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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子姓苟,名不详,熟人只叫他苟大。
那苟大终日混迹在乌烟瘴气的场子,又昼伏夜出的,老实本份的伙计少见他,自然不算怪。
他是个小人物,是拿钱喝花酒,也不讨楼里姑娘们喜的破落癞子。
若不是前世某个陈国皇家人要害顾昭和清白,唆使这苟大将她拐去过阵子,她终其一生,也不会与这样人打交道的。
也亏得过往经历,她方才晓得苟大其人之恶,是来世堕入那畜生道,往寒冰地狱受三千年苦,也不能消减的。
君洛察觉到她异样情绪,想温言细语问她,可刚开口,声音便被吹面寒风散尽了。
他只好扯着嗓子:“你瞧着很是厌恶他。”
顾昭和顿了顿,寒声道:
“我不是厌恶他,是痛恨他。”
君洛听她声似骤雨冷寒,又想着她前世在苟大手里吃过亏,又寒又痛。
那苟大是拐子,拐子什么手段,他再明晓不过。
让被拐去的受饿捱冻,拳打脚踢,都是家常便饭,都是小手段,为了让被拐卖的人心生畏惧,不敢逃,拐子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君洛想着那些手段在顾昭和身上施加过一星半点,便已杀意大起,他咬牙,沉沉道:
“我杀了他!”
顾昭和瞧见他冷脸,知晓他是关切,心里头好受了些。
又见着风雨间隙中,已隐约见着草屋三两间,便略略放缓了声:
“杀他,白便宜了他,那般个腐臭渣子,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才好。”
那样冷厉的话,若是旁的男子听着,反要避开她了。
唯君洛,不曾眨眼,开口便应:
“好。”
如今漫天霜雪,萧萧寒声,将万物声遮掩了大半。
直至马儿快行到草屋前头,方听得刀剑相争声,女子低泣声,男子讨饶声。
顾昭和心已抽紧了。
她恨不得有绝顶轻功,飞身进去,就那般一慌,竟直直从马上摔了下来。
她想抓缰绳稳住身子,可她本是养得娇弱的身子骨,又顶风霜跑了半日马,如今手脚僵冻,哪稳得住,当即栽倒。
君洛一双眼未离过她,手中长鞭一挥,在她离地不过半寸,将她堪堪接住了。
他心跳得快得很,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可这一搂,更是大惊,他哪是温香软玉在怀,分明是搂了块冰坨子。
又见她虽施脂粉,可隐隐见着面色发白,还不知那艳丽口脂底下,是不是已褪唇色,更是又急又慌。
他脱了侍卫银甲,将人又往怀中带,只隔着薄薄白衫,用自个体温暖她,方渐好了些,又忍不住絮叨两句:
“你逞这个强,如今受风,回头是要遭苦的了。”
顾昭和冷得直颤,在他怀里缩了好会子,方能断续开口:
“不碍事的。”
君洛有些急:
“我遣人将你送回去,如何?这头有我在,定将冬青几个全须全尾的寻回来,那苟大,我也必不让他好活的……”
“阿洛。”顾昭和轻轻断了他话:
“我不是好胜逞强,只是没见着冬青玉容几个,我这心里头不安定,回去也心烦意乱,不能好歇的,索性在这儿,也尽算是尽心了。”
她顿了顿:
“况且,我想了了这桩怨,想亲眼见着,那些害苦我的人不得好,这是我夙愿,有你陪着,我很是高兴,只由得我这次罢。”
君洛尚未说话,他底下几个人却有些不爽快。
他们眼中,主子是神仙似的人儿,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心仪女子,他们是又喜又忧。
所谓妻贤夫祸少,若是遇上个不明事理的,反坏事,因此他们也在暗中考量这岳国公主品貌。
论身份,样貌,都堪配的,看往日行事,也再无不妥之处,可如今见着,竟是个不懂扬长避短,没脑子了些。
也不想着,她个连受寒冻都受不住的金贵公主,待会子真动刀动剑的,她如何反抗?
又有刀剑无眼之说,指不定她连躲藏的地儿都寻不到,还要主子护着,可不是成了主子的短处,累赘?
主子,怎的瞧上这么个女子?
于是言辞虽恭敬,可语气不免有些冷,听着反而讽刺:
“公主,待会子打起来,只怕伤了您,又要审人问底细,难免有些血腥手段,您见不惯的,您不如依了爷所言,家去罢。”
君洛的眼眸倏地便冷了:
“我念你是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且忍你一次,你若再对她不尊重,便是心里头没我这主子,我断不容你。”
顾昭和一惊。
更惊的是君洛那几个手下人。
公子洛虽作风残忍又莫测,可对自个人,向来是极好,这才有这么多人忠他,信他。
可如今为个女子,为个空有相貌的女子,竟也学那起子“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蠢傻人。
他们怎能不失落公子于识人不清。
又见着那公主娇娇怯怯,依着公子的样子,更厌恶这公主红颜祸水。
而顾昭和惊后,不免叹这男人对她的倾心相护,她深深凝了凝那双澄澈的凤眼,坐起身,慢慢艰难地下马。
君洛要扶她,她摇首轻拒了,她有些头眼发昏,身上也刺骨寒,但她还是稳稳立于那几个人跟前。
她抬眼,眼里清淡,却又坚决:
“你们不服气,我们且比一比,你们撬不开嘴的人,我撬开了,便算我赢,若我赢了,我要你们许个诺。”
那几人暗嗤,勉强开口道:
“我们若撬开了,你又当如何?”
顾昭和声音极轻,似春光困的清水流连,轻柔不自持,可偏生有让人忽视不得的气势:
“你们定撬不开的,我身子弱些,又不会拳脚,可脑子尚且好使,不似你们,瞧不清。”
几人大怒。
他们九门人,和公子洛一样,都是极嚣张,极轻狂的脾性。
向来只有他们招摇的,如何让得人,若这女子不是主子要护的,他们管她是什么公主,便让她做了刀下亡魂又如何。
可如今,也只有忍气,冷声道:
“便赌这次,我们若赢了,公主不知高低的脾性,我们主子也大可瞧清了,公主若赢了,莫说一个诺,百个千个都应得。”
顾昭和依旧轻淡:
“好自信,只是你们百诺千诺,对我亦无用,我要你们尊重,便足以。”
那几人低下头,齐齐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