外。他随即说道:“不谢。”
见柳承祈不愿多说,柳惠便识趣的不再开口。
柳承祈走得远了,柳惠才提腿离开。
当天夜里,柳娘子就带着柳惠和妮妮,跟着周三太太一同去二老太太那边过夜。本来,柳妍已经为她们娘仨个准备了房间,可是二老太太发话,让柳惠今晚就住到那边去,明天开始跟着学规矩。
柳惠虽然百般不情愿,仍敌不过二老太太的威严,和柳娘子的放纵,只得做了只落入重围的小可怜。
第二天,与母亲和妹妹一同吃过早饭,二老太太派来教导柳惠规矩的两个半老不老的嬷嬷便来了。她们强忍着柳惠慢慢吞吞的数完茶杯里的水珠子,又与柳娘子和妮妮万般不舍的道别后,立即变脸。
“姑娘,这腿要靠后,脚尖不可露出来。”
“姑娘,你提笔的手要抬高……”
“姑娘,走路时要轻,应如柳丝轻拂。姑娘,脚步不可过快,鞋也不要露出裙外。”
“姑娘,女四书抄完后,还要抄写经文,积下功德,好回向父母亲人。”
“姑娘,不可紧皱眉头。家中又无不乐之事,怎么整天一副愁烦的模样。”
……
被两位嬷嬷如念紧箍咒一般念了一个月后,柳惠总算得以暂脱苦海,被放出那个只有三间房的小院,可以到院外活动活动了。
站在院外的芭蕉树下,柳惠满脸是泪的看着在花丛中扑蝶的柳媞,心里愤愤不平。
她现在几乎就是被二老太太这个老太婆给软禁了,外面什么事她都听不见,什么人她也见不到。就连听到的唯一一个新闻,还是刚刚在花园子里玩耍的小丫头议论的过了气的旧事。若不是那些春心萌动的小丫头们说起,她还不知道那些自命不凡的贵公子们已经于十天前离开了,这虽然不算什么稀奇事,可对现在失了自由的柳惠来说,太让人回味无穷了。
走了,走了好。免得在柳家整日无事闲的惹是生非,招蜂引蝶,祸害柳家大好女青年。
也不知道柳明姬她们是不是已经起程上京了,柳媖也去了吧,她肯定是要去的,四老太太就要去,她娘肯定也会去。还有谁,也不知道妮妮这小没良心的怎么也不来看看自己,难道那老太婆不准自己出去,还不准别人进来看望自己吗。那个娘也是的,她该不会忘了自己这个女儿了吧。
“姑娘,该回去了。”嬷嬷可怕又可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柳惠心里难过。
放风的时间结束了!
在两位嬷嬷手底下好容易熬过了两个月又十天,突然见到二老太太身边的百合来见,喜得柳惠立即强压下心里的欢悦,端正了脸,一派悠然的对身边的小丫环月儿说了声,“请姐姐进来。”
果然,便见两位嬷嬷脸上都露出放松的笑容。
好险!好险!不然今天的放风又要被扣了。
“姑娘,给姑娘道喜!”百合一进屋来,便对柳惠行礼道贺。
柳惠心想,我在这破地方还有喜了,这喜从何来啊?难道是要放我归去?!不对,不对。那老太婆可是说了的,要在这儿呆一年,不然别想出去。
一边的小丫环月儿到是一脸的期待表情。
“不知我这儿有什么喜可道的。”柳惠淡淡的说道。
百合一脸的喜气,那里猜得到一本正经端正坐在上首的小女孩心里的小心思。她走近柳惠,说道:“可不是要给姑娘道喜。三爷高中了,得了甲字第七名呢!听二老太太说,三爷也要进京去,准备参加明年的会试。这可不是大好事!若是三奶奶要带着姑娘跟着三爷一同去京里拜会长辈们,再等着三爷考中了官老爷,到时候三爷、三奶奶和姑娘们再回来时,就是容归故里了。您说,这是不是喜事!二老太太一接了喜报,便让我来告给姑娘听,姑娘,你听了怎么也不打发打发小的几个赏钱啊!”
柳惠一听,立即在身上上下下的摸了摸,只摸到一个比一个干净的口袋,正要向百合告罪时,便见一旁的陶嬷嬷喜笑眉开的递给百合一个粉红色,绣着喜鹊、柳枝的荷包。
百合给柳惠道了个万福,便恭敬的接到手中。立即哎哟一声,笑道:“嬷嬷这荷包可真应景儿!瞧瞧,又是喜鹊,又是柳枝,可不就是寓意我们家三爷高中的喜报吗。”
“哎哟,瞧瞧这张巧嘴。陶嬷嬷,这是再向你讨喜呢,没听见这好话一溜一溜的。呵呵——”站在旁边的黄嬷嬷也跟着笑道。
陶嬷嬷也爽快,又掏出一只绣着燕子报春的荷包塞到百合的手里。
百合立即又说道:“燕子报春,这兆头更好!可不就是说三爷明年春试佳信早报么。”
这时,就连柳惠也不由得佩服百合的急智和巧嘴了,她再装不了样子,用广袖遮了嘴轻轻地笑着。
黄嬷嬷看了,也没拿什么规矩压她。
“姐姐可知道,我爹爹何时能回来。”柳宗元一走几个月,柳惠也很挂念他。
“三爷的信上说,把学院的事处理好了,就这三、两天的功夫就要回来了。”百合说道。
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爹爹回来了,她也可以回家去了吧。太好了!
柳惠这时一想到可以马上回家了,整个人便不由得明亮、欢快起来,引得身边的几人都不由的好笑。
陶、黄两位嬷嬷便想着,这段日子的确是搓磨得很了,这才两个月就想家了。
这一天,柳惠都高高兴兴地,不论两位嬷嬷提什么要求,她都能耐心地做到完美。
两位嬷嬷心知肚明,也不点明,忙完了一天的事,便侍候柳惠尽早的上床睡觉。
第二天,柳惠在院里等百合来给她说二老太太让她回家去的话,可是直等到太阳下山,屋里点起了灯油,嬷嬷要侍候她梳洗了上床睡觉也没等到。她心想,也许是明天吧。
第三天,同样白等了一天,柳惠咬着牙,决定再等一天,可能父亲还没回家来吧。
直到第六天,柳惠耗光了所有的耐性,正一脸阴沉、生着闷气的坐在书桌前发呆时,百合俏丽的身影总算是出现在了阳光底下。
这时,柳惠已经猜到,二老太太那个老太婆是不会因为父亲回家后,就会放自己回去的,她真的有可能会关自己一年。天啊!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百**快地跑进屋来,冲到发怔的柳惠的面前,说道:“姑娘,姑娘,三爷、三奶奶来了。二老太太让您快去呢……”
一听父母亲来了,柳惠立即欢呼着跳起身来,也不等百合说完,便向门外冲去。
她再不管陶嬷嬷的功课和黄嬷嬷的规矩了,只想尽快跑到爹妈面前,尽快见到他们。
冲进二老太太的院子时,见着满院子站着人,柳惠不自觉的就停下了脚步,耐着性子,一步一缓的朝屋子走去。
“惠姐儿来了。快请,三爷、三奶奶来了多时了。”一个皮肤白净的丫环为柳惠挑起帘子。
柳惠看着她,心里却想着:哼,来了多时了怎么不尽早告诉她去。又一个会卖嘴乖的丫头。
一旋身从帘下穿过,进到屋里,就看见柳娘子站起身来,一脸喜悦和欣慰的看着自己,而父亲也正坐在二老太太的下首看着自己。
泪水一下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柳惠再也忍不住扑进柳娘子的怀里委屈十足,又撒娇的哭着。
二老太太看着也红了眼眶的柳宗元笑道,“怎么,心疼了吧。唉,这当家人,可不是这么好当的。”
男孩接掌家业都艰难重重,更不要说是女孩儿了。
柳宗元连说:“没有没有。就是这么长时候没见着孩子,有些想念。”
“瞧瞧,哭得这样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苛待了她呢。”柳媞有些不悦的小声在母亲小周氏的身边说道。
三太太小周氏轻轻拍下女儿的手,小声低语,“孩子这么小又这么长时候不见自己个儿的父母,怎么会不哭。你呀,就是心太硬。要你也几个月不见老太太,看你想不想。”
柳媞立即窝到母亲怀里,撒娇的说:“想,我更想娘。”
“贫嘴!”小周氏笑笑。
当着主人面,见女儿哭成这样,柳娘子怪有些不好意思地,可见女儿哭成这样,她又不忍心责怪。
便拉了她搂在怀中坐到椅上,点着她的小鼻子,笑道:“看看,在二老太太面前哭得样儿。真丑!快别哭,小心大家笑你。”
柳惠这才慢慢收了哭腔,老实安静的站在柳娘子面前,任由她给自己擦抹着小脸。
柳娘子到底没跟着去京城,只是让董氏帮着她给七爷和新妇送上自己的贺礼,和给幺房众人礼物。东西虽然不贵重,却是她的一番心意。
“给二老太太请安,给太太请安,给爹爹、母亲请安,媞姑姑安好。”
柳惠规规矩矩的给在场众人请了遍安后,紧贴着母亲站着,心里一个劲儿的催着柳宗元和柳娘子快点起身,好快点儿和父母一起回家去。
柳宗元也有几个月没见到大女儿了,此时见她一身粉红小袄、锦缎长裙,端正的模样真象个大家的闺女。再瞧瞧,个子好象也长高了不少,原先才只有半截扁担高,现在都快到半截门板高了。脸上也长了肉,头发再不像之前那样枯黄,也浓密了许多。看来,惠姐儿在二老太太这里过得挺好,这样他也就放心了。
二老太太和三太太见柳惠见到多日不见的父母,还能记得规矩,老老实实地给众人行礼,便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这两个月没白过。
柳娘子没注意这些,她见女儿身上穿着锦布、罗裙,面色红润,知道二老太太一家没苛待她女儿,她便放心了。还有什么能比女儿过得好,更让她安心的呢。这时女儿又紧紧的粘着自己,她多日来高高悬起的心,总算是踏踏实实的落下了肚。
见柳惠紧紧的依着柳娘子,知道她这两个多月没见着娘亲,此时见着了那有不依恋的道理。二老太太这时也不用拿规矩压她了,还让丫环端了点心、鲜果捧到她面前,随她玩去。
“现在已经腊月开头了,你要上京的话,现在就得赶紧启程,早点儿到了哪儿还能早些熟悉熟悉环境、拜拜先生。要不等天一冷下来,江面上再一结冻,可就难走了。”二老太太有些担心的对柳宗元说道。
柳宗元恭敬地回答,“是。原是想再迟两天动身的,看这天气怕是要变,就想还是尽早动身的好。已经定了明早就走,怕北边的江面冻住,我打算直接走陆路。”
“也不一定。反正家里的船也空的有,你只管坐着船,再让人赶着车跟着一块儿走。能坐船,就坐船走,不能坐船,就改坐车,一点儿都不耽误。若能尽早赶到京里,还能与老幺家一起过个年呢。”二老太太笑道。“可有好些年没见着了,也不知道他们身体怎样。以后,只怕更难能回得来了。”
柳宗元笑答:“您的身体还这样好,幺老太爷和幺老太太也肯定不会差。”
他们都要比二老太太年青十多岁,身体又好,如果想要回来,怎么会回不来。只是一来一回要近五个月的时间,又是坐车,又是坐船,年青人都不大受得住这辛苦,他们年纪大了的人就更不爱在路上受这个罪,特别又是冬天的时候,宁愿呆在家里,守着火盆不动弹。
“要是您想去逛逛,我就陪着您在路上慢慢的走,一路游山看水的逛过去,就不会觉得路途遥远了。”
二老太太笑笑,说:“你是要去赶着考功名的,我一个老婆子拖着你游什么山水啊。只盼着你早些高中,往回传来佳音,也好让我们了这个心愿。”
柳家老宅,已经有近二十年的时间没有人中过进士,就连举士也少得可怜,而柳宗元也是近十年来,唯一的一个中举士的子弟。如今还在朝廷里占有一席之地的柳家人,只有京城幺房的几个,所以二老太太很期望柳宗元能考中会试。她希望柳家的子弟,都能够走出去,为朝廷、为家族挣份荣耀回来。
柳惠听着他们的对话,开始有些担心起来。她想:如果父亲明天就要走,那他们难道真不是来接她回去的。看他与二老太太聊得那热乎劲儿,想来,就是来,也不是专程来看她的。
一想到这,柳惠的小脸又委屈的皱了起来,一脸埋怨的看看柳宗元,又暗暗拉拉母亲的手。
“娘,怎么不见妮妮,你把她一个人放家里了。那多不放心啊,你让爹说他的,我们先回去啊,不然妮妮一个人该害怕了。”
柳娘子笑笑说:“不要紧,家里还有张大妈和杜大婶在,我们坐一会儿就回去了。你在这里要好好的听二老太太的话,乖乖的,不然我和你爹都不放心。”
柳惠生气了。她怎么就这么命苦!盼来盼去,最后连家也回不了。
二老太太坐在上首,见着站在柳娘子身边的一脸委屈的小模样,就忍不住想笑。她用指头点点柳惠,说道:“瞧瞧,这是想家了。好了好了,今天你们就带她回去吧,你这一走,最少也要半年见不到面。”
柳宗元原本也有这打算,此时见二老太太先放行,随即就恭敬的答应了。
柳惠乍一听这话,乐得蹦了起来。
二老太太佯装生气,横着眼看她。
柳惠立即端正的对着二老太太行了一礼。
二老太太哈哈大笑,用手指点着地上的小人,说:“行了行了,回吧。再不回,小丫头该恨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