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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车玉作轮,踯躅青骢马,好威风!
流苏金镂鞍,赍钱三百万,真气派!
“这才是尊贵荣华,神仙妃子的气派!”
“瞧瞧!瞧瞧!可瞧见了那一担担、一杠杠?!啧,都朱漆髹金,流光溢彩,蜿蜒的红袍金龙似的,这才是真真的十里红妆!”
“这派头……搁作我,单是为这派头,离家生别,独在异乡的苦楚也是愿受的。”
“嘁……是去做太子妃娘娘的,日后一人下,万人上的,这是苦楚?我道这是好命,命定的,换了个地儿,还是高高在上地由人供着。”
……
开头是艳羡倾慕,似清音入杳,白芷动芳,让人愿听的,可语调添了酸,变了味,渐渐不成了样子,冬青随在轿旁,听得真切,眉心拧作成‘川’:“是些乡野村妇,大字不识几个,惯会说刻薄话伤人,您莫往心头去。”
话罢横眉冷竖,眼里凝着拍岸惊涛,能卷千堆雪的:“胡嚼舌头,烂嘴的!”
周遭人方回转,伈伈睍睍地不敢再话,冬青还未消气,咕哝着:“还当是天大福气,这尖刀利刃上头的日子,成天提着心,吊着胆,真搁了你们还不得哭死!”
顾昭和由着她怨讥几句,这才柔和相劝:“天下悠悠之口甚众,人言如决堤的,哪能塞堵得完全,好话中听,却是让人沉醉不知归处的梨云梦暖,听久了少了自知,而赖话又不全是逆耳忠言,听了又戚哀……”
她说着,转了话锋:“总之,都是让人牵着鼻子走的,倒不如不往心头去,只当是寒雾轻烟,不理会,自然散去。”
冬青点头应了,轻道:“公主是好脾性。”
“不是我好性子,是你今个沉不住气。”顾昭和关切着:“以往明里埋汰,暗里吃亏的,大大小小受了尽,都熬过来了,今儿的话不算重,怎的反激了你?”
冬青垂了头,将哀色往眼皮子里深藏了,才抿了抿唇道:“奴婢只是气,您该是大岳最尊贵荣宠的女儿家,可宫里委屈没得完,连外头婆姨也敢乱嘴对您不尊重,想着便闹心。”
顾昭和静静地凝着她:“你闹心,你替我置气,这些我都是分明的,可冬青,催你忍不住的,可不单是这一件事。”
冬青愕然地抬了头:“公主……”
“冬青,你十岁入宫,痴长我两余岁,又是元月廿七生的,如今十七是满了?”
冬青不明所以,只喏喏地应:“是。”
顾昭和絮絮,自语似地:“十七岁,整七年,又日夜相伴着,便是凡俗姊妹也不过如此,你那丢心思在我跟前真藏得住?”见冬青赧然将头低了,顾昭和爱惜地放缓声:“是思乡念家呢?”
冬青咬唇点头:“素日被朱墙深院拦了,天是四方的天,地也是四方的地,像是从漫无边际的苍茫中截断的一块块,久待了难免狭隘了心胸,也闷烦,可到底是在岳国,是有盼头的。”
“可如今,想着那陈国山高水远,奴婢就禁不住想,想着此生若得还故里,是不是已两鬓双白,鸡皮鹤发了?是不是小儿不识得,故人已不在?或是要彻底做了那异乡人到老到死,连魂归来兮也盼不到……”冬青泪潸然:
“奴婢愈想,愈难受得紧,这才浮躁了些。”
玉容瞧着顾昭和不言不语,忙递了娟帕给冬青:“快快把泪擦了,大外头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耳朵听着,成什么样子。”又低声道:“你难过,公主心头就爽快着?”
冬青赶紧揉了泪,可眼圈鼻头的红却藏不住,瞧着怪可怜:“是奴婢不好,也惹您伤心了。”又偏头向着玉容:“幸亏玉容姐姐提点着。”
玉容静道:“担不上提点,只是玉容孤家寡人,没得个牵挂,做了暗卫更晓得,我们这些人无名无姓无根无依,全都托赖主子过活,自然没有了千丝万缕的理不清,我倒是羡你,是有惦记的。”
冬青良善,听着更生愧,她拉了拉玉容,是作安慰,然后向着顾昭和认真道:“思乡是思乡,可奴婢还是愿随您去,是心甘情愿,没半点悔的。”
顾昭和愈发怜她:“你是重情重义,我又怎会疑怪你?”她将眼凝向远处,那是繁丝摇落后的寒柳临江,是被画桥拦了的疏疏一树,是天寒地冻的憔悴景,却也是可爱可怜的家乡景:
“莫说你,我也眷恋得很,无论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的景繁盛,还是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的势磅礴,我都一并思挂着。”顾昭和的声儿愈来愈小,痴痴地:
“陈国有最好葡萄酒,配着琉璃夜光杯喝,是一绝,可在我眼里,还不及农门小户随手酿的桂花酿是滋味,我想着,纵然岳国是寸草不生的蛮荒地,陈国是玉做金镶的神仙窝,我也不见得稀罕,何况我大岳草肥水美,那般好。”
见着两人愈话愈戚戚,玉容不忍,抬了手往前头指去:“前头就是城外驿站了,是要在那儿歇停两日的,离城门不远,您与冬青还可进城来再瞧瞧。”
她突地凝了面色:“一股子血腥味。”
冬青也吸气,却摇摇头:“只闻到雨后的泥腥子味,还有些浅梅香。”
顾昭和摇首:“玉容是专训过的,你自是闻不到。”她面上带了肃严庄重:“该是三皇子的人来城门迎的,如今却没声没影的,是出事了。”
玉容随手牵了骏马,将马上的挑子往地上一撂,飞身便往马背上腾去,那马有些野性,又没安鞍子,马蹄朝天的扬,是想将她甩了,可却驾不住她功夫俊,将马肚子夹得死紧,左甩右扯地将缰绳拉出花样,硬是将匹不服训的马由她驱使:
“奴婢打头看去,若是稍时没回,又没个信儿,您便绕道走,不用管顾这头。”
顾昭和紧盯着那匹还在不甘刨蹄子的马,坚定道:“回来,还是一道去。”
玉容复拧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