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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越来越冷了。
寒风从天上窜下来,冷漠无情的刮过萧索的树林,发出阵阵沙啦沙啦的声音,空气干冷的让人颤抖,茅草屋上的茅草结了一层冰霜,在寒风的吹拂下,霜渣如雪一般飘洒。林子里的野兽越来越少,提着弓箭转悠半天也没有任何收获,沿着一株参天大树往上爬,一直爬到那两根树丫之间,在那里有一个硕大的鸟窝。
把手伸进去,摸到两个圆不溜湫的东西,接着手指上微微一疼,把手指缩回来,上面吊着一只小鸟,那小鸟连毛都还没有长齐,正把楚舞的手指头当食物,不停的往肚子里吞。
树叶上的露水掉了下来,落在楚舞的眼睛里,他眨了眨眼睛,把小鸟放回了窝里,又从鸟窝里陶出了两枚鸟蛋,把鸟蛋在树上轻轻一磕,浓稠的液体流出来,散发着一阵清香,这阵清香颇是诱人,他的肚子不听使唤的叫了起来。
吃光了鸟蛋,肚子还在叫。
楚舞又把那只叽叽乱叫的小鸟陶出来,想了半天,还是下不了嘴,又把它塞了回去。小鸟睁着麻豆大小的眼睛看他,显然不明白这位猎食者的所作所为。
“要是那两只秃头鹰能回来就好了。”
楚舞蹲坐在树丫上,怔怔的发呆。这鸟窝里住着秃头鹰一家,家长是一雄一雌两只大鹰,它们原本居住在山涧上的峭壁里,楚舞发现了那里,把鸟窝里的小鸟与鸟蛋统统烤来吃了,两只大鹰回来的时候与他发生了激战,那两个扁毛畜牲颇是厉害,差点啄瞎了楚舞的眼睛。不过,它们也没讨到好处,楚舞用弓箭逼退了它们,并且射伤了其中一只。自那而后,楚舞每天都守在峭壁,逼得两只秃头鹰不得不搬了家。现在,楚舞好不容易发现它们的新家,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叽,叽叽叽……”
小鸟扑着没有毛的翅膀,趴在鸟窝上朝着楚舞大叫。
“叫吧,叫吧,叫得再大声一点。”
树叶很是茂密,陈积了许多的露水,树杆上也长满了青苔,滑不溜湫的,稍不注意就会一头栽下去。离地十丈,掉下去必死无疑,可是楚舞却在树丫上站了起来,而且还站得稳稳当当的,他从树叶的缝隙处看出去,天空是惨白惨白的一片,远处的茅草屋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坟冢,甚至还可以看到陵辕,可以想象,那群士兵正缩在火堆旁烤肉,肉油一滴一滴的往下滴。
楚舞的肚子叫得更厉害了,肠子都仿佛纠缠在一起。他决定不去想烤肉,把目光放远,追寻着两只秃头鹰的痕迹,然而,苍天一览无遗,尽管小鸟把喉咙都快叫破了,也没有发现它的父母亲的踪迹。
“算你好运。”
又等了很久,仍然没有一点迹象,楚舞曲起手指,把叽叽乱叫的小鸟弹回窝里,顺着树杆爬下了大树,他很饿,可是却不能吃掉小鸟,吃掉了它,那两只秃头鹰铁定又会搬家。而它们是楚舞在这个冬天唯一的念想。
在一个树桐里找到了一条手指粗细的小麻蛇,楚舞懒得烤了,直接把它剁了头,吞进了肚子里。又在一株大树下寻到了几只野菇,这东西也不知道有毒没毒,想了一阵,楚舞决定学习先贤神农氏,闭着眼睛把野菇也给吃了。
肚子里终于有了一些东西,不再乱叫。
背靠着一株大树,抬起头来,楚连留在树杆上的字迹仍在,一笔一划颇是刚劲,这与阴险的楚连很是不同。是的,在楚舞的心里,楚连是天下最邪恶,最阴险的人物。
“他就像一个无所不在的影子,恶魔一般的影子。”
破剑缠在楚舞的腰上,用布条和树滕扎得死死的,楚舞把剑抽出来,锋利的剑面倒映着楚舞的脸,那是一张年轻而刚毅的脸,眼角有一道伤痕,是与秃头鹰博斗后的结果。这剑原本没有剑鞘与剑柄,自从楚舞知道它是凤阿剑之后,便为它做了剑鞘与剑柄,剑鞘是狐狸的尾巴,楚舞陶空了里面的血肉,剑柄是用布条一层一层的缠上去的,握在手里很有力量。
自从那次现身之后,楚连时不时的就会来到幽山上,骑着一匹黑马,穿着一双红鞋子,像鬼魂一样晃荡。他在林中追逐着楚舞,在树上刻下乱七八糟的字。楚舞也在追逐着他,提着剑,可是每次都追不上,只能咬着牙齿诅咒他。
“他是在戏弄我。”
“他以我的痛苦为食。”
“他是魔鬼,是魔鬼就应该下地狱。”
“我不会痛苦。”
在娘亲的坟前,楚舞跪在地上,把茅草一把一把的撒在坟头,他的动作很是温柔,眼神却冷的足以冻杀漫天的寒风。他的头发越来越长,从头顶一直披散到腿弯,上面用草滕绑成了一结一结,乍眼一看,就像是一条多结软鞭。
娘亲的坟前不再孤单,几只守陵兽蹲在左右,被春夏秋冬反复的洗礼。这些守陵兽是楚舞从一处荒坟孤冢那里搬过来的,它们极其沉重,为了让它们换个地方,楚舞足足用了三天。
时间,对于楚舞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
不管太阳升不起来,天上有没有月亮,每天都是一样。饥饿与寒冷缠绕着他,他就在饥饿与寒冷以及孤独中成长。
“我会活下去,一直活下去。”
“娘亲,总有一天,我会把楚连的头颅做成酒杯,放在您的面前。”
楚舞在娘亲的坟前跳舞,他跳的是楚国的大招,一举一动宛如深沉的雕塑,目光冷咧而深邃。有时候,楚连也会骑着黑马远远的看他,而那时,他们都不会再互相追逐。
坟前的狗尾巴草在风中摇曳,一如楚舞脑后的长发。
天色慢慢沉下去,四野一派冷寂。
楚舞背着弓,按着剑,走向那更为孤独冷寂的茅草屋,隔得老远,他看见一名士兵站在小土坡上,正鬼头鬼脑的看他。
“不要再看了,我还活着。”
楚舞看也不看那士兵一眼,这些士兵都是蝼蚁,他们一如既往的羞辱他,然而,他却不会再动怒,何必与爬在泥泞与草叶之间的蝼蚁动怒?你们迟早有一天会匍匐在我的脚下。
屋顶的霜渣掉落在地上,融化成了一滩一滩的水渍。
厚绒绒的兽毛鞋也抵挡不住那水渍所散发出的寒气,它们从脚心一直冷到头顶,刺骨的寒冷没有使楚舞的脸色出现半点变化。现在,就算是楚连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也不会让他心生波澜。
黑马就在茅草屋旁,这畜牲楚舞已经有好些天没有看见了,它依然神骏,浑身上下没有半根杂毛,黑得就像一团影子,唯有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在不停的闪烁。
楚舞默然的拔出腰上的剑。
“你终于来了。”
寒风刮起了茅屋的草帘,屋里有一个更黑的影子,那影子坐在楚舞的草床上,脚上穿着一双殷红色的鞋子,像血一样的鞋子。
楚舞提着剑,一步步的走进茅草屋,凤阿剑就在他的手中,剑面反射着幽幽的寒光。凤阿剑非常锋利,吹毛断发不在话下,我只要逼近他五步之内,就可以一剑削了他的头。
屋里比屋外更冷,破烂的墙壁堵也堵不住,寒风就从那墙壁的缝隙处灌进来,发出一阵怪异的声音,像是鬼魂正在低低的哭泣。黑衣人的衣裳在寒风中飘冉,像是黑色的河流一样纹展,那双红鞋子更夺目了。
一步,一步。
‘他为什么不逃?’
‘当我扑过去,会不会发现,这其实只是一场梦?’
“不,就算是梦,我也应该割下他的脑袋!”
牙齿咬着牙齿,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嘴角肌肉却绷得生疼,楚舞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瞳孔里倒映着黑色的影子。
“小舞。”
草床是肮脏的,散发着一股腐烂的霉臭气,黑衣人就在这时转过头来,揭开了斗笠上的面纱,用一双明亮而妩媚的大眼睛看着楚舞,她非常美丽,脸蛋比天上的白云还要柔滑,眉毛又细又长,明眸顾盼之间,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怯与温柔。
那温柔很熟悉,楚舞怔了一怔。
“你倒底是谁?”楚舞听见了自己沙哑的声音。
“小舞。”
黑衣女人从草床上站起来,一身黑纱顺着曼妙的曲线抖荡,胸部尖挺,纤腰约细,瀑洒而下的黑纱遮住了那双红色的鞋子。她看着他,把他的影子衔进自己的眼里,嘴唇微微蠕动。
“你倒底是谁!”
冷风扯着楚舞的头发,他却感觉不到寒冷,因为他的心里已经冷得麻木。
“我是你的阙儿,也是你的清音。我是你的女人。”
黑衣女人开始脱衣服,她把肩上的羽氅脱下来,遮住破烂的墙壁缝隙,让寒风不再贯进来。然后又解开脖子上的细带,把斗笠取下来,扔在草床的角落里。随后,纤细玉嫩的手伸到了背后,轻轻的解开了某个系带,于是乎,楚舞的眼前出现了一具胴体,白里透红,白的像玉,红的胜樱,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一点瑕疵,非常完美,是昊天大神最为完美的杰作。
“阙儿?清音?”
楚舞的眼神在颤抖,手中的凤阿剑也同样如此。清音是他第一个喜爱的女人,阙儿是他第一个拥有的女人。清音死在了他的剑下,他亲眼看到她闭上那双温柔的眼睛。而阙儿,她也很温柔,她只要一动情,脖子侧面那颗黑痣就会变成粉嫩色,非常娇嫩,就像是一束颤抖着的樱脂花。
“你不是清音,你也不是阙儿,你是楚连的女人。”
凤阿剑闪起了一道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