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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小枝醒来的时候,飘窗外的天还是黑的,她不知道这是哪,也不记得是如何睡过去的。虽说屋里的布置,与小木屋一般简陋,可那股子冷清,却还是不一样的。她与寻常姑娘不同,在这陌生的地儿,她没有第一时间呼救,冷静打量完四周后,她整理了下衣裳,下床行走。
隔着窗朝外探,像是农家小院,有歪歪斜斜的篱笆墙,有种着庄稼的田地,还有一棵大的惊人的老槐树。都说树的年岁高了,便逐渐有了灵性,有时候灵性和邪性是相近的含义,牧小枝打了个寒噤,嘴抿得更紧了些。
原来不是床,是炕,难怪睡着怪暖和的。这炕是砖头垒起来的,里头藏着通烟的格子,为了不让人睡着硌得慌,炕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毡子。注意的转移,只因为被褥里的动静,小黑龙哼哧着白气儿,龙吻拱了拱牧小枝的手心。小黑龙长得很迟缓,从壳里孵出来后,体型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也许是血统不纯影响了发育,不过小小只倒也挺可爱,浑身上下都是萌点。
摸了会龙脊上稀疏的绒毛,牧小枝紧张的情绪稍稍得以舒缓,小黑龙的出现,令她安心了一些。
“饿了么?”牧小枝细声问它。
小黑龙脑袋昂了昂,它通人语,如婴孩一般,能用动作来表达需求。牧小枝眼神黯淡了一些,道,“小家伙,我得想办法给你弄点牛乳。”
用被褥将小黑龙盖严实,牧小枝找了件兽皮裹住身子,推门走了出去。冷冽的寒风跟刀片似的刮得脸庞生疼,庆幸套了件兽绒大衣,否则以她的身子肯定扛不住。牧小枝想着,这哪啊,也冷得太匪夷所思了吧?南城出生的她,习惯了短暂的冬日,对寒冷的抵抗力不佳。
走到老槐树跟前,干枯的树皮上覆了一层细密的寒霜,雪粒深深嵌入树干的纹路里,能在这苦寒之地长得旺盛,可真不容易。再看篱笆里的家禽,农舍里总共就饲养了两只黑猪,三只干瘦的水鸭。想来是恶劣天气的缘故,连禽物都难得养活。
毫无疑问,从天象来看,这儿依旧是天国,只是远离了皇城。听展陶说过一些,天国愈往西边去,气候便愈不适宜人居住。这里莫非是传闻中的西境?距离那绝境长城,还有多远?
远方有点点火光,一人手持火把,正朝这来。
是很熟悉的脸,可牧小枝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她冷冷道,“是你?”
“是我。”润君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如秋水,语气听不出情绪。
“这里是哪?”大概这张脸曾经给她带来过太多安全感,以至那份惧意完全被驱散了,她追问道,“我哥呢?”
润君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天国极寒之地,地域的西部绝地,也叫西境。”
“你掳我来这做什么?”牧小枝作为不知情者,无意触及雷点,她问道,“小桃呢?”
忽然,下雪了。
强烈的寒流,从冰谷深处一路袭来,不需要太多时间,在抵达后一遍遍摧残这方土地。生灵不生,水木不活,人烟袅袅,盲灵闪鬼在漫天冰雪中无声而动。
润君的眼瞳里也泛起了风雪,剑心堕魔,剑果破碎,暗丘日夜腐蚀心智,他早已不同往日。牧小枝因为惊惧,本能后退了一小步,她从润君眼中看到了异样的情绪,那是狂热的迷恋,近乎病态的。
“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向你承诺的,我都会做到。”润君痴痴地看着牧小枝,腰间的暗丘明闪不止。
“我需要一些牛乳,我的孩子饿了。”那侵略性的眼神,让牧小枝不敢直视,可她很清楚,这种时候不能软弱,她必须强硬起来。
润君一怔,“孩子?”
随后,他像想起了什么,喃喃道,“牛乳……这里哪有牛,马奶行不行?”
虽贵为龙族,但忌口的不多,马奶也饮得畅快,见小黑龙躺炕上一副憨样,牧小枝也乐了。过了会儿,小黑龙连打起饱嗝来,站也站不稳了,跟喝醉了似的。牧小枝这才意识到,这哪是马奶,明明是酿造后的马奶酒。
西境的夜似乎格外漫长,抱着小黑龙半倚床畔,听着那呼啸的风雪声,牧小枝慢慢合上眼帘,感知力以农舍为中心向四处扩散。倒不是特意为之,只是习惯了这样去做。从圈养的家禽,到农舍外丛林里的耐寒幼虫,再到山洞里皮毛厚实初具灵智的嗜血生物,牧小枝感知到的地方越来越远。
然后,她看到了长城。驻守极寒之地,终年屹立不倒的绝境长城。这很奇怪,明明是没有灵魂的冰冷城墙,却能用真视之眼看到,那雄浑古老的气息,透露着矛盾的坚毅与孤独。它闭口不言,年复一年地捍卫着天族领土,以防异族的侵害。那么,穿过长城继续往前,她想看到更多,那墙后是什么,她很好奇,很想去看看。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空旷的冰寒冻土中,难以见着活物,除了永恒幽蓝的冰雪,什么也没有。这样的探寻有些无聊,牧小枝昏昏欲睡,彻底放开对真视之眼的控制,任由其四处窜去。
忽而,陡然惊醒,牧小枝眼帘颤动,细密的汗水浸湿了鬓角,真视状态下,她仍无法睁开双眼。她很想逃走,可人总会对未知可怕的东西,抱有强大的好奇心。牧小枝强迫自己,去正视它,去观察它,她无法明白,文明社会的土壤上,怎的会生出这样丑陋的生物?
虽然依旧保持人族体型,可五官体态已基本脱离了人类范畴。这种异类生物,不知从何时起,广泛活跃在极西荒地中。曾有学士提出一个骇人的观点,他们认为,盲灵的出现,与资源浩劫相关。
它似乎察觉到了牧小枝的存在,绷条缠住的眼孔,有意识地朝上望了望。它下颚宽大,稀疏凌乱的牙齿里,一条猩红的舌头搅动,冒着哧哧的热气。它示威般地发出怪叫,其声随风雪飘远,约莫过了三四分钟,远方的雪原边际线上,冒出密密麻麻的黑点,它们行动迅敏,组织极为有序。