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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召胖子的战车驶入蝎子关时,这场灭国之战也就撤底的结束了。
战争结束了,分配战利品的时候也就到来了。
按照姬烈和召胖子的盟约,景城当然得属于姬烈,而从回风镇到景城的三处小镇也得属于姬烈,原因很简单,姬烈的奴隶,那个海盗头子天鄙青叶带着两千人夺取了这三座小镇。陈国是个小国,论国力和地盘还没有安国强大,城池不过七所,称得上镇子的大型村落也不过十五座,姬烈夺得了两成,不得不说,他的确是这场战争中最大的赢家。
从回风镇到景城足有两百里,虽然这两百里是弯弯曲曲的绕着杞山走,真正的直线距离不过百余里,并且陈国的这片版图还是个狭长地带,称不上百里方圆,但是拥有了这片土地之后,尽管姬烈名义上仍是一个领主,但实际上已是一方诸侯,当然前提是他真正的拥有这片土地。
“召胖子是个商人,商人都是贪得无厌的家伙。这次会面,我不能陪你去,你要小心一些,过河拆桥这种事情,那个胖子干得出来。”
蒯无垢骑着跛脚马走在姬烈的身旁,身上仍然穿着那套带血的白袍,他喜欢这袍子,也喜欢这袍子上的血迹,自从袍子染了血,他便从来不洗,而且他也喜欢那匹跛脚马,不论走到哪,他都骑着它。至于他为什么不能和姬烈一起去见召胖子,那更很简单,这次会面多半是去谈判,他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呢?是陈国的上良造,还是召胖子的下左大夫,或是姬烈的家臣?他什么都不是。
天气越来越冷了,再有一个月即是年底,寒风掀起《墨香楼》上的旗子,因战争滞留在景城的商人都在看着姬烈,大街上的行人很多,除了商人便是陈国人,那些陈国人看见姬烈和他的骑兵都低着头,尽管陈国的都城还没有正式的易旗,但是陈国已经亡了,他们都是亡国人。
亡国并不稀奇,在中州大地上,八百诸侯每天都在互相讨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诸侯国湮灭在历史的河流之中。在没有亡国之前,这些陈国人反抗得极其强烈,可是如今,他们连看都不敢看姬烈一眼。
这就是大争之世,尊奉的是成王败寇的准则。
姬烈身旁围着一群顶盔贯甲的骑兵,并不是姜离借给他的赤炎剑士,借的便是借的,终归是要还的,所以,他带着的自己的卫队,只不过,那卫队长却不是他的家臣,而是天下第一剑客蒙奇。
奔日朱雀旗飘扬在城头上,城墙上还飘着浓厚的血腥味。殷老先生等在城门口。殷雍近来忙得不可开交,脸色很是憔悴,就连眉毛都白了几根,不过他却乐在其中。也是因为有他的存在,景城里的陈国人才逐渐的接受了亡国的现实。
“他就像一位王者,年轻的王者。我的弟子。”
殷老先生一脸笑眯眯的看着姬烈,太阳落在姬烈的头盔上,绯红色的盔缨在阳光下泛着一层模糊的光泽。安国和大雍、南楚一样,五行属火,尚红。安国是绯红,大雍是深红,南楚是血红。今天,姬烈披着一件绯红色的大氅,氅尾一直垂到马屁股,上面绣着一只神鸟,细细一看,和大火鸟一模一样,却和安国的朱雀有些差别。
大火鸟从云层上穿下来,从姬烈的头顶飞过,向远方飞去,火红色的影子比太阳还要炽烈。
殷雍翻上马背,他会和姬烈一起去见那个召胖子,不管召胖子的来意是什么,到嘴的肉都绝对不会吐出去。而对于姬烈来说,景城太重要了,它虽然很小,比回风镇大不了多少,但却极是繁华,而且它还扼守着流渊河北岸,但凡南下北走,都得经过景城。至于那三个小镇也同样不容有失,有了它们,回风镇才能与景城连成一条线。
“横川渡不能让出去,有了它,你才能有过河的那一天。”
这是殷雍翻上马背后所说的第一句话,而这句话他已经重复了七遍了。横川渡就在景城的东面,是附近三百里内唯一的深水渡口,原本属于杞国,杞国被宋蛮子灭了之后,宋蛮子将横川渡划给了召国,却将景城与周边的土地划给了陈国。隔国分地这一招,宋蛮子用得很是熟练。召国名义上拥有了横川渡,可实际上却从来没有真正的掌控过,并且还因为横川渡的驻军问题与陈国多次发生磨擦。蒯无垢能成功的挑起召国与陈国之间的战争,横川渡功不可没。
现在,横川渡已经被姬烈占领了,天鄙青叶那个海盗把五艘战船开进了横川渡,他就是从那里上岸,席卷了三座小镇。姬烈当年北上燕国,原本也是要经过横川渡,不想却在半途下船,到了景城。
“尊敬的领主大人,您忠诚而勇敢的战士打败了近海之王鹰牙,抢了他的战船,夺取了他的鹰岛,现在您已经是近海之王了。”
是战士,而不是仆人奴隶。天鄙青叶就站在城门外,他没有骑马,海盗不需要骑马,他穿着全身甲,披着绯红色的大氅,头脸都笼罩在甲胄里,而他身后的数十名甲也同样如此,要不是那只闪闪发光的独眼,姬烈差点就没把他认出来。良将不差饿兵,老巫官给了他五十套甲胄。自从披上这套全身甲,天鄙青叶就舍不得脱下来,每天都要用干净的雨水一遍又一遍的清洗。两年了,伟大的船长,近海之王就没有一套完整的甲胄。如果要让他在他最妖娆的女人和这套甲胄之间做出选择,他肯定会选择甲胄,这是毫无疑问的。
现在,他站在姬烈的面前,按着剑袋里的剑,背脊挺得笔直,看上去与姬烈的卫兵一模一样。
“很好。”姬烈微微一笑,表示赞许。
天鄙青叶在姬烈的马头前跪下来,单膝着地,拄着剑,又道:“尊敬的领主大人,鹰岛有上万壮年男人,您的司寇官正在前往鹰岛的路上,不久之后,就会把这些俘虏都带回来,回风镇已不足以容纳他们,不知可不可以?”说着,独眼转起来,姬烈的领地越来越大,上岸的东夷人越来越多,天鄙青叶很是担心姬烈会不再遵守约定。
姬烈看了一眼殷雍,这事他和殷雍早就已经商量过了,不过,他仍然故意的犹豫了一会,直到天鄙青叶的肩头开始颤抖,他才淡然的说道:“约定即是约定,不会更改,除非你不再是我的奴隶。”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很冷。
天鄙青叶道:“尊贵的近海之王,我永远都是您的战士,也永远都是您的奴隶。”
说到‘奴隶’二字,天鄙青叶的舌头打结了,姬烈只模糊不清的听了个大概意思,不过,他并不打算计较天鄙青叶的这点心思,大争之世的准则是力量,只要是在这片苍穹的笼罩之下,任何人都得遵守这个准则,要不然就是灭亡。东夷人是上了岸,并且越上越多,但是姬烈并不会去惧怕它,真正的强者是不会畏惧挑战的,因为挑战往往伴随着机遇。
殷雍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天鄙青叶,目光里带着审视,声音也很冷:“上了岸的东夷人就不再是东夷人,你要牢记这一点。”
天鄙青叶道:“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姬烈夹了下马腹,朝着远方的蝎子关走去,天鄙青叶和他的士兵跟在马队的后面,他们也要和姬烈一起去见召胖子。
走了一会,姬烈突然回头朝着天鄙青叶招了招手。天鄙青叶赶紧一路小跑来到姬烈的马旁,神态虔诚的看着姬烈,等待他的训话。
天鄙青叶有些紧张。
姬烈挥了挥手,一名骑兵跳下马。
“上来。”
“是,大人。”
天鄙青叶更紧张了,以至于他爬了几次都没能爬上马背,最后还是在那名骑兵的帮助下才爬了上去。海盗不需要骑马,可是上了岸的海盗却不得不骑马。天鄙青叶紧紧的抓着马缰,两腿夹得死紧,腿部的肌肉都抽搐了,浑身上下都冒着冷汗。他很久很久都没有骑过马了,非常担心这匹马会把他摔死。他不由得心想,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这马会不会突然撩蹄子?我记得,有两个诸侯一起去打猎,其中一个就是让另一个给阴了,骑了一匹烈马,结果摔死了。如果我摔死了,海洋和陆地之王怎么办?还有小黑鸟,她是如此的美丽。
天鄙青叶乱七八糟的想着。
看着在马背上颠来颠去的天鄙青叶,姬烈心想,海盗果然不能骑马。
“听说,横川渡前面有个老虎滩,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步步深渊,你经过了那里吗?”姬烈问道,蝎子关就在前面的半山腰上,从这里已经可看到那一文一武两具雕塑,它们挺立在那里,历经沧桑和风雨,无声的见证着诸侯的更替。世事会变,人也会变,唯有它们不会改变。
“老虎滩?”
天鄙青叶愣了一下,突然拍了下额头,把面甲拍得‘啪啦’一声响,他想了一下,干脆把面甲掀开,裂着稀黄的牙齿笑道:“领主大人是说那几个小漩涡吗?江河就是江河,大海就是大海,在大海上航行的战船是不会被江河上的小漩涡所阻拦的。陆地上的人就是没见识,那几个漩涡根本就称不上深渊,真正的深渊是在大海的深处,浪掀万里,排云滚瀑,那阵仗……”说着,他突然回过神来,赶紧闭嘴,不安的看向姬烈。
“原来如此。”
姬烈却没有看天鄙青叶,而是看着从头顶飞过的大火鸟,眼神颇是迷蒙,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目光竟有些许哀伤。
蝎子关到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