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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七日夜,随着宛平城外卢沟桥的那声枪响,强夺我东北,分裂我国土,残害我人民,觊觎我中华已久的日寇终于撕下了他那小丑般滑稽的伪装,亮出了锋利的屠刀。
还需要伪装什么?中国的土地财富和人民尽在我的眼前,我要做的,就是占领,奴役,掠夺和屠杀!用大日本帝国装备精良英勇无畏的皇军,去消灭他们那装备破旧,体格瘦弱缺乏训练的可怜的军队。拿出战刀,杀吧,他们那么不堪一击,根本无法阻挡我的步伐!中国是大,可是他们完全不是我的对手,灭亡他们,只需要三个月,不,三个月我都嫌多,也许我那高大先进的军舰一进入长江,他们的委员长就直接下令投降了。
至此,神州大地亿万同胞在日寇铁蹄的践踏之下开始了那长达八年的不屈不挠的斗争。
向在这场关乎民族存亡的战争中牺牲的所有同胞致敬!
卢沟桥事变后,北平天津沦陷,华北危在旦夕,日军在华东上海地区也开始投送兵力,全国进入非常时期。
我所在的师也奉命调往上海附近,随时待命,此时上海是个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钱八里,团长传你到团部去。又是我刚来时接我的那个高高瘦瘦的尉官来喊我,只是,现在他的领章已经是少尉了。
在那座由征用附近百姓的一间土坯子房改成的团部里,我见到了叔叔钱学昌,这是我来到南京半年后第一次见到他。
他抬头看了看我,道:来了?还习惯吧?说着,他摆了摆手,身边的一些军官便退了出去。
谢谢团长关心,还好。我立正道。
嗯,没外人了,不用拘束,但是呢,进了军队,就比不得在家了,投了军,就要杀敌报国!现在情况你也看到了,战备了。对了,你摸过枪吗?他问道。
没有,昌叔,我一开始在军需库,后来到了通讯连,没怎么摸过枪。我如实答道。
什么?你没用过枪?他眉头皱了皱,诧异的问道。
昌叔,我刚来这里…我刚想解释,他猛地一拍桌子提高了音量大喝道:你入伍半年了你居然没摸过枪?你怎么当的兵?你还是军人吗?现在敌军压境,你怎么上战场和小日本儿打?啊?你到时候用牙咬吗?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吼给吓住了,一时大脑短路,不知该说什么。
片刻之后,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你不是个好兵,在我这里不合格,去收拾东西,领个路费回家去吧。
这时我也缓过神儿来,打个立正正色道:报告团长!我来了后一直在军需仓库干活儿,后来调到通讯连,天天有任务,没有人带我训练,但是我可以学,现在国难当头,大敌压境,我如果回家了,老家人会以为我是逃兵,是孬种,我本顺爷(钱学昌之父)会骂死我。所以我要为国效力,我不能走!
听到二爷的名字,他看了看我,说:你不走?那好。他顿了顿又道:你来时,你…算了,没事儿了,你先回去吧。
是!我给他敬了个礼,大步走出了团部。
一出门儿,正碰见炊事班的老何挎着饭盒要去团部,他看见我给我打招呼道:你看你,脸拉的像驴一样?挨长官训了?
没有,你给长官送饭了?我问道。
嗯,你还没吃吧?你等着,我马上就出来,去我那儿吃!
说着,他快步进了团部。
等他出来,我俩一起回炊事班,菜还是没有油水的青菜,只是多了一个我没吃过的腌菜,这时的老何没有了往日的健谈幽默,一声不吭的只是闷头吃菜,伴随着时不时的长嘘短叹。
我也不怎么说话,一阵沉默。
这时,他好像想起来了什么,转身从案板下抱出来个坛子,把里面一包一包的油纸包好的盐往外拿,然后小心翼翼的从坛子最下面拿出一个略小的油纸包,然后把盐和坛子放回原处,说:你打开看看!
我把那几层纸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长方形的腊肉。
行啊你,把这东西藏盐罐子里。我笑道,好长时间没吃过肉了,看到这腊肉自然惊喜不已。
唉,不藏起来早被你们给吃光了。老罗带来的肉,就剩这么点儿了。老何说。
老罗?哪个老罗?我问道。
你不认识。说着,一向不抽烟的老何变戏法儿似的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纸烟,抽出两支有些发皱的烟,一支自己噙上,一支给了我。
我看了看,那烟盒里的烟有好几个牌子的。
我不吸烟,馋了,等着你给弄腊肉吃,抽了烟再吃肉就变味儿了。我笑道。
老何目无表情,自己点上抽两口,然后说:不抽?唉,快打仗啦,老罗他们已经去了上海了,咱们也快了,该抽就抽吧。
老何咂咂嘴,说:老罗他娘年前死啦,他没钱给他娘买棺材,家里就有一头猪,他把猪杀了,四处求人帮他埋他娘,几个木匠帮他打了口棺材,他给人家一人一块儿猪肉,办完丧事儿,就剩这么一块儿,他做成了腊肉带在身上,从老家来了南京。在南京要饭碰时碰到了我,我就帮忙让他投了军,临走时,他把这腊肉送给了我。我怕坏了,一直把这肉藏在盐罐子里,没舍得拿出来。
说着,他站了起来,从他住的那个小屋里拿出一个瓶子,说道:吃咱就吃美。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自己烧的,一会儿你尝尝。
说着,他把那腊肉清洗干净,切片上锅,不一会儿便做好了。
腊肉端了上来,红白肥瘦相间,香味诱人,而我却没了刚才的食欲。
他把酒打开,给我倒了点儿,自己却拿着咕咚咚的灌了起来。
这酒是他当年当兵前自己在家做的,当时由于一些原因,穷的日子过不下去了,他就带着儿子投了的队伍,没想到,后来他在南方,他儿子却在北方。
再后来,喜峰口一战,他儿子当了军官,在炊事班掌勺的老何开心坏了,拿着这酒逢人便炫耀的说等哪天儿子回来了要好好的喝。
我看看他,说:老何,怎么了这是?你慢点儿喝啊,没人跟你抢。
老何抹抹嘴,说,小钱啊,不瞒你说,这是里我所有的好东西了,我都拿出来了。
唉,小日本儿打的厉害,真他娘的厉害。
说完这话,老何头低下了。
我沉默片刻,说:小日本儿难不成两个脑袋四条腿?再厉害也是个人,我就不信咱们打不过他们!老何你说是不?
老何没说话,我拍拍他:老何?咋了?你喝醉了?
老何头抬了起来,他在哭,这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儿在哭,没有一点儿声音,只是在默默的流泪,眼泪顺着他那树皮般布满沟壑的脸上无声流淌。
我儿子。唉,小日本儿厉害啊,我儿子怕是也没了。死了那么多人,我儿子也死了。老何终于哭出来了,手扶着心口不停捶打,眼泪鼻涕弄了一脸。
我没做声,只是时不时拍打拍打他,说点儿宽心的话安慰他。
天色渐渐暗了,炊事班又开始忙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