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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惊了神,忙两膝枝地:“您自有清明用意,奴婢不该多问。”
顾昭和面似沉沉斜月,藏在薄雾浓云处,教人辨不清:
“真真的周到体贴,就该润物细无声,悄悄的,让人觉察后心怀感激是幸,可若人不察也是修为,若是大张旗鼓的来,反惹了人排揎。”
冬青沉沉道:“奴婢晓得了。”
“你心里头不服气,嘴上道晓得又何如?”顾昭和长叹一声,扶将了她起来:“要送命掉脑袋的大事,我不能不谨慎着。”
冬青骇了神,极思力索,仍是无解,不免赧赧然:“奴婢不明白……若是早晓得那话说坏了,奴婢由得疑窦烂作渗漉泥水,也不往外露半个字。”
顾昭和默然半晌,拉她往榻上坐了:“我方才咽不下那急,也不全是因着你,而是我畏,我怕,提心吊胆的时候多了,有些绷不住。”
她往外瞥了眼,见玉容紧掩了门户,又在旁守着,这才敢真说:
“我与三皇子盟,对他少不得用心,这心不能不用,不能少用,否则便是疏离无真心,不能取信于他,可这心又不能多用,多用又亲密,只作那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伤我伤,他亡我亡,置身事外不得,最最要紧的是,这心不能摆明了。”
她将冬青的手越握越紧,声音却越压越低,似黄梅时节纷纷雨,总有几分剪不断理还乱的愁苦:
“纵然我是无愧于心的,可旁人眼里,我是女人,他是男人,我待他好,是待他的格外不同,我说了,往后的日子多是阴谋丛生,人都变成鬼魅似的无情无义,我只有格外小心谨慎,才能免了用性命,去填那欲加之罪呢。”
“可这些,能防得全?”冬青少见她这般戚戚,心肝子也随着她话左右飘摇:
“奴婢虽蠢钝,却也晓得若想害人,便是那人是万无一失的仙儿,也能寻着罪由,更何况那宫门深似海,陈国太子妃之位又不是真属意您,您前途何在?良人何在?”
冬青替她焦,似火苗在心头燎烧,她咬了牙,又往地上跪:“奴婢倒情愿您有旁的心思,纵然艰难了些,最起码是夫妻同心,能同舟共济的……奴婢知晓这话大逆不道,太背伦常,奴婢只提这回,再不提了。”
“冬青,你起来。”
残烛成灰,似泪始干,今宵谁泣。
顾昭和缓道:“宫海沉浮,命定了的,可我有话要让你知晓,我这一生,断不会赔在陈国的朱墙里头,三皇子龙章凤姿,却断非我良人!”
她声音虽轻,却是斩钉截铁,是一早的打算,旁人无可撼动的,纵然冬青有千万个疑惑,想着既无相知,又未执手,如何晓得君非良人,可她也只好将疑惑揣心里,随着沉沉道:
“公主与三皇子有相交之缘,却无夫妻之份,奴婢知晓了。”
她替她取了金钗花钿,云鬓去了小山堆叠,委地而下。
又从外錾铜钩上放了大红撒花软帘,一室绮丽,一夜无梦。
晨鼓起,雾霜早,凤冠霞帔,金钗头面,连着艳红嫁衣,都被冬青往箱里装了,待到陈国还得再穿一回。
顾昭和宝鬓松松挽,朱粉不深匀,又换了家常衣,一袭宫缎素娟裙,掺银丝绣了烟云蝴蝶在上头,愈发轻盈清新不自持。
自有人来请,也不入房,在门口深跪叩首:“奴才是传话来的,殿下说了,朝食备了,都清新爽口着,若合公主胃口,便用一二,且公主若无其些事,膳后且往院前去,权当消食,更为议事。”
冬青替她答:“晓得了,还劳托你谢过殿下。”见那人离远了,才转头向着顾昭和:“您说,有什么事可议的?”
顾昭和轻道:“不外乎些试探权术,我猜,与昨日事有些干连。”
说是院子,却是择了青石墙砌得极低的屋子,把上头的蒲草瓦片一掀,由得春光夏色,秋戚冬霜肆意的漏,再格外修了亭楼,遮阳避雨不说,也好瞧着这自然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