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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月,寒风,凉曲。
水镜月很聪明,也很有悟性。七天的时间,已经学会了不少曲调,即便是复杂冗长的送葬歌也奏的有模有样。
不过,也仅此而已。
她的曲调就像这大漠千年不变的月光,无所谓悲伤,无所谓欢乐。凉的是曲子本身,而无关她的心境。
她说自己于音律一道完全没有天分,也不是没有道理。
今夜若华睡得早,抱怨着明日祭祀的繁文缛节,让大护法搬来祭天用的好酒喝了个酩酊大醉。水镜月独坐在悬崖之畔,自娱自乐的吹着不成曲调的歌,也不担心吵了他的安眠。
月至中天,水镜月放下手中的竹箫,起身,转身看身后已经在静静等待的黑衣人——那静默无声的姿态,仿若他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一般。
水镜月淡淡笑了,“大护法倒是准时。”
大护法没有出声,转身,往山下走去。
水镜月跟上,一边在身后打量他,良久,紧走几步,偏头看他的侧脸,对着那只右眼问道:“我们以前,见过吗?”
大护法沉默着,脚步不急不缓……
水镜月又道:“那天在城门口,你为何要拦我?”
大护法不慌不忙的下了山,然后又上山……
水镜月:“那夜在死亡之海,救我的那人,是不是你?”
这次,不待他反应,水镜月话音未落,便直接出手,一招偷星摘月,直取他面门,竟是要去摘他的面具!
她突然发难,动作手法都快得几乎看不清,即便是她师父在场,也要在心底赞一声。只是,大护法却像是早知道她会偷袭,早早的做了防备,在她手指触到铜面之时,他已然将她的手按住。
水镜月收回手腕,他也没为难,放了手。
水镜月眯着眼睛瞧他,道:“小气。”
——分明是她无礼冒犯,他懒得计较,她却先开口责备了,责备得理直气壮。
大护法停了下来,转身看她。
水镜月也看他,丝毫不觉得惭愧。
自在城门口之后,大护法终于再次对她开了口,“摘了面具,你别再捣乱。”
水镜月眨了眨眼,点头。
面具就这般轻易摘下,月色下的一张脸却蒙了面巾,除了那只琥珀色的右眼,只有比夜色更浓的漆黑。
水镜月看着那只眼睛愣了愣神,半晌,撇了撇嘴,心道——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面具再次覆上面颊,大护法转身,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往前走。
水镜月这次没再捣乱,安安静静的跟着——
其实,即便他不承认,她也能猜到,那夜被狼群围攻之时,救她的就是这个人。那狼王若是若华那个怪物养的,破了她的瞳术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若那夜他救她,是若华的命令。在城门口拦下她,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她之前以为是苍烬派他去拦她的。但如今才知道,什罗教的大护法,仅听令于教主一人而已。
可是,若华是故意引她来的,他却拦下了她,还将她已经来了的消息隐而不报。
她直觉这个人对她是没有敌意的,但却不知道他为何帮她。
她对他有些好奇。好奇得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仅仅是因为他救过她。
要说的话,或许是因为,她看着那只琥珀色的右眼时,有种莫名的悲伤……无以名状。
“哧——砰——”
突如其来的焰火轰然炸裂,打破了雪山的宁静,也将水镜月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看着那焰火升起的地方,冲身旁之人眨了眨眼,“新年将近,焰火庆祝?”
大护法瞄了她一眼,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到那只右眼中透出的一丝无奈,“有入侵者。”
他说完,继续往雪牢的方向走去,速度虽加快了些,却仍旧平稳,丝毫不乱,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水镜月自是知道什罗教的守备有多森严,山路有多曲折,据她了解,凭着山高地险,即便夏成林带着康定军兵临城下,也不定能在一个月攻上山来。
她看着身后归于寂静的夜空,似乎隐约间能听到几重山外的嘈杂之声,心中却是没法像大护法那般无动于衷——
来的人是谁?
长庚?风寻木?唐小惠?还是……都来了?
她清楚他们的本事,知道他们不会那么容易死,但对手是什罗教教主,是五年前她认识的那个巫谷主……她没有把握。
他若出手,他们必死无疑。
而她,一再的赌他对她的那点情分,终究……不敢再赌。
她停了脚步,看着云梯之上的那个黑色背影,平静道:“大护法,我不上去了。”
大护法转身,站在十步之外的阶梯之上,点了点头。
长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她面上一派轻松,云淡风轻的说道:“麻烦大护法将他们安全送出城。”
大护法仍旧点头,转身,不再等她,一步一步往雪山之巅走去。
“多谢。”
水镜月对着那个坚定的背影说道。说完,便转身,纵身一跃,踏月急奔,眨眼间便消失在茫茫黑夜。
而此刻,什罗教前山,十分的热闹。
水镜月猜的不错,入侵者的确是风寻木几人。
但,意料之外的是,他们并没有吃亏,轻轻松松的就上了神殿山。等水镜月赶到之时,风寻木和水镜月正站在石窟——那个她画壁画的石窟——洞口,态度可说是十分的嚣张。
唐小惠此刻穿了一身妃色长裙,轻纱遮面,背后一张赤色弯弓,手中一只赤羽银箭,明晃晃的箭矢此刻正抵在怀中女子的脖子上——
被挟持的女子却也是同样的装束,只是未戴面纱,一脸怒容,两眼赤红,委屈又愤怒,却正是什罗教的神女!
而在唐小惠身旁,白色披风银色面具的男子,不是风寻木又是谁?手中一把长剑,却是抓了什罗教的大巫师做人质。
两人站在洞口,山下围过来的黑衣护法越来越多,却只是在二十丈之外埋伏着,一个都不敢上前。
不一会儿,那洞口出来两个黑衣蒙面人,低声道:“里面没人。”
唐小惠和风寻木对视一眼,同时逼问手中的人质:“阿月在哪里?说!”
——逼问的台词也是一字不差,像是排练好的似的。
神女咬着牙,恶狠狠道:“谁知道她去哪儿了?!说不定早就被教主送上处刑台了!”
唐小惠手中一紧,箭矢推进一分,在她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嘴角却是带着三分笑意,道:“神女大人,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苍烬看了神女一眼,似乎叹了口气,又转头看了看身后挟持自己的人,神情淡漠,语气平静,“许是被教主带走了。”
风寻木低头看了他一眼,“带我们过去。”
苍烬略有些犹豫,“你们现在下山,我还能保你们一条命。”
风寻木只是坚持,重复了一句:“带我们过去。”
苍烬双目微垂,耳畔殷红的玉坠轻轻摇晃,竟透出几分凄然,平静的声音也似带着几分悲凉,“何必,何苦。”
——何必,多此一举。
——何苦,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